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那个女人回宫那天，正是我们成婚三年的纪念日。他牵着她的手，

眼里的爱意滚烫得几乎要将整个金銮殿点燃。他说她叫柳卿卿，是他此生唯一挚爱。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山呼万岁。无人注意，我这个被遗忘在凤位上的皇后，心口处，

一朵妖异的朱砂莲悄然绽放，灼痛刺骨。我身中帝王蛊。以他爱意为食，方能存活。

老国师曾说，当这朵莲花彻底盛开，蛊虫反噬，我便只剩七日性命，

将于万民唾骂、万箭穿心之痛中，魂飞魄散。如今，他爱上了别人。我的死期，到了。

1“阿微，你看，这是朕为你寻来的妹妹。以后，让她陪着你，你便不孤单了。

”萧玦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可那份温柔，却绕过我，悉数落在了他身旁的柳卿卿身上。

他甚至没发现，我攥着扶手的手指，已经因剧痛而泛白。心口那朵朱砂莲烙下的第一个花瓣，

像烧红的铁，烫得我四肢百骸都在战栗。柳卿卿怯生生地从萧玦身后探出头，

一双眼纯净得像林间小鹿。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裙，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格格不入，

却也因此显得愈发楚楚可怜。“皇后娘娘万安。”她盈盈一拜，声音细若蚊蚋。

萧玦立刻将她扶起，语气里满是心疼：“卿卿，不必多礼。在这里，你无需跪任何人。

”他的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我是皇后，六宫之主。在这后宫，

除了君王与太后，人人见我都需行跪拜大礼。萧玦一句话，就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破了百年祖制。殿下的臣子们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偌大的太和殿，

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的绞痛和翻涌的屈辱，

努力维持着母仪天下的端庄。“陛下说的是。既然是陛下的心上人，自然是金贵些。

”我看着柳卿卿，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只是不知，陛下打算给柳姑娘一个什么名分？

”萧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朕已决定，封卿卿为‘纯妃’，赐住朝阳宫。

”我心头一震。朝阳宫，是离君王寝宫乾清宫最近的宫殿，

历来只有最受宠的贵妃才有资格入住。而那个“纯”字，更是像一根刺，扎得我心尖发疼。

他是在说我善妒，不纯粹吗？“陛下，”我站起身，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祖宗规矩，

宫妃册封需经内务府核查出身，礼部拟定封号，再由臣妾授予金册金印。

柳姑娘……来历未明，直接封妃，怕是于理不合。”我不是在争风吃醋，

我是在维护皇家的体面，维护他作为君王的威严。可萧玦显然不这么想。他看我的眼神，

第一次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厌烦。“皇后，你累了。”他冷冷地打断我，“册封的事，

朕心意已决。你只需去准备即可。”“至于卿卿的出身，”他顿了顿，

目光落在柳卿卿身上时，又化为一片柔情，“她心地纯良，这就够了。朕的女人，

不需要那些虚无的家世来装点。”他一锤定音，再不容我反驳。拉着柳卿卿的手，转身便走，

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和满殿尴尬的臣子。那一刻，

心口的朱砂莲仿佛又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第二个花瓣的轮廓，若隐若现。

我踉跄一步，扶住身后的凤椅才勉强站稳。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我死死咽了回去。

不能倒下。沈微，你不能在这里倒下。回到坤宁宫，我遣散了所有宫人，

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妆镜前。褪下层层叠叠的凤袍，雪白的亵衣上，

那朵朱砂莲已经绽开了两瓣，妖冶，又触目惊心。每多一瓣，就意味着萧玦的爱，

又从我身上抽离了一分。我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印记。没有温度，却像是连着我的心脉，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娘娘，陛下……陛下今夜翻了纯妃娘娘的牌子。

”贴身宫女夏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闭上眼，无力地挥了挥手。

“知道了，都退下吧。”夏竹没有再说话，门外传来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我知道，

她想安慰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三年来，萧玦从未踏足过任何一个妃嫔的宫殿。

他遣散了先帝留下的三千佳丽，独宠我一人。他说，他萧玦的后宫，有我沈微一个，就够了。

所有人都说，我是大周开国以来最幸福的皇后。连我自己，

也曾一度沉溺在这份独一无二的宠爱里，几乎忘了自己身中奇蛊，命悬一线。帝王蛊，

是沈家女子世代相传的宿命。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将我们的命运与一国之君的爱情牢牢捆绑。得君王爱，则与君王共享天下荣耀，万民爱戴，

身体康健。失君王爱，则如坠深渊，他有多厌你，天下人便有多憎你。当他的爱意彻底消散，

蛊虫便会反噬，七日之内，宿主将在无尽的痛苦与唾骂中死去。我的母亲，先帝的元后，

便是这样死的。先帝移情别恋，短短七日，母亲从一代贤后，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后。

最后，她在坤宁宫自焚，尸骨无存。那时我还小，只记得冲天的火光，

和宫人们厌恶鄙夷的眼神。他们说，妖后终于死了。我永远忘不了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

