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乱世带崽苟活
作者:支音
主角:柳如萱萧翊
类别:言情
状态:已完结
更新:2025-06-30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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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得很好,有喜欢看书的书友们看看这本《我在乱世带崽苟活》,支音把柳如萱萧翊等人物写得淋漓尽致,堪称完美,主要讲的是:便是倚在窗边发呆,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轻愁。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杳无音信的谢清玄,和她腹中尚未出世便没……

章节预览

我当众撕了谢清玄的诗稿,赌气嫁给他表兄柳文轩。柳文轩老实懦弱,即便满心满眼是我,

我也毫不喜他。后来战火蔓延,我的第一任丈夫柳文轩,尚未到战场便死于瘟疫。

我竟也感到心凉。这次我成新寡,有了“克夫”之名。后来逃避战乱途中,

我遇见了那位萧大官人。萧翊。他捏着我下巴冷笑:“苏琳琅,你克夫的名声响彻江南。

”后来他抛下濒临生产的表妹和我,策马奔赴战场。“活下去。

”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他从始至终,要的只是我活着。

【1】竹溪别院那场赏花宴,几乎抽干了我骨子里最后一丝暖意。

暮春的风带着点懒洋洋的醉意,吹得满园芍药摇曳生姿,

也吹得那些锦缎华服的公子贵女们熏熏然。丝竹管弦,觥筹交错,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沉水香和更昂贵的笑语。这江南,这临安郡,这属于我们世家的日子,

像是窖藏了百年的醇酒,美得让人几乎要忘记世上还有别种滋味。

我捏着手里那只薄胎甜白釉的酒杯,指尖凉得发木。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花影与人影,

死死钉在回廊尽头那抹素青色的身影上。谢清玄。临安谢氏的长房嫡孙,

清雅高洁得像是刚从画里拓下来的谪仙。此刻,他正微微俯身,

仔细地替身边的女子拂去肩上飘落的一瓣粉芍药。动作轻柔,

侧脸的线条在午后暖融的光线下,温润得不可思议。被他拂去落花的,

是他那位刚从北地接来寄养的表妹,柳如萱。柳如萱微微抬着头,

脸上带着羞怯又温柔的笑意,目光如同初生的小鹿,纯净又依赖地望着谢清玄。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只在裙角袖口绣着几支雅致的萱草,乌发松松挽着,

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在这满园姹紫嫣红、环佩叮当的贵女堆里,她像一捧新雪,干净得刺眼。

刺我的眼。周围刻意压低却又能清晰飘入我耳中的议论,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我心上。

“……瞧见没,谢家哥哥待柳家妹妹真是没话说,那眼神,

啧啧……”“听说两家早就有意了,谢夫人疼这位表姑娘跟眼珠子似的……”“门户也相当,

柳家虽在北边,却也是清贵门庭……”“可不是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哪像某些人,

仗着颜色好就眼巴巴往上凑……”那些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带着探究和嘲讽,

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整个临安郡,

谁不知道栖霞庄苏家那个骄纵得没边儿的嫡女苏琳琅,一颗心全系在了谢家玉郎身上?

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被我重重撂在案几上,清冽的酒液溅出来几滴,

落在绣着缠枝莲的衣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我霍然起身,

裙裾带倒了旁边矮几上一个插着新荷的青瓷瓶。瓶身碎裂的脆响惊动了附近的宾客,一时间,

回廊这一角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我浑不在意。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凭什么?!我径直穿过回廊,脚下生风,

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软缎鞋底踏过那些精心布置的茵席,带起细微的尘埃。香风过处,

挡路的人下意识地避让开一条缝隙。我目标明确,直冲那对刺目的璧人。

谢清玄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他抬起头,那双总是蕴着江南烟雨般清愁的眼眸望向我,

里面清晰地映出我此刻显得有些狼狈的身影。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微动,

似乎想说什么。柳如萱则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缩了缩,小手紧张地攥住了他一片衣袖,

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怯生生的不解,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无声的依赖和谢清玄眉宇间那丝若有似无的责备,彻底点燃了我。

我几步就冲到了他们面前,目光死死钉在谢清玄脸上,

声音因为强压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而微微发颤,带着我自己都厌恶的尖利:“谢清玄!

