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活埋冰冷的、带着腐烂草根和虫子腥气的泥土，粗暴地灌进我的口鼻。

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是让那些潮湿沉重的颗粒更深地楔入我的喉咙，

堵塞住一切可能呼救的通道。视线早已被黑暗吞噬，

只剩下听觉在绝望中徒劳地捕捉着地面上传来的声音。那是我庶姐白脂的声音，

平日里总是带着一种矫揉造作的端庄，此刻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清晰地刮擦着我的耳膜。

“妹妹，别怪我们心狠。”她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

“谁让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呢？我和淮楠的秘密，还有……长公主殿下的秘密。

你活着，我们实在是睡不着啊。”紧接着，

是姐夫淮楠那曾经清朗、如今却只余下阴鸷的嗓音，附和着，

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冷酷：“埋深点，手脚利索些。这贱婢命硬，

别让她有机会爬出来乱咬人。”泥土落下的声音更密集了，像无数细小的冰雹砸在薄棺盖上，

又闷又沉。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怨恨中沉浮、撕裂。白脂！淮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还有意渫，莲琦，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这活埋的棺椁——“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头顶的泥土，而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像是九天之上的惊雷，

在我彻底碎裂的意识里炸开。……2.重生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如同烧红的针，

狠狠扎进眼底。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指尖却触到一片光滑柔软的锦缎——是茜素红缠枝牡丹的帐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几乎要撞碎肋骨。我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贪婪得像是濒死的鱼。空气，竟然有空气。

没有泥土的腥腐，只有寝殿内熟悉的、混合着沉水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甜腻的暖香。

这不是阴曹地府。我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扫过熟悉的雕花拔步床栏，

扫过床边矮几上那盏熟悉的、绘着缠枝莲纹的琉璃宫灯。

目光最终定格在梳妆台上那面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年轻、饱满、尚未被死亡恐惧和刻骨怨恨侵蚀的脸。

眉眼间甚至还残留着些许属于少女的、未经世事的懵懂。只是那双曾经明亮清澈的眼睛，

此刻只有惊涛骇浪般的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狂喜。我回来了。

回到了……发现庶姐和姐夫秘密的这一天。前世临死前那灌满口鼻的泥土腥气，

白脂冰冷怨毒的诅咒，淮楠急于灭口的催促，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窒息……所有的一切，

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恨意疯狂滋长。滔天的恨意烧灼着我的理智。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不能失控。不能像前世那样，

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撞破姐夫的**，然后傻乎乎地好心跑去向庶姐告密，

最后却落得个被活埋的下场。重活一世，我是回来索命的！前世他们加诸于我的痛苦和绝望，

我要十倍、百倍地奉还。我要他们身败名裂，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各种报复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我照着前世的记忆来到庶姐房前，想杀了这对奸夫淫夫。

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果然，就在我意识刚刚清醒的瞬间，

一阵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暧昧声响，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红纱帐，如同毒蛇的信子，

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

“……楠郎…轻些…仔细外面……”一个全然陌生的、属于年轻男子的声音，

带着喘息和一种刻意的娇媚，黏腻得如同蜜糖里裹着毒针。紧接着，

是姐夫淮楠那熟悉得令人作呕的低沉嗓音，带着情欲的沙哑，

回应：“怕什么…白脂随长公主去西山礼佛…三日后才回……这府里…还不是你我…说了算？

”呵～我堂堂丞相府何时轮得到一个外人说了算。那声“楠郎”像淬了剧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前世临死前，淮楠那冷酷的“埋深点”犹在耳边回响。

我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丝绸光滑冰冷的触感**着掌心，

却压不住心头那股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戾气。就是这里，就是这一刻。前世的我，

就是被这不堪入耳的声音惊醒，懵懵懂懂地掀开了床帐，

我万劫不复的一幕——我那刚刚高中探花、风光迎娶丞相府庶女白脂为妻的“好姐夫”淮楠，

正与一个眉目如画、气质阴柔的年轻男子，在我庶姐白脂的婚床上，行那苟且之事！

当时巨大的冲击和羞耻让我尖叫出声，惊动了那对野鸳鸯。淮楠眼中瞬间闪过的杀意，

我那时不懂，如今想来，却是那么清晰、那么冰冷。这一次，我不会再犯蠢了。我屏住呼吸，

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黑暗中蛰伏。手指缓缓探入枕下，摸索着。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是白脂那支镶嵌着硕大南珠的赤金凤头簪，

她白日嫌累赘卸下的。我将它紧紧攥在手里，簪尖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克制住了我心中翻腾的恨意，也克制住了我几乎要失控扑出去的冲动。

