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晨雾里的体温计清晨六点半，我被窗帘缝隙漏进的阳光刺醒时，

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正发出轻微的“嘀”声。苏挽已经坐在床沿，

白大褂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她垂着眼调输液泵，

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停着只休憩的蝶。“36.8度，心率72。

”她把体温计塞进白大褂口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比昨天降了5次/分，

看来薄荷茶确实有用。”我盯着她口袋里露出的半截体温计，突然想起上周深夜。

我因心悸坐起身，黑暗中摸到她放在床头的听诊器——她值夜班时总把这东西带在身边，

说“万一你出事，我能比救护车**秒”。“今天有什么安排？”我掀开被子，

后腰的酸痛让动作顿了顿。上次心梗抢救时，除颤仪在这留下了大片淤青，

苏挽每天都会用温热的毛巾给我敷。“九点有复健，下午三点是陈教授的会诊。

”她递来温水和药盒，铝箔板上的药片摆得整整齐齐，“对了，

陆氏的周例会推迟到明天了，小陈刚才发消息说，林**的助理又来电话，

想约您下周的时间。”“林**”三个字让我手指一僵。林若雪的名字像根细针，

轻轻刺在记忆最敏感的地方。我接过水杯时碰到她的指尖，她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转身去收拾医疗托盘。托盘里的棉签、碘伏、纱布被码成笔直的线条，

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做什么都带着股外科医生的精准。可我见过她不精准的样子，

是五年前在急救室，她给我做胸外按压时，眼泪砸在我脸上，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咸得发苦。

“推了。”我仰头吞下药片，胶囊卡在喉咙口，“告诉她，我没时间。

”苏挽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林**说，她带了您大学时喜欢的手冲咖啡。

”我盯着她耳后那缕没绾进发髻的碎发，突然想起大三那年。

林若雪在图书馆顶楼给我冲咖啡，滤壶里的褐色液体一滴一滴坠进瓷杯，她说“沉舟，

等我在卡内基开独奏会，就用这个牌子的咖啡豆招待观众”。那时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

斜斜地落在她小提琴的琴弦上，晃得人睁不开眼。“扔了。”我的声音冷下来，“或者，

你喝。”苏挽终于转过身，眼底藏着些我读不懂的情绪：“陆先生，复健师快到了。

”她拿起托盘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那盆绿萝我浇过水了，

您今天可以去阳台坐会儿。”阳台的绿萝是她三个月前搬来的。那天我刚从监护室出来，

她抱着个陶盆站在病房门口，说“植物能净化空气，对心脏好”。我当时没心思理会，

直到某天深夜发现，那盆蔫得快死的绿萝，竟冒出了片嫩绿的新叶。复健师按揉我膝盖时，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是林若雪的短信，附了张照片——她站在陆家老宅的银杏树下，

穿件驼色大衣，手里拎着个熟悉的蓝布包。那是我妈生前最喜欢的包，

她说“装得下整个秋天的银杏叶”。“爷爷说想我了。”短信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我盯着照片里那棵半枯的银杏树，指节泛白。

爷爷的老年痴呆时好时坏，上周还拉着护工的手喊“若雪”，可昨天清醒时，

却把林若雪送来的燕窝全倒进了垃圾桶。“让管家拦着。”我回复时，

复健师正用力按压我的足三里，“告诉他，闲杂人等不准进。”手机那头沉默了半小时，

才发来条消息：“沉舟，你还是这么狠心。”我把手机扔回床头柜，余光瞥见苏挽站在阳台。

她正给绿萝浇水，指尖划过叶片上的绒毛，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晨雾漫进栏杆，

把她的身影裹得有些模糊，我突然觉得，这三年来她站在我身边的时间，

竟比林若雪那十年加起来还要长。第二章咖啡渍里的旧年下午的董事会开到一半，

小陈把一杯手冲咖啡放在我面前。“林**让前台送上来的。”他压低声音，额角渗着汗，

“说是哥伦比亚的中度烘焙，您大学时……”“拿下去。”我打断他，

目光没离开投影屏上的并购案数据。苏氏药业的股权结构图在蓝光里泛着冷意，

董事长那一栏写着“苏明远”——这个名字像根细刺，扎在我记忆深处。

十年前我爸还在世时，书房保险柜里锁着份泛黄的报纸，

头版标题是“苏氏药业资金链断裂，董事长苏明远跳楼身亡”。

那时我不懂为什么每次问起，他都会把报纸锁得更紧，只说“商场上的事，小孩子别管”。

“陆总，”投行部总监推了推眼镜，“苏氏的估值比我们预期低了15%，

要不要……”“按原计划推进。”我端起桌上的温水，喉结滚动，“下周安排尽调，

我要亲自去。”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小陈在我耳边说：“林**的表哥在竞对公司，