”满园子的丝竹笑语仿佛瞬间被掐断了脖子,死寂一片。只剩下风拂过花叶的沙沙声,

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我想看到的慌乱解释,

甚至一丝歉意都没有。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还有一丝疏离。

这平静比任何指责都更伤人。“苏**,”他开口,声音依旧清越如玉石相击,

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何事?”这声疏离的“苏**”,让我熊熊燃烧的心火上,

发出“滋啦”一声绝望的响。理智彻底崩断。我猛地伸手,一把夺过他方才为柳如萱拂花后,

随手放在旁边石几上的一卷诗稿。那是他今日新作,墨迹未干,字迹清隽飘逸,

如同他这个人。就在刚才,还有人争相传阅,赞不绝口。“何事?”我几乎是尖叫出来,

声音撕裂了别院的宁静,“你问我何事?谢清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用力抖开那卷诗稿,雪白的宣纸哗啦作响。根本不需细看,

那上面的字句早已刻在我心里。那些写江南春景、写花开花落、写离愁别绪的清词丽句,

字字句句,都曾被他用那双清冷的眼注视过,被他用那样清越的声音吟诵过。我曾以为,

那里面至少有一星半点,是给我的。全是妄想!我双手抓住那薄薄的纸卷,用尽全身的力气,

狠狠一撕!“嗤啦——”刺耳的裂帛声,清晰地回荡在骤然死寂下来的庭院里。宣纸脆弱,

瞬间被我撕成两半。我没有停,像是要把满腔的怨恨、委屈、不甘都发泄在这纸上,一下,

又一下,疯狂地撕扯着。雪白的纸片如同被蹂躏的残蝶,纷纷扬扬从我指间飘落,

落在光洁的鹅卵石小径上,落在碧绿的青草尖上,也落在我价值不菲的云锦裙裾上。

“苏琳琅!你放肆!”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是柳如萱身边一个跟着的婆子,厉声呵斥。

我充耳不闻,眼睛死死盯着谢清玄。他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那种该死的平静。一丝震惊,

随即是深重的愠怒,浮现在他那张总是无波无澜的脸上。他盯着那些飘落的纸屑,

仿佛被我撕碎的不是几张纸,而是他引以为傲的某种东西。痛快!

我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看啊,谢清玄,你也会生气?你也会为了这些破纸,

露出除了清冷以外的表情?“我的诗稿!”柳如萱带着哭腔惊呼出声,声音又细又弱,

却像针一样扎进所有人的耳朵。她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片,眼圈瞬间红了,

泫然欲泣地看向谢清玄,满是心疼和无助。她这一声,彻底点燃了谢清玄的怒火。

他猛地看向我,声音冷得掉冰渣:“苏琳琅!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可理喻?

”我尖声大笑起来,“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苏琳琅就是瞎了眼!才会……”后面的话,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卡在喉咙里,烫得我生疼,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和悲伤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那点虚张声势的愤怒。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视线一片模糊。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拨开旁边看呆的人群,几步冲到了我面前。是柳文轩。柳如萱的亲哥哥。

一个在临安郡世家子弟中,性情温和得近乎平庸、毫不起眼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还算体面的湖蓝色锦袍,此刻脸上带着焦急和一种近乎笨拙的关切。“琳琅妹妹!

别……别哭啊!”他有些手忙脚乱,想掏帕子又没掏出来,急得额头冒汗。

他看看地上狼藉的纸片,又看看脸色铁青的谢清玄和泫然欲泣的妹妹,

最后目光落在我满是泪痕的脸上,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提高了声音,

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莽撞:“琳琅妹妹!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伤心!我……我柳文轩在此立誓,

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待你好!绝不负你!”此言一出,不啻于平地惊雷!

