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足足在院子里改装了两天。

这两天里顾戎也都没回来，无人打扰的环境给了盛夏更多的改装灵感。

等顾戎在第三天回来的时候，那个引人注目的凤凰牌女式自行车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庞然大物。

顾戎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进来的时候尽量装作不经意，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拐。

盛夏顾不上看他，忙着把自己的设备往改装出来的车板上装，顾戎搭手扶了一下，稳稳当当。

原本的两轮自行车被改造成了三个轮的，前一后二。

顾戎认出了其中一个轮子很破旧，应该是从堆起来的杂物中找出来的存货。

车身链条被放长续接，车架从中间的位置向后，用发绣的铁条焊接出了一个三角的构造，顺着三角延伸出的是一个木质的四方车架。

跟常见的板车或者是骡车马车相比，车架的宽度小了很多，四四方方的尤为板正。

正好能放得下打爆米花的设备，以及两张摞起来放的小板凳。

从实用的角度来说，手艺很好也改得很好。

但从美观上来论……

大概会被很多没有自行车的人说暴殄天物。

盛夏把东西都摆好，兴奋地搓搓手说：“试试？”

顾戎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口吻微妙：“你试还是我试？”

“我试。”

盛夏完成了一个作品急于分享，笑眯眯地说：“负重试驾如果没问题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去卖米花了。”

“不过我不会骑车，所以这是第一次试骑。”

顾戎抢先握住车把手说：“算了，我试。”

轻巧的都不会骑，这改了头重脚轻的上去了还能有好？

顾戎揣着大概会被翘个趔趄的念头上车，试着往前蹬了两圈面上闪过错愕。

盛夏搓搓手追着问：“蹬的时候费劲儿吗？”

“车头飘不飘？”

顾戎连着摇了两次头，探究似的低头看了看车把：“这儿也改过？”

盛夏打了个愉悦的响指：“有眼光。”

“为这个我还多弄了好几根铁条架平衡，多亏了你给的工具包里什么都有，不然还不好弄。”

事实上顾戎提供的可用工具真的很多，可见他往小破屋里收罗的不都是无用的破烂。

盛夏觉得自己今天就能开摊。

在美美出摊之前，盛夏决心趁着时间还早先做饭。

顾戎把改装的三轮停放回原位，听盛夏提起胖婶前两天送来的鸡蛋，嗯了一声说：“胖婶送来留着吃就行，那袋子里的东西你没动？”

顾戎搬柜子那天拿来的袋子被挪到了更不起眼的角落，袋口拴着的绳子都没解开。

盛夏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没回来吃饭么？我想着……”

“我不回来你也能吃。”

顾戎走过去把袋子打开，掏出来的不是土豆或者红薯，而是一块块冻得硬邦邦的肉。

正值寒冬屋外就是个天然的大冰箱，这么一袋子肉放在这里被冻得邦邦硬，摆到化冻之前都绝不会坏。

顾戎弯着眼笑得玩味十足：“肉联厂出的，不是捡的。”

盛夏往碗里打了四个鸡蛋，侧头看着顾戎回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不是嫌脏。”

“是房东不在，不好动你的东西。”

再说她也压根没顾得上去看袋子里装了什么。

顾戎啧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盛夏的解释，看架势是打算留下来吃饭。

尽管没站起来说要抢占砧板和灶台的高地，但也没打算吃白食，自觉地蹲在了灶边引火。

盛夏找出个盆把顾戎拿出来的肉用水泡着，抓起菜刀在铁锅的边口咣当了几下，顺口问：“怎么吃？”

顾戎顿了顿，很好养活的糊弄口吻：“都行，我不挑。”

盛夏喜欢不挑食好养嘴的人。

上辈子如果不是家里反对的声音太过剧烈，她真正的理想是当个掌控锅碗瓢盆的厨子，呵护好每一张贪吃的嘴。

而且顾戎这次回来还带了一兜子糖。

红糖白砂糖都有，全都是分装好的食品袋子。

顾戎支棱着长腿懒懒地说：“凑巧得的，你用得上随便拿。”

票据为上的年代，哪怕是一丁点油盐米面都需要拿票去买。

这么一兜子糖块少说也有小十斤，怎么看都跟凑巧不搭。

不过顾戎说了盛夏就凑合着信，说了一句吃红烧肉的同时补充道：“那留下一部分放在家里当家用，剩下的我拿去爆米花做米花糖，卖了钱分你本钱。”

她正好缺这个。

顾戎拨弄柴火的动作微顿，笑了笑没接话。

盛夏想着晚上隔壁矿上的电影放映时间，抓出被泡软的肉，用火钳夹着塞进灶膛里燎了一遍猪皮，等猪皮被烧得噼啪作响表面焦黑，拿出来放在盆里清洗。

搪瓷盆里的水是温的，顾戎放下水瓢就去翻装土豆的麻袋。

跟胖婶说的不太一样，这人在她的面前话不多嘴也不甜，但眼里挺有活儿。

盛夏抓着刷子说：“你多削两个，这块肉挺大的，做好了给胖婶送一碗过去。”

这年月谁家都不容易，胖婶来一次就给了三十个鸡蛋，这份人情一袋米花还不了。

顾戎唔了一声又拿出几个土豆，灶上的锅里已经散出了淡淡的米香。

米饭能盛的时候，架在上头蒸的鸡蛋羹也火候正好。

盛夏打鸡蛋的时候还舀了一小坨凝白的猪油进去，凝固的鸡蛋羹嫩得直晃，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油香。

盛夏把灶里的柴夹了一些出来，菜刀一挽利落切肉。

洗干净焦黑的肉皮泛着诱人的金黄，刀口下去砧板上就留下了一道乳白的油痕。

顾戎胡乱拎出来的这块恰好是五花三层的三线肉，还带着一段儿整齐的软骨。

盛夏手起刀落切成大小差不多的方块，冷水下锅焯水捞出血沫，先把肥肉最多的一截放进烧干的锅底润锅熬油。

锅底滋啦爆出油荤气，燎起的白烟也模糊了盛夏的大半张脸。

顾戎慢吞吞地把削好的土豆放进盆里，不露痕迹地挪开了落在盛夏脸上的目光。

就很出人意料。

盛夏这个城里来的千金对于吃住的环境要求低到难以置信，对各类家务的熟练程度也超乎想象。

她长了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周身上下甚至连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娇生惯养的气息。

然而她本人却一点都不娇气。

从一堆破烂中精准组装出二手的收音机，也能自己动手把自行车改装成三轮。

到了灶上也是信手拈来随意操刀，而且她还真的打算去人多嘴杂的矿场卖米花，执行力强到超乎顾戎的预料。

顾戎蹲在地上拨了拨灶里的柴：“你今天准备去哪儿开摊？”

盛夏举着锅铲在半空划拉了一下，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说：“我选定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