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雪霁，金銮殿的琉璃瓦上悬着一尺长的冰凌。

百官跪于丹陛之下，却不是在哭先帝，而是在等一个答案——

今日，七岁的幼帝萧元珏将禅位于摄政王萧无寂。御座空空，龙案上摆着三件物：

传国玉玺、禅位诏书，以及一封**——幼帝亲笔，“愿让皇位于叔父靖王”。

稚童的字歪歪斜斜，却盖了鲜红的国玺。萧无寂立于阶前，蟒衣素带，眉目冷冽，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他负手而立，目光穿过百官，落在沈青鸾身上——

她抱着襁褓中的执安，身披玄狐裘，站在百官之首，脊背笔直如当年银枪在握。“摄政王千岁——”

内阁首辅颤声高呼，“请即尊位，以安社稷！”百官齐叩首，声浪震得殿梁簌簌落雪。

萧无寂却未动，只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殿内落针可闻。他缓步下阶，走到沈青鸾面前，单膝点地，将玉玺双手捧起——

不是奉给自己，而是奉给她。“鸾儿。”

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

“这江山，本就该是你的。”百官哗然。

女子为帝，亘古未有！

沈青鸾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玺，指尖微颤。

她想起前世，她血溅封后，被做成人彘；

想起今生，她策马回京，一刀一枪夺回所有。

如今，天下唾手可得，她却轻轻摇头。“萧无寂，你来做皇帝。”

她声音平静，“我做你的皇后。”男人抬眼，眸色翻涌：“可我更想看你坐那把龙椅。”

沈青鸾莞尔：“龙椅太硬，我怀着孩子，腰疼。”

一句玩笑，殿内紧张的气氛倏然松动，有人忍俊不禁，又连忙低头。她继而正色：“天下初定，幼帝尚幼，你摄政名正言顺。待执安长成，再择贤而立，方不负先帝托孤。”

萧无寂喉结滚动，良久，低声道：“好，听你的。”他起身，转身面向百官，声音冷冽：“即日始，朕——”

话音微顿，目光掠过沈青鸾，带着旁人难懂的温柔，“朕与皇后，共理山河。”……三日后，登基大典。萧无寂着十二章纹冕服，玄衣纁裳，负手立于丹陛。

沈青鸾着凤纹翟衣，头戴十二旒凤冠，与他并肩而立。

百官山呼万岁，声浪直冲云霄。

史官提笔，在《大周起居注》上记下第一行：

——昭明二十四年，靖王即皇帝位，改元“鸾和”，立沈氏为后，开女子辅政之先河。……鸾和元年·元月初一，御书房。新帝批折子，皇后倚窗喂孩子。

执安小手握着母亲一缕发，咿呀学语。

萧无寂抬头，看她侧脸被炉火映得暖黄，心头一软，招手：“鸾儿，过来。”

沈青鸾走近，被他揽坐膝上。

御案摊开的不是折子，而是一幅画像——

十四岁的她，雪夜赠馒头；少年时的他，跪在雪地，仰头接那一口温热。

“史官问我，可要为帝后画像留芳。”

萧无寂低声，“我只想要这一幅。”

沈青鸾莞尔：“那就挂在寝宫，日日提醒陛下，欠我一世馒头。”

男人笑着吻她指尖：“朕以身抵债。”……元月初三，第一道圣旨下：废西厂，撤锦衣卫诏狱，设“鸾台谏院”，由皇后统领，专纠百官。

朝堂哗然，却无人敢逆——

皇后有孕时，曾以一人之力平北疆叛乱；

月前难产，又剜血救子，天下归心。元月初五，第二道圣旨下：追封沈老将军为“定北武王”，沈氏一族配享太庙。

同日，林氏满门抄斩，废太子遗骨曝市三日，以儆效尤。

血雨腥风里，鸾台谏院上第一道折子——

《请罢宫刑疏》。

皇后朱批：准。

自此，大周再无阉宦之祸。……元月初七，夜。御花园梅花开得正好，萧无寂牵着沈青鸾，沿雪径缓行。

“鸾儿，可后悔？”

“后悔什么？”

“没做女帝。”

沈青鸾停步，折下一枝梅，插在他鬓边：“我若称帝，你便要做我的皇夫，日日三跪九叩，多累。”

男人失笑，将她打横抱起：“那朕便日日抱你上朝，省得你腰疼。”雪落无声，他忽而正色：“鸾儿，待执安长成，你若还想坐那把椅子——”

“嘘。”

沈青鸾以指抵他唇，“我不爱高处，只爱你。”梅香浮动，帝王俯首，吻住他的皇后。

远处钟声悠扬，似在宣告——

旧朝已逝，新朝初立。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