连我的眼泪都惊得凝固在了眼眶里。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文轩,

又看看我。柳如萱更是惊得忘了哭泣,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谢清玄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向柳文轩的目光,

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压迫感。柳文轩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

但随即挺直了背脊,梗着脖子,像一只护崽的笨拙母鸡,挡在我和谢清玄之间,

重复道:“我说真的!琳琅妹妹,你……你可愿意嫁我?”空气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震惊、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像一张巨大的网,

将我牢牢困住。我能感觉到谢清玄那冰冷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脸上。

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念头攫住了我。嫁给他?嫁给柳如萱的哥哥?

嫁给谢清玄的表兄?好!好得很!我要让谢清玄看看,离了他,我苏琳琅照样有人要!

我要让他那张永远清冷自持的脸上,出现裂痕!我要让整个临安郡都看着,

他谢清玄弃如敝履的人,转头就嫁进了他谢家的亲眷门庭!赌气也好,报复也罢,那一刻,

被怒火和绝望烧灼的理智早已荡然无存。我猛地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痕,下巴扬得更高,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柳文轩,也冲着在场的所有人,掷地有声地吼了出来:“好!

柳文轩!我苏琳琅嫁你!”【2】柳文轩的动作快得惊人。

那场竹溪别院的闹剧余波尚未散尽,

临安郡的世家圈子里还在津津乐道栖霞庄明珠自甘下嫁柳家庸子的奇闻时,

一顶装饰着俗气大红绸花的花轿,已在一个仓促选定的吉日里,停在了栖霞庄的大门外。

没有三书六礼的郑重周全,没有十里红妆的煊赫排场。一切从简,仓促得像个拙劣的玩笑。

我穿着临时赶制、针脚略显粗糙的嫁衣,被一群同样神色惶惑、不知所以的婢女簇拥着,

推上了花轿。父亲气得在书房摔了最心爱的一方端砚,母亲则抱着我哭得肝肠寸断,

说我糊涂,说柳家那小子如何配得上我?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容嬷嬷,

看着我的眼神也充满了不解和深深的忧虑。“姑娘,您这是何苦……”她替我盖上红盖头时,

干枯的手抚过我的鬓角,声音带着哽咽。红绸垂落,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也遮住了我眼底最后一丝挣扎和茫然。何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那个瞬间,

看着谢清玄那张冷漠的脸,看着柳如萱那刺眼的柔弱,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用最决绝、最让他难堪的方式,

离开他目光所及之处!花轿摇摇晃晃地抬起,唢呐吹着欢快却空洞的调子。隔着轿帘,

我听见外面看热闹人群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啧啧,栖霞庄的大**,

真就嫁了柳家那个?”“听说啊,是当着谢玉郎的面自己答应的,啧啧,

脸都不要了……”“图什么呀?柳家那点家底,

连苏家一个角都比不上……”那些声音像细小的芒刺,扎在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我死死攥着嫁衣的袖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柔软的布料里。骄傲吗?值吗?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没有答案。只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戾支撑着我挺直了脊背。

柳家的宅子远不如栖霞庄气派,甚至有些陈旧。婚宴更是简单,除了柳家一些近亲,

再无旁人。柳文轩倒是红光满面,穿着不合身的新郎袍服,笨拙地应对着宾客,

时不时朝我这边投来紧张又欢喜的目光。喜帕被挑开时,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艳和毫不掩饰的满足。他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琳……琳琅,

你放心,我……我一定对你好!”烛光下,他平庸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那一刻,

我心里没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涩或期待,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挥之不去的荒谬感。我嫁了。

用这样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把自己钉在了这桩注定会成为笑柄的婚事上。

婚后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柳文轩确实待我极好,好得小心翼翼,近乎讨好。

他知我喜欢新鲜玩意儿,便隔三差五搜罗些时兴的钗环、精巧的点心送来;他怕我闷,

便总找些笨拙的话题试图逗我开心。可每每看到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倾慕和笨拙的殷勤,

我心里翻涌的只有烦躁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感。他越是如此,我越是清晰地意识到,

这桩婚姻于我,不过是个冰冷的囚笼,一个为了赌气而铸下的错误。我整日恹恹的,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柳如萱偶尔会过来请安,穿着素净的衣裙,低眉顺眼地唤我“嫂嫂”。