外面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愈发清晰，床榻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黏腻的水声，

压抑的喘息和**交织在一起，在这本该属于新婚夫妇的卧室里，

弥漫开一片污浊的甜腥气息。每一丝声响，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那令人作呕的动静终于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像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滑下拔步床。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寒意直透脚心。我贴着拔步床厚重的围板阴影移动，借着屏风、高几的遮挡，

一点点挪向寝殿的侧门。就在我即将靠近那扇通往自由的雕花木门时，

身后传来淮楠带着餍足慵懒的声音，是对着那个男人说的：“莲琦，替我倒杯水来。”莲琦？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是他？

小倌楼里那个艳名远播、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头牌，前世我仓皇逃出后，

也曾隐约听闻过这个名字与淮楠的些许风言风语，只是当时心乱如麻，根本无暇细究。

原来……竟是他。纱帐影影绰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线条柔美的男子身影正赤足下地，

走向桌边。他身量纤细，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如弱柳扶风般的摇曳姿态。就是他，

前世那个和淮楠一起，将我推入地狱的帮凶之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要杀了这对不要脸的男人。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就是现在，

趁着莲琦背对着我走向桌案的瞬间。我猛地拉开侧门，像一道黑色的风，

无声无息地闪了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带拢。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我单薄的寝衣，

激得我浑身一颤，却也让那几乎焚毁理智的怒火稍稍冷却了一丝。没有回头，

没有再看那肮脏的婚床一眼。我赤着脚，在丞相府后花园冰冷曲折的鹅卵石小径上狂奔。

尖锐的石子硌着脚心，带来钻心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头恨意的万分之一。

夜风呼啸着灌入耳中，带着草木的腥气和泥土的阴冷，瞬间将我拉回前世被活埋的窒息深渊。

“谁让你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白脂冰冷怨毒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埋深点。

”淮楠冷酷无情的命令，像是地狱的丧钟。

泥土……冰冷腥臭的泥土……灌满口鼻……我猛地一个趔趄，

膝盖重重磕在一块凸起的假山石上，剧痛让我瞬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混合着屈辱和恐惧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我死死捂住嘴，

将喉咙里翻涌的悲鸣和啜泣硬生生压了回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不能哭，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前世愚蠢的眼泪和好心的告密，换来的只是灭顶之灾。这一世，

眼泪是留给仇人的祭品。我抬起头，望向沉沉夜幕下丞相府巍峨的轮廓，

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眸里，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焚烧殆尽，

只剩下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火焰。白脂，淮楠，莲琦，意渫……你们欠我的，

该还了。……3.序幕天光未亮，丞相府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沉寂里。

我像个真正的幽灵，无声地潜回自己那间偏僻的小院。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

刺骨的寒意激得我浑身一颤，却也彻底洗去了脸上的泪痕和残留的软弱。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光。复仇，也是需要资本的。而我，

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八**，卑微如尘埃，所以前世就算被人无声无息的杀了，

也没有翻出任何浪花来。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张脸，和前世那点可悲的记忆。我翻箱倒柜，

找出仅有的几件还算体面的衣裳，最终选了一身素净的月白云纹罗裙。

又翻出一支成色普通的白玉簪，斜斜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镜中人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女的娇憨，只剩下一片近乎锐利的清冷。

我揣上自己积攒多年的、少得可怜的体己银子，又从白脂妆奁的夹层里，

借”走了几件她不太常用的、小巧玲珑但价值不菲的金玉首饰——那是她攀上长公主意渫后，

对方随手赏赐的玩意儿。前世我偶然撞见过她藏匿的位置。这点东西，

将是我踏入那个销金窟的第一步。“揽清阁”。

三个鎏金大字在清晨略显清冷的阳光下依旧耀目，雕梁画栋，朱漆大门紧闭，

隔绝了内里的奢靡与外面的世界。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南风馆，

是达官显贵、风流才子们寻欢作乐的销金窟，也是那个清倌头牌莲琦的地盘。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厌恶和紧张，走到侧边一道不起眼的角门前，屈指敲了敲。门开了一条缝，

露出一张睡眼惺忪、涂脂抹粉的年轻小厮的脸，眼神带着审视和不耐。“小娘子，

走错门了吧？我们这儿白天不待女客。”语气轻佻。“我找莲琦公子。”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淡，

同时将一块分量不轻的、从白脂那里“借”来的缠丝玛瑙佩塞进他手里。

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小厮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掂了掂玉佩，