刚才他助理发消息，说掌握了我们并购的‘不利证据’。”我捏紧水杯，

杯壁的凉意渗进掌心。林若雪的表哥是出了名的不择手段，当年林若雪嫁给纽约财阀，

就是他在背后撮合。散会后，我在走廊撞见苏挽。她抱着病历夹，正和心脏科的张主任说话，

侧脸在顶灯的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陆先生。”她先看到我，欠了欠身，

“陈教授说您的复查结果很好，下个月可以恢复正常工作了。”“苏氏药业的苏明远，

”我盯着她的眼睛，“你认识吗？”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病历夹“啪”地掉在地上。

散落的纸张里，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飘到我脚边——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背景是苏氏药业的老办公楼。男人的眉眼，和苏挽有七分像。“捡起来。”我弯腰时，

后腰的旧伤又开始疼。苏挽慌忙蹲下身，手指抖得厉害，把照片塞进最厚的病历里。

“我父亲。”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十年前去世了。”电梯“叮”地打开，

我按住开门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她抱着病历夹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我自己可以。

”转身走进安全通道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楼梯扶手，带起一串细小的灰尘。我站在原地，

看着那扇紧闭的防火门，突然想起三年前。苏挽刚做我私人医生时，

我在她的办公桌抽屉里看到过一份简历，家庭成员那一栏写着“父：已故，母：不详”。

那时我只当是普通的家庭变故，没往深处想。回到办公室时，那杯手冲咖啡还放在桌上。

浅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晃出涟漪，杯沿沾着圈奶泡，像极了林若雪当年的手法。

我拿起杯子往垃圾桶倒，咖啡渍溅在西装裤上，留下片深褐色的印记。

这颜色让我想起大学毕业那天，林若雪在毕业典礼上拉《爱的礼赞》，琴弦突然断了，

她指尖的血滴在白色礼服上，也是这样刺目的红。“陆总，”小陈推门进来，

手里拿着个证物袋，“技术部在咖啡杯底发现了这个。”袋里是些深绿色的碎末，

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我捏着袋角对着光看，

突然想起苏挽昨天熬的薄荷茶——她往里面加过这种草药，说“能安神，

但过量会引发心悸”。“查清楚来源。”我把证物袋扔在桌上，“还有，查苏明远的死因，

越详细越好。”第三章绿萝与旧信深夜的书房，我对着苏明远的死亡报告发呆时，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苏挽的短信：“阳台的绿萝好像病了，叶子上有黄斑。

”我起身走到阳台，果然看见那盆绿萝蔫蔫地趴在栏杆上。新冒的嫩叶卷成了筒状，

叶背上爬着些白色的小虫。“明天让管家找园艺师来。”我回复时，

指尖不小心碰到栏杆上的露水，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五年前的雨夜。

那天我在天台喝得酩酊大醉，手机里躺着林若雪的婚礼照片——她穿着白色婚纱，

站在纽约的教堂里，身边的男人比我年长十岁，笑容里带着算计。闪电劈过天际时，

我看见楼下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举着伞站在雨里，像株被狂风按在地上的芦苇。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苏挽。她刚从医院下班，路过这里时听见天台的动静，

守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我坠楼的瞬间冲过来接住我。“不用麻烦了。”她回得很快，

“我明天带药过来，以前在中药房实习过，知道怎么治。”我盯着屏幕上的字，

突然想起她抽屉里的那本《本草纲目》。书页边缘卷得厉害，

在“绿萝虫害”那一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这时，

小陈的消息弹进来：“陆总，苏明远的死因查到了。十年前他在谈判桌上突发心梗，

送医时已经救不回来了。那天和他谈判的，是您父亲。”我捏着手机走到书柜前，

推开最底层的暗格。里面藏着个铁盒，装着我妈生前的遗物。我翻出那叠泛黄的报纸，

在最底下找到张被剪下来的财经版——标题是“陆氏与苏氏达成战略合作”，

配图里我爸和苏明远握手，两人的笑容都带着客套的僵硬。

报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明远说，陆正宏在合同里动了手脚。”是我妈的字迹。

她总爱在报纸边缘记些琐事，比如“今天的排骨炖老了”，或者“沉舟的校服该换了”。

铁盒最底层压着封信，信封上的邮票已经泛黄，收信人是“陆沉舟亲启”，

寄信人那一栏空着。我撕开信封，信纸簌簌落在地毯上——是林若雪的字迹，

却不是写给我的。“爸，我知道你用苏氏的黑料威胁陆沉舟。但他爷爷快不行了，

陆家现在乱成一团，我们再逼下去，只会鱼死网破。

”墨水在“鱼死网破”四个字上洇开，像滴落在纸上的泪，

“我已经拿到陆氏的并购方案，下周就能让表哥截胡。放过沉舟吧，他从来没对不起我。

”信的末尾没有日期，但邮戳显示是三年前——正是我在纽约看到她肖像画的那年。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吹得绿萝叶子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