夜露浸透的青衫紧贴在肌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浇不灭体内那股如同岩浆般翻腾、灼烧五脏六腑的无名燥热！

他本应即刻离去，逃离这是非之地。然而双腿却似灌了沉重的铅块，又似被无形的藤蔓缠绕，沉重得难以挪动分毫。

也许是那燥热实在难耐，也许是某种更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念头驱使…喉头再次干涩地滚动了一下，他竟鬼使神差地，踏入了那片尚有余温、水汽氤氲的池中。

待得温热的泉水漫过腰际，包裹住紧绷的身体，那股燥热非但未能平息，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般愈演愈烈！

杨过猛地掬起一捧泉水，狠狠拍在自己滚烫的面颊上！

“该死…”他低低咒骂一声，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如纸。

泉水不安地荡漾着，恍惚间，那抹素白的身影又在眼前浮现——凝在精致锁骨窝里、将坠未坠的剔透水珠。

湿透素纱下、惊鸿一瞥的的腰肢曲线；还有随波轻柔浮动的、如同海藻般浓密的如瀑青丝…

这些画面，如同世间最刁钻、最狠辣的点穴手法，精准无比地刺中他周身每一处气血要穴！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咔嚓——！”

突然，一声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池畔炸响！

有人来了！

杨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如同巨石般没入水中！

激起的水纹还未来得及平复荡漾，透过晃动的水面与残余的雾气，便看见黄蓉手执一盏素纱宫灯，去而复返！

纱灯柔和的光晕在氤氲的水汽中晕染开来，将黄蓉窈窕的身影映衬得如同从水墨丹青中走出的缥缈仙子，美得不染尘埃。

她莲步轻移，俯身拾起池畔青石上遗落的一支羊脂白玉簪。

就在她俯身的刹那——杨过在水下死死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黄蓉竟没有立刻离开！她将纱灯轻轻搁在一旁的青石上，暖黄的光晕穿透稀薄的雾气，在水面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倒影。

杨过在水底，如同坠入冰火两重天！肺腑被水压与憋闷灼烧得如同火燎，冰冷的池水却包裹着身体。他眼睁睁看着黄蓉在池畔那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不是洗好了吗？！”杨过在水底欲哭无泪，有苦难言！绝望如同冰冷的水草缠绕上四肢百骸。

纱灯的光线暧昧不明。

杨过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见她褪去罗袜时，那纤纤玉指在玲珑足踝处流连的、带着几分慵懒意味的细微动作。

每一个慢镜头般的细节，都像凌迟的刀片，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

“哗啦——”

一声纤足探入水中的轻响，如同丧钟在杨过耳边敲响！他的心跳骤然停跳了一拍！那莹白如玉、完美无瑕的足尖，近在咫尺！

随着水波的轻漾，那圆润的脚趾几乎要擦过他潜藏在水下的肩膀！温热的触感隔着水流隐隐传来！

杨过十指深深抠入池底冰冷的淤泥之中！指甲缝里瞬间嵌满了尖锐的碎石，刺破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却浑然不觉！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对抗那灭顶的窒息感和体内疯狂叫嚣的燥热！

水光摇曳晃动。借着纱灯穿透水面的、破碎摇曳的光斑，他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清她足踝内侧那枚小巧银铃暗纹的每一道精致刻痕！那图案在晃动的水光中扭曲变幻，如同某种古老的、诱惑的咒文！

“这温泉…”黄蓉带着满足的叹息混着氤氲的水汽幽幽飘来，声音慵懒如猫，带着令人骨头酥软的魔力，“…倒是解乏得很呢。”

黄蓉纤指轻挽，将如瀑的青丝尽数拢至胸前，缓缓浸入温润的泉水中。她口中哼着那支未尽的江南小调，婉转缠绵的曲调随着水波的荡漾轻轻扩散开去，在寂静的月夜下显得格外撩人心弦。

