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两世春雪，一梦悔迟（柳如雪视角）大雪，又下起来了。

柳如雪蜷缩在揽月楼最偏僻的柴房里，身上只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上面满是窟窿，

像是被老鼠啃噬过，又像是被岁月遗忘的泪痕。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刺入骨髓。

她的咳嗽声被风雪声掩盖，微弱得像垂死蝴蝶的振翅。远处，

传来了喧天的锣鼓和喜庆的丝竹之声。今天，是顾远之大喜的日子。顾远之，

京城最有前途的探花郎，她的……心上人。他要娶的，是权倾朝野的安国公独女，

当今圣上亲封的昭阳公主。柳如雪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想起三天前，

顾远之最后一次来看她。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

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如雪，”他开口，声音依旧温润，却像隔着一层冰，

“我要成婚了。待我前程稳固，定会回来接你，给你一个名分。”名分？柳如雪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啊，一个妾的名分。她，名动京城的歌伶，

为了他一句“等我金榜题名，便八抬大轿娶你回家”，洗手作羹汤，

耗尽了所有积蓄为他打点关系，甚至变卖了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她等来的，

却是他要另娶高门的消息。揽月楼的妈妈知道她没了利用价值，又见她日渐病重，

便将她从最好的“雪阁”赶到了这间四处漏风的柴房，任她自生自灭。

“顾郎……远之……”她喃喃自语，声音细若游丝，“你可知，我快要死了。

”她咳得更厉害了，每一声都带着血腥味。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体温一点点流逝。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像是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肮脏和不公都掩埋。

庭院里的那棵老梅树，枝头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像是在为她戴孝。

她想起了他们初遇的那个春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庭院，他为她写下“庭树不知人去尽，

春来还发旧时花”的诗句，许诺要给她一个家。原来，所有的誓言，都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锣鼓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她能想象出他身穿大红喜袍，胸前戴着红花，

骑在高头大马上，是何等的春风得意。而他的新娘，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

又是何等的凤冠霞帔，艳光四射。真是一对璧人啊。柳如雪的视线渐渐模糊，

她仿佛看到了满天飞雪中，顾远之的脸一闪而过，那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温柔的笑。

“骗子……”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世界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春庭雪，埋艳骨。这一年，她十九岁。（顾远之视角）十年后。大雪，还是这般下着，

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悄无声息。顾远之站在太极殿的汉白玉台阶上，身穿紫金蟒袍，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如愿以偿，成了大夏朝最年轻的宰相，权倾朝野。可他，

却觉得比十年前那场雪，还要冷。十年了，他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每当午夜梦回，

他总会看到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爱意、失望，以及最后的、彻骨的冰冷。

是柳如雪的眼睛。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尊荣。

可他失去了那个唯一真心待他，将他视若生命的人。昭阳公主骄纵跋扈，安国公野心勃勃。

他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如履薄冰，最终，他亲手将安国公送上了断头台，

也将自己的妻子送进了冷宫。他赢了，却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常常一个人回到那座早已荒废的揽月楼，在那间破败的柴房前，一坐就是一夜。

他总是在想，如果当年他没有选择那条路，

如果他没有辜负她……“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一方丝帕上，

染上了刺目的殷红。他的身体，早已被权力的毒酒侵蚀得千疮百孔。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他踉跄着回到空无一人的相府，推开一间尘封已久的房间。房间里，只挂着一幅画。

画中女子，白衣胜雪，眉眼如画，正是年华最好的柳如雪。

“如雪……我错了……”他伸出手，想要触摸画中人的脸，却浑身脱力，颓然倒地。窗外，

雪下得更大了，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罪孽和悔恨，都彻底掩埋。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那幅画，

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2第一章重生，

诡异的故人剧烈的咳嗽将柳如雪从无边的黑暗中拽回。她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雕花的窗棂，精致的梳妆台，紫檀木的衣柜，

还有身上盖着的，是那床绣着并蒂莲的锦被。这里是……揽月楼的雪阁！

是她住了整整五年的地方！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在柴房里冻死了吗？

一阵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柴房的冰冷，顾远之的背叛，

临死前彻骨的恨意……一切都那么真实。她颤抖着伸出手，那是一双纤细、白皙，

毫无瑕疵的手，而不是记忆中那双干枯、布满冻疮的手。她掀开被子，

跌跌撞撞地跑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但依旧绝美的脸。眉如远山，

眼若秋水，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死寂。这张脸，是她十七岁的模样！

她重生了。老天爷竟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柳如雪死死地攥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传来的痛感让她无比清醒。她不是那个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柳如雪了。她是携着满腔恨意，

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顾远之……昭阳公主……所有害过我的人……”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低语，

声音冰冷如霜，“我回来了。这一世，我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悔不当初！”正在这时，

房门被轻轻敲响。“如雪姑娘，顾公子来了。”是丫鬟小翠的声音。顾远之？

柳如雪眼中寒光一闪。算算日子，正是这个时候。他刚刚考中秀才，正为乡试的盘缠发愁，

今日来，是想从她这里拿走那支母亲留下的凤血玉簪。前世，她毫不犹豫地给了他，

还搭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这一世……“让他进来。”柳如雪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回到床边坐下，理了理衣衫，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静静地等待着。门被推开，