每次见到她,我心头那根刺就扎得更深几分,连带着对柳文轩也愈发冷淡。

栖霞庄的消息传来,说父亲气得病了一场,母亲也终日以泪洗面。

容嬷嬷偷偷托人捎来的信里,字字句句都是担忧和规劝。这一切都让我如坐针毡。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北方的烽火,毫无预兆地烧了过来。起初只是零星的消息,

说北方几个州郡闹了灾荒,流民四起,有悍匪作乱。渐渐地,消息越来越坏,越来越近。

叛军!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叛军,裹挟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如同燎原的野火,

以摧枯拉朽之势,一路南下!所过之处,城池陷落,生灵涂炭。江南的歌舞升平被彻底击碎。

临安郡也慌了。官府开始紧急征募兵勇,世家子弟纷纷被要求入伍“勤王”。

征兵的告示贴到柳家门口那天,柳文轩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

手抖得厉害。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茫然。

他生来就不是舞刀弄枪的料子,他连杀只鸡都不敢看。

“琳……琳琅……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声音都在发颤。看着他这副样子,

我心里没有半分怜惜,反而涌起一股冰冷的厌烦。乱世已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连自保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护我?谈何护这个家?“还能如何?”我冷冷地看着他,

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刻薄,“你是柳家男丁,不去,难道等着被人戳脊梁骨?

等着叛军打进来,玉石俱焚吗?”他被我的话刺得一哆嗦,眼中的恐惧更深了,嘴唇翕动着,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垮了下去,像一株被霜打蔫了的草。

几日后,他还是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簇新皮甲,

被柳家的人几乎是半推半送地塞进了开往前线的队伍里。临行前,他一步三回头,

最后跑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塞进我手里,

眼睛红红的:“琳……琳琅,这是我……我托人买的蜜饯,

你最……最爱吃的梅子……等我……等我回来……”油纸包带着他微热的体温,

里面是几颗裹着糖霜的青梅。那甜腻的香气钻进鼻子,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我没接,任由那小包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眼神黯淡下去,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有受伤,有绝望,

还有一丝……认命般的悲哀。他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地转过身,

深一脚浅一脚地汇入了那支乱糟糟、弥漫着恐惧和尘土气息的队伍里。【3】柳文轩走了。

没有上战场,甚至没来得及走出临安郡的范围。他所在的队伍,

在城外的临时营地里驻扎下来,等待后续的集结和开拔。就在那营地里,

一场可怕的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消息传到柳家时,已是半月之后。

柳家派去送衣物吃食的下人,连营门都没能靠近,就被兵丁用长矛远远地驱赶开。

只丢过来一句冰冷的话:“里面闹瘟!死的人堆成山了!快滚!”柳家顿时乱作一团。

柳夫人哭得昏死过去几次。柳如萱也慌了神,六神无主。

我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浸透了冰水的乱麻,又冷又沉,还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预感。

又煎熬了几日。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柳家大门被急促地拍响。门房打开门,

外面站着两个穿着破烂号衣、面黄肌瘦的兵卒,抬着一副简陋的担架。

担架上盖着一块辨不出颜色的粗麻布,下面是一个僵硬的人形轮廓。

为首的那个兵卒一脸麻木,

将一块染着污渍的木牌和一个脏兮兮的小布包塞给开门的管事:“柳文轩的。瘟病死的。

上头让送回来。”说完,两人丢下担架,像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里。雨水哗哗地冲刷着青石板地面,也冲刷着担架上那块肮脏的麻布,

边缘处渗开深褐色的水渍。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柳家彻底炸了锅。

哭嚎声,尖叫声,乱作一团。我站在回廊下,隔着雨帘,远远地看着那副担架。

雨水打湿了我的鬓角,冰冷地顺着脸颊滑落。没有哭,也没有上前。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柳文轩死了。死在他从未上过的战场,