所以，当萧玦还是太子时，我就拼了命地对他好。为他挡过箭，为他试过毒，为他出谋划策，

助他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巅峰。我以为，我用十五年的陪伴与扶持，用一次次的生死相随，

早已将他的心牢牢抓住。我以为，我能打破沈家女子的宿命。可我错了。原来，帝王的爱，

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它来时如潮水，去时，也如潮水。3第二天，

柳卿卿来给我请安了。她换上了一身烟霞色的宫装，云鬓高挽，珠翠环绕，

眉眼间褪去了昨日的青涩，添了几分动人的妩媚。看得出来，萧玦昨夜很疼她。我的心，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纯妃妹妹免礼。

”我端坐在主位上，强撑着精神，“昨夜睡得可好？”她羞涩地低下头，

脸颊泛起一抹红晕：“托娘娘的福，陛下……待臣妾很好。”一句“陛下待臣妾很好”，

就将我所有的伪装击得粉碎。我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就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空洞，“陛下政务繁忙，也需要有个人在身边体贴伺候。以后，

你多费心了。”“这是臣妾的本分。”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被恰到好处的担忧所取代。“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臣妾去请太医来瞧瞧？”“不必了。”我冷声拒绝，

“本宫只是昨夜没睡好，不劳纯妃挂心。”正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陛下驾到——”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萧玦一身明黄色的常服，

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越过我，径直落在柳卿卿身上，原本冷峻的脸上，

瞬间冰雪消融。“卿卿怎么在这里？朕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他走过去，

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语气宠溺得旁若无人。“臣妾想着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是规矩。

”柳卿卿温顺地答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萧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随即转向我，

脸上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下君王的威仪和疏离。“皇后，卿卿初入宫闱，很多事情都不懂。

你身为六宫之主，理应多担待，多教导，而不是用这些繁文缛节来为难她。”他的话，

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我。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为难她？

从她进殿到现在，我可有一句重话？“陛下。”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往日的温情，“臣妾并未为难纯妃，只是……”“够了。

”他粗暴地打断我，眼中的不耐烦愈发明显，“朕不想听你解释。卿卿身子弱，受不得累，

朕先带她回去了。”说完，他便拉着柳卿卿，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到尾，

他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仿佛我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与他同床共枕三年的皇后，

只是一个碍眼的摆设。“噗——”一股压抑不住的腥甜猛地从喉间喷涌而出，

溅落在明黄色的地毯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刺目惊心。“娘娘！

”夏竹惊呼着冲上来扶住我。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昏过去之前，

我清楚地感觉到，心口那朵朱砂莲的第三个花瓣，在剧痛中，缓缓绽放。只剩四天了。

4我病了。病得来势汹汹。太医们轮番会诊，却都束手无策，

只能说一句“皇后娘娘郁结于心，气血两亏”，开一些不痛不痒的温补方子。我知道，

他们治不好我的病。我的病根，在萧玦身上。他若不爱我，纵使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的命。

坤宁宫的汤药味越来越浓，可萧玦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柳卿卿身上。

他陪她放风筝，陪她荡秋千，陪她夜游御花园。

他下令将江南新进贡的极品云锦全都送到朝阳宫，命人为她裁制新衣。

他又嫌御膳房的菜色不合她的胃口，特地从民间请了两位名厨，专门伺候她的饮食。

这些消息，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我的心。而更让我绝望的，

是宫外传来的风言风语。“听说了吗？咱们的皇后娘娘善妒成性，

把皇上新纳的纯妃娘娘欺负得不成样子！”“可不是嘛！听说纯妃娘娘善良得跟菩萨似的，

天天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连门都不让她进呢！”“这种毒妇，当初是怎么当上皇后的？

真是瞎了眼！”“还不是靠着她那个当大将军的爹！要我说，沈家就是一窝乱臣贼子！

”流言蜚语，如洪水猛兽，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我从一代贤后，

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妒妇、毒妇。连在宫里伺候我的宫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前的敬畏，

变成了如今的鄙夷和幸灾乐祸。他们伺候我喝药，会“不小心”洒我一身。

他们给我送来的饭菜，永远是冷的。甚至有一次，我亲耳听见两个小太监在殿外议论。

“你说，这皇后还能撑几天？”“我看悬了！皇上现在看见她就烦，咱们也跟着倒霉。

等她死了，纯妃娘娘当了皇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咯！”我躺在病床上，听着这些诛心之语，

浑身冰冷。这就是帝王蛊最可怕的地方。他厌弃你，全天下的人，便都会跟着厌弃你。

你会众叛亲离，孤立无援，在无尽的羞辱和谩骂中，慢慢走向死亡。我死死地咬着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它换不回萧玦的爱，也救不了我的命。

5第四天。心口的朱砂莲，绽放了第四瓣。我的身体愈发虚弱，已经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日整夜地昏睡，偶尔清醒片刻，也是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烧一样。夏竹跪在床边，