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走了进来。他面如冠玉，气质儒雅，正是顾远之。然而，

今日的顾远之，似乎有些不同。他虽然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笑容深处，

却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疲惫与痛楚。他的眼神在触及她的一瞬间，

流露出的是一种柳如雪完全看不懂的、混杂着狂喜、恐惧和无尽悲伤的复杂情绪。

“如雪……”他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和颤抖。他快步走到床边，想像前世一样去握她的手，

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那是什么碰不得的珍宝。“你的风寒……好些了吗？”他关切地问，

眼神却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里。柳如雪心中冷笑，

只当这是他新的把戏。她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避开了他的靠近。“有劳顾公子挂心，

我已无大碍。”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顾远之的身体僵了一下，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一声，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这是我给你抓的药。”他没有像前世那样坐下，

只是站在那里，有些局促不安。“如雪，”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

“关于秋闱的事……我……”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欲-止，

最终只是颓然道：“你……好好养病。我……我先走了。”说完，他竟转身就走，从头到尾，

没有提一个关于钱和玉簪的字。这反常的举动，让柳如雪愣住了。这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那个为了前程不择手段的顾远之，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这也是他的计谋？

以退为进，想让她主动把钱送上门？柳如雪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顾远之，

不管你玩什么花样，这一世，我都不会再让你如愿。她正思索着，

顾远之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说道：“如雪，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我说的任何关于前程的话。那些……都是假的。”说完，

他便仓皇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柳如雪彻底迷惑了。

她想不通顾远之到底在搞什么鬼。但她很快将这些疑虑抛之脑后。不管他有什么阴谋，

她都必须尽快摆脱他，走好自己的第一步棋。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前，提起笔，

饱蘸浓墨。她要将那首能让她敲开权力大门的诗，写出来。“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她刚写完，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

“王爷，您不能进去……”“滚开！”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身穿玄色王袍的景王萧景琰，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瞬间被桌上那首气势磅礴的诗吸引。

“好一个‘古来征战几人回’！”萧景琰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激赏，他抬起头，

目光如炬地锁定着柳如雪，“此诗，是你所作？”柳如雪迎上他的目光，

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子。“回王爷，正是贱妾拙作。”她知道，她的新生，从这一刻，

正式开始了。3第二章斩断过往，凤鸣九天景王萧景琰的赏识，如同一块巨石，

在揽月楼这潭死水中激起了千层浪。他留下那块价值连城的龙纹玉佩，

并宣告“柳如雪是本王的人”，这让柳如雪的地位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妈妈桑对她谄媚讨好，昔日对她冷嘲热讽的姐妹也纷纷前来巴结。柳如雪对此一概冷眼相待。

她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赎身，离开这个地方。在古代，优伶属于“贱籍”，

地位甚至低于普通平民，不仅没有人身自由，其子孙后代都不得参加科举[1]。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脱离这个泥潭，她永远不可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拿着景王赏赐的玉佩和自己所有的积蓄，找到了妈妈桑。“妈妈，”柳如雪开门见山，

“我要赎身。”妈妈桑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本以为柳如雪会成为楼里新的摇钱树，

没想到她第一件事就是要走。“如雪，你这是何苦？有景王爷做靠山，你……”“正因如此，

我才要走。”柳如雪打断她，“王爷是贵人，我若还留在风尘之地，只会辱没他的名声。

妈妈，您是个聪明人。”她软硬兼施，既点明了景王的威势，又给了妈妈桑一个台阶下。

妈妈桑权衡利弊，虽有不舍，但一想到得罪景王的后果，不敢有丝毫违逆，

最终还是痛快地还了她的身契。柳如雪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出了揽月楼。她做的第一件事，

不是去找景王，而是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盘下了一间位置绝佳，

却因经营不善即将倒闭的戏院。她要建立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王国。戏院的名字，

她都想好了。就叫“凤鸣阁”。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而此时的顾远之，

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挣扎。重生归来，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前世的悲剧。他知道，前世的他，

就是从拿走柳如雪的玉簪开始，一步步踏入权力的泥潭，最终害死了她，也毁灭了自己。

所以，他绝不能再走那条老路。他放弃了去求柳如雪，

也刻意疏远了那些能带给他“前程”的恩师和同窗。他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守着她，护着她，哪怕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可他没想到，柳如雪竟然也变了。

她搭上了景王，那个前世最终登上帝位的男人。这个变故，让顾远之彻底慌了神。

他知道景王的冷酷与多疑，更知道皇家斗争的残酷。柳如雪一个弱女子，卷入这种旋涡，

无异于与虎谋皮！不行，他必须阻止她！他失魂落魄地来到凤鸣阁的施工现场，

想劝柳如雪收手。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柳如雪。她站在脚手架下，

沉着冷静地指挥着工匠，眉宇间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她谈论着舞台设计、灯光布局，

嘴里冒出许多他闻所未闻的新奇词汇。那一刻，她浑身都在发光，耀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他想上前，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能说什么？劝她放弃这一切，

跟着自己这个“浪子回头”的穷酸书生过苦日子吗？他有什么资格？

他只能像个可悲的偷窥者，躲在角落里，看着她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王国。一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