死在一场肮脏的营啸瘟疫里。死得如此卑微,如此不值一提。而我,苏琳琅,

栖霞庄曾经最耀眼的明珠,在嫁给他短短数月后,

成了柳家大门里一个无人问津的、晦气的——新寡。【4】柳家容不下我。

柳文轩的棺椁草草下葬后,他那哭肿了双眼的母亲,看我的眼神就彻底变了。

不再是当初那个带着几分小心讨好、试图拉拢儿媳的妇人,而是充满了怨毒和冰冷的厌弃。

她认定是我命硬克死了她的儿子,认定是我当日竹溪别院的“不知廉耻”才惹来这场祸事,

给柳家带来了晦气。“丧门星!”这三个字,成了她私下里对我唯一的称谓。

府里的下人看我的眼神也躲躲闪闪,仿佛我身上带着瘟疫。连柳如萱,

那个总是怯生生的表妹,在我面前也越发沉默,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和畏惧。

栖霞庄那边,父亲还在病中,母亲忧心忡忡,自顾不暇。容嬷嬷托人捎来的信里,字字泣血,

说家里也艰难,乱兵虽未至临安,但风声鹤唳,米价飞涨,庄园的收成也受了影响。

字里行间,是让我暂时忍耐的意思。金陵。只有金陵了。那座前朝旧都,

据说还保持着几分虚假的太平。母亲在信中提到,柳如萱有位姨母嫁在金陵,

是位颇有体面的陈夫人。听说这位陈夫人年轻时也曾名动一时,是金陵城有名的交际花,

如今守了寡,靠着夫家留下的丰厚家底和玲珑手腕,依旧在世家圈子里游刃有余。

母亲辗转托了关系,又许了重礼,终于说动柳家,将我连同柳如萱,一并送往金陵,

托庇于那位陈夫人门下。于是,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我脱下寡居的素服,

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秋香色衣裙,带着唯一的贴身丫鬟小翠,

和同样只带着一个老嬷嬷的柳如萱,挤在一辆略显破旧的青帷马车里,

离开了这座留下我仓促婚姻和巨大耻辱的临安郡,驶向那座据说依旧繁华的石头城。

一路颠簸。官道上挤满了南逃的流民、溃散的兵卒、惶惶不可终日的富户车队。混乱,肮脏,

绝望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不时能看到路边倒毙的尸体,无人掩埋,被野狗撕扯。

小翠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柳如萱则一直低着头,脸色苍白,

双手下意识地护着小腹——是的,在柳文轩死后不久,她才被发现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这无疑又给柳夫人添了一重怨恨我的理由——没能为柳家留下血脉的,是我这个“丧门星”。

【5】抵达金陵时,已是深秋。这座前朝旧都,高大的城墙依旧巍峨,

秦淮河畔的笙歌似乎也未断绝,

但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和虚假繁荣下的奢靡颓废。纸醉金迷的表象下,

是掩饰不住的恐慌。米价高得离谱,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北方越来越近的战火。

陈夫人的府邸坐落在城南一片还算清净的富人区。高门大户,朱漆大门,

门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来接我们的管事婆子姓赵,五十上下,一张脸板得像块棺材板,

眼神锐利又世故。她只淡淡扫了我和柳如萱一眼,尤其是多看了我几眼,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和可能的麻烦,便一言不发地将我们引了进去。府邸很大,

雕梁画栋,庭院深深。仆役众多,行走无声,规矩森严。

我们被安置在后花园附近一个僻静的小院里,两间厢房,我和小翠一间,

柳如萱和她的嬷嬷一间。院子清幽,陈设也算精致,但处处透着一种疏离和客套的冰冷。

陈夫人并未立刻见我们。直到第三日傍晚,才打发人传话,让去花厅用晚饭。

花厅里灯火通明,丝竹隐隐。主位上坐着一个美妇人。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

穿着一身华贵的绛紫色云锦长裙,梳着时兴的牡丹髻,插着赤金点翠的步摇,

耳垂上坠着两颗**的东珠。眉目精致,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慵懒风情,

只是眼角的细纹和过于锐利的眼神,泄露了岁月的痕迹和精明的底色。这便是那位陈夫人了。

她慢条斯理地用着燕窝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问了几句路上的情形,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柳如萱怯生生地回答着,声音细若蚊蝇。我则垂着眼,

盯着自己面前几乎没动的碗碟,一言不发。“嗯,”陈夫人放下精致的调羹,

拿起一方素白的丝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你就是栖霞庄那位苏**?