哭得眼睛都肿了。“娘娘，您再吃一点吧……求求您了……”她端着一碗参汤，苦苦哀求。

我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就在我意识混沌，

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皇后娘娘在哪里？

本将军要见她！”是我父亲，镇国大将军沈阔的声音。紧接着，

是太监总管李德安惊慌失措的阻拦声：“大将军，使不得啊！陛下有令，

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后娘娘！”“滚开！”一声怒吼，伴随着殿门被一脚踹开的巨响。

我父亲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我的两个哥哥。他们常年驻守边关，

算算日子，此刻绝不应该出现在京城。“爹……大哥……二哥……”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微微！”父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看到我形容枯槁的样子，

一双虎目瞬间就红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他声音发抖，

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粗糙的手掌，却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爹，

我没事……”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让他安心。可那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还说没事！

”我大哥沈策怒不可遏，“我们在边关都听说了！说你善妒成性，苛待宫妃，

还说……还说你给陛下下毒！”“什么？”我如遭雷击。我给萧玦下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是那个柳卿卿！”二哥沈崚咬牙切齿地说道，“三天前，

她‘不小心’吃了你宫里送去的点心，然后就上吐下泻，

太医从点心里查出了剧毒‘鹤顶红’！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你想毒死纯妃，

结果阴差阳错，差点害了皇上！”我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怪不得。

怪不得萧玦会下令，不许任何人探视我。原来，在他心里，

我早已是一个心狠手辣、意图谋害君王的毒妇。他对我，连最后一丝信任，都没有了。

“是她陷害我……我没有……”我抓住父亲的衣袖，用尽全身的力气辩解。“爹知道，

爹当然知道！”父亲眼中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我的微微，是我沈阔的女儿，

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萧玦那个混账！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大哥沈策一拳砸在床边的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爹，大哥，我们反了吧！

”二哥沈崚双眼赤红，“这皇帝，我们不伺候了！我们带微微走，回北境去！他萧玦的江山，

让他自己守去吧！”“胡闹！”父亲厉声喝止了他。“爹！”沈崚不服，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他们欺负死吗？！”父亲沉默了。他看着我，

眼中满是痛苦和挣扎。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家手握大周三分之二的兵权，镇守北境百年，

是萧氏皇族最坚实的后盾。若沈家反了，大周必将陷入内乱，届时外敌环伺，国将不国。

我沈微的命，固然重要。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的命，更重要。

这是父亲教了我二十年的道理。“爹，”我喘息着，一字一句地说道，“别……别为了我，

做傻事。”“哥哥，你们快回边关去。北狄人……蠢蠢欲动，边境……不能没有你们。

”“可是你！”“我没事。”我打断他们，目光却无比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命，

我自己……来扛。”我不能让沈家，因为我，背上千古骂名。更不能让天下百姓，因为我，

陷入战火。这是我作为沈家女儿，作为大周皇后，最后的尊严。

6父亲和哥哥们最终还是被萧玦派来的禁军“请”出了宫。临走前，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不舍，有愤怒，有无奈，更多的，是绝望。我知道，他已经预见到了我的结局。

他们走后，坤宁宫变得愈发死寂。萧玦的禁令，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

我就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囚徒，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第五天。第六天。

心口的朱砂莲，绽开了第五瓣，第六瓣。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垮了。视线变得模糊，

听力也开始衰退。我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昏迷，梦里，全是过往的片段。

我梦见我第一次见到萧玦。那年我五岁，他八岁。他作为太子，随先帝来我家中赴宴。

他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因为功课不好，被太傅责骂了，偷偷地哭。我把藏在口袋里的糖，

给了他一颗。我对他说，别哭了，吃颗糖，就不难过了。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

还含着泪，却对我笑了一下。他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沈微。他说，沈微，

我记住你了。我又梦见我十三岁那年，陪他在皇家猎场秋猎。一群刺客突然杀出，

一支淬了毒的箭，直直地射向他。是我，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后背为他挡下了那一箭。

我中了剧毒，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他守在我的床边，眼睛熬得通红。他握着我的手，

对我说，阿微，从今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此生此世，我萧玦绝不负你。

我还梦见他登基那天。他穿着一身龙袍，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登上那九十九级台阶。

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在天下人面前，郑重地为我戴上凤冠。他说，阿微，你看。这万里江山，

朕与你共享。……往事一幕幕，甜得像蜜，又苦得像黄莲。我沉溺在这些回忆里，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甚至开始奢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我醒来，

萧玦还是那个会温柔地叫我“阿微”的少年，他会握着我的手，告诉我，

他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可每一次睁开眼，看到的，都只是空无一人的冰冷宫殿，

和心口那朵越来越妖艳的朱砂莲。它在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不爱我了。

7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心口的朱砂莲，只剩下最后一瓣，含苞待放。我感觉自己的生命，

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意识，

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坐起来。“夏竹。”我唤了一声。“娘娘！

”守在床边的夏竹立刻扑了过来，喜极而泣，“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扶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