月光温柔地洒落，她莹白的指尖如同灵巧的鱼儿，穿梭于浓密的墨色发丝之间，搅动起细碎跳跃的水光，如同揉碎了满池的星辉。

“月儿弯弯照九州…”她樱唇轻启，低声吟唱，嗓音里浸满了沐浴后的慵懒与惬意。如墨的发丝在水中如同获得了生命，丝丝缕缕地舒展开来，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又如同泼洒开的浓墨，在水中晕染出大团大团深邃而诱惑的墨迹。

待她将洗净的青丝挽起，用那支羊脂白玉簪重新归拢鬓间时，几颗饱满晶莹的水珠顺着光滑的簪身恋恋不舍地滚落。

那簪尖在水面极其轻盈地一点——“叮咚…”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荡开一圈极其细小的涟漪，与她歌声袅袅的余韵一同，悄然消散在迷蒙的夜色深处。

她微微偏了偏头，几缕未被簪住的湿发柔顺地贴在修长优美的颈侧，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珍珠般温润诱人的光泽。

“奇怪…”黄蓉的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水面，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带着一丝探究，“这水…方才似乎…”

杨过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剧震之下，身体下意识地又往下沉了半寸！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藏匿起来。

“咕噜…”

不料！他移动时，足尖不慎碰落了池底一块圆润的卵石！卵石在光滑的池底滚动、碰撞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在空旷的温泉池畔，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黄蓉所有的动作骤然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指尖还悬在水面上方几寸之处，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凝在指尖，折射着冰冷的月光。

纱灯昏黄的光晕映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那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宝剑，寒芒四射，锐利得能穿透水面！

池水因为那细微的动静而微微荡漾，破碎的月光在她凝重的玉容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斑。

她凝神静听，连呼吸都仿佛停止，整个人化作一尊感知全开的玉雕。目光如最精准的探针，带着冰冷的审视，缓缓扫过水面每一寸可疑的波纹，每一处光影异常的角落！

杨过在水里死死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强行压抑到几乎停滞！他能无比清晰地看见黄蓉微微蹙起的、如同远山含黛的眉尖，以及那两片原本慵懒的樱唇，此刻已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只有水面上，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桃花瓣，在两人之间那片死寂的水域里，无知无觉地、缓缓地打着转…

杨过此刻肺腑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焚烧！每一次无声的忍耐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灼痛！耳膜在巨大的水压和极致的紧张下鼓胀欲裂，嗡嗡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

这正是《九阴真经》中记载的、凶险万分的“闭气诀”！

此法本是在绝境中龟息保命的最后手段，此刻却成了他偷窥禁忌后、狼狈藏匿的倚仗！

每一次逆转，都伴随着经脉欲裂的剧痛！

水面上的月光被越来越剧烈的波纹搅碎又勉强聚合。隔着动荡浑浊的水波与残余的雾气，他能绝望地看见黄蓉那只莹白如玉的足尖，近在咫尺！甚至能感受到水波传递来的、她足尖轻晃带来的细微扰动！

胸腔里最后一丝可怜的空气早已耗尽。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残酷地拧转！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窒息中，他的脑海却因求生本能而异常清明、冰冷——

此刻若被发现…莫说再难在这桃花岛立足，怕是郭伯父那刚猛无俦、足以开山裂石的降龙十八掌，下一刻就会带着滔天怒火亲自“招呼”过来！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杨过榨取着身体最后一丝潜能，维持着濒临崩溃的清醒。

逆转的真气在奇经八脉里横冲直撞，耳中的嗡鸣已化为千万只毒蜂疯狂振翅的鼓噪！

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嘉兴城，被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狗追到死胡同，最后关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翻过高墙逃命的场景。

那时…也是这般。明明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铅，偏偏能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气力。

肺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空气，化作一串细小的气泡，顽皮而致命地从他的鼻尖悄然逃逸，晃晃悠悠地升向那片他无法触及的水面。

眼前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大片大片扭曲、斑斓的色块，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沉入无边黑暗的刹那。

杨过打定了主意，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就算要死…也宁可死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