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她的目光像带着钩子,在我脸上逡巡,

语气听不出喜怒:“年纪轻轻守了寡,也是可怜。既到了我这里,就安分住着。

金陵不比你们临安小地方,规矩大,名声更要紧。没事少出门,安生些,别给我惹麻烦。

”这话,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我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才勉强压下那股翻腾的屈辱和怒火。柳如萱偷偷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走出花厅时,金陵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我浑身冰凉。

身后花厅里隐约传来的陈夫人慵懒的笑语,和小曲儿的咿呀声,像是对我无声的嘲弄。

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就是我苏琳琅,在乱世烽烟初起时,为自己选定的“庇护之所”。

【6】陈夫人府邸的日子沉闷而压抑。赵嬷嬷那张刻板的脸和无处不在的规矩,

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牢牢束缚在那个清冷的小院里。柳如萱的肚子一天天显怀,

行动越发不便,人也愈发沉默寡言,终日里除了在嬷嬷的陪伴下在院中散几步,

便是倚在窗边发呆,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轻愁。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杳无音信的谢清玄,

和她腹中尚未出世便没了父亲的孩子。日子像一潭发臭的死水。

直到陈夫人在府中举办了一场“赏菊宴”。说是赏菊,

不过是金陵城里这些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的达官显贵和世家遗老们,

在醉生梦死中寻求一点虚幻的慰藉和抱团的暖意。

陈夫人大概是觉得把我们这两个“远房亲戚”一直关着也不是个事,

又或许是想借此展示一下她的“仁厚”,便恩准我和柳如萱也去花厅露个脸。

花厅里衣香鬓影,珠光宝气。金丝菊、墨菊、绿牡丹……各种名品争奇斗艳,

馥郁的香气混合着酒气、脂粉气,熏得人头晕。贵妇们摇着团扇,谈论着最新的衣料首饰,

或是哪个园子里新排的戏文,刻意地避谈着北方越来越近的坏消息,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

柳如萱畏缩地跟在我身后半步,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护着小腹,生怕被人碰到。

我则冷眼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讽刺。这些浮华,像一层薄薄的糖衣,

包裹着内里早已腐朽溃烂的恐惧。我端着一杯寡淡的果酒,寻了个角落的阴影,

只想这场闹剧快点结束。就在这时,一道锐利得近乎实质的目光,

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喧嚣人影,毫无预兆地钉在了我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像鹰隼锁定了猎物,带着一种穿透皮囊后直抵灵魂的犀利。我一惊,下意识地循着感觉望去。

在花厅另一侧,靠近一盆开得极盛的墨菊旁,站着一个男人。

他并未像其他宾客那样穿着繁复的锦袍玉带。一身玄色暗云纹的劲装,

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形,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宽袖长衫,随意地敞着,露出里面深青色的交领。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半束着,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鬓角。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

姿态却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

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正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那眼神没有丝毫寻常男人看我时的惊艳或倾慕,只有带着玩味的审视,

仿佛在评估一件稀罕物件,又或是看穿了我强撑的冷漠外壳下,那点可怜的狼狈和不安。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被冒犯的恼怒瞬间涌起。我挺直脊背,毫不示弱地回视过去,

眼神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警告。他似乎被我这个反应逗乐了,

薄削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极具侵略性的弧度。他并未移开目光,反而举起手中的酒杯,

隔空朝我微微一点,然后仰头,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狷狂。“那是谁?”我压低声音问身边一个侍立的小丫鬟,

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小丫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敬畏,

小声道:“回姑娘,那位是萧爷,萧翊萧大官人。在金陵城……很有门路的人物。

听说做的是大买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连府尹大人见了他都客客气气的。”萧翊?

名字倒是陌生。但那身迫人的气势和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绝非寻常商贾。亦商亦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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