脸上那点轻慢立刻换成了谄媚的笑容，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脸上转了一圈，

闪过一丝惊艳和了然：“哟，原来是贵客，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莲琦公子。

”他缩回头去，门再次关上。我站在门外，

清晨的风带着脂粉的甜腻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前世莲琦那张阴柔绝艳、在淮楠身下承欢的脸，与淮楠最后活埋我时的冷酷无情交替闪现。

指甲再次深深掐进掌心。不知过了多久，角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这次门开得大了些，

那小厮侧身让开，脸上堆着笑：“贵客请随我来，莲琦公子在‘竹露轩’候着您呢。

”穿过曲折的回廊，空气里弥漫的甜腻香气越来越浓，

混杂着酒气、熏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精致的庭院里，假山流水，奇花异草，

布置得风雅别致，却又处处透着刻意的诱惑。

偶尔有身着轻薄纱衣的年轻男子端着果盘酒具匆匆走过，个个眉目清秀，眼波流转，

看到我这个陌生女子，眼中都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竹露轩”在揽秋阁后院最僻静的一角。小厮在一扇垂着湘妃竹帘的门前停下，

躬身道：“公子，客人到了。”“请进。”一个清泠泠的声音从帘内传出，如同玉石相击，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我掀帘而入。室内的布置出乎意料的清雅。一水的竹制家具，

墙上挂着几幅疏淡的水墨兰竹，博古架上摆着几件素瓷，

袅袅的沉水香从一只狻猊香炉中逸出，倒是冲淡了不少外面的脂粉气。窗边一张矮榻上，

斜倚着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素白绫罗长衫，

宽大的袖口和衣襟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卷草云纹。

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落颊边。肤色是近乎透明的白皙，

长眉入鬓，一双凤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极妩媚的轮廓，

偏生眼神却清冷得像山巅积雪，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静静地落在我身上。莲琦，果然是他。

这张脸，即使隔了一世，即使此刻洗尽铅华，素净得如同谪仙，我也绝不会认错。就是他，

与淮楠在那张肮脏的婚床上……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窜上脊背，又被我强行压下。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过于清冷的凤眸，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几分羞涩和无措的表情，微微福身：“见过莲琦公子。

”莲琦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清冷的凤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

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矮几上的一把素面紫砂壶：“姑娘面生得紧。不知寻莲琦，

所为何事？”声音清越，听不出情绪。“我……”我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门口，仿佛在害怕什么，

“我……是淮楠大人府上的……一个粗使丫头……”“淮楠？

”莲琦拨弄茶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凤眼微微眯起，

那层清冷的疏离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锐利，“哦？”他尾音拖长，

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是……是的。”我低下头，绞着衣角，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

“昨夜……昨夜我当值，

路过夫人寝殿……不小心……不小心瞧见……瞧见大人他……”我恰到好处地停顿，

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难以启齿。莲琦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起来。

他不再拨弄茶壶，而是缓缓坐直了身体，那清冷的气质里瞬间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牢牢锁定了我。矮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鎏金酒壶和两只白玉杯，显然是待客所用。

“瞧见什么？”他追问，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容错辩的冷意。

“瞧见……大人他……”我猛地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惊恐的泪水，仿佛被逼到了绝境，

“和一个……一个男子……在夫人的婚床上……行……行那苟且之事！”最后几个字，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随即又猛地捂住嘴，像是怕极了，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砰！”一声轻响。是莲琦手中那枚刚拿起的白玉杯，被他无意识地捏紧，

杯底重重磕在了紫檀木矮几上。他脸上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那双清冷的凤眼里，

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一丝被背叛的痛楚，

以及一种被冒犯领地般的阴鸷。空气仿佛凝固了。沉水香的气息变得粘稠而滞重。

莲琦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剖开，分辨我话语的真伪。

我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泪水涟涟，眼神里只有纯粹的恐惧和无措，

像一个真正被吓坏、走投无路才来寻求庇护的小丫头。“呵……”良久，

一声极轻极冷的笑从他唇间逸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苟且之事？

”他缓缓站起身，那袭素白长衫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却再无半分谪仙之气，

只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他绕过矮几，一步步向我走来，步履无声，却带着迫人的压力。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抵上冰凉的竹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凤眼里的情绪已经沉淀下去，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小丫头，”他微微俯身，凑近我，

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沉水香扑面而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轻柔，

却又字字如冰，“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尤其是一位新晋的探花郎，会是什么下场？

”他的手指，冰凉如玉，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威胁，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强迫我直视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我……我没有污蔑！”我眼中泪水滚落，

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