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敌营”日常的微妙平衡，很快就被前朝传来的爆炸性消息打破了。

起因还是那该死的北疆军饷调度。朝堂之上，林正风慷慨陈词，力主加大投入，

确保戍边将士粮草无虞，嗓门洪亮，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官员的脸上。

沈崇山则不紧不慢地出列，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户部预算到吏部考核，

字字句句都在暗指兵部虚报冒领、管理混乱，需要“严加整肃”。“整肃？！

”林正风当场就炸了，指着沈崇山的鼻子怒吼，“沈崇山！你个老匹夫！站着说话不腰疼！

前线将士在冰天雪地里啃着冻硬的干粮，你在京城暖阁里喝着热茶指手画脚！

你懂个屁的军务！”“林尚书！”沈崇山也沉下了脸，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军国大事，

岂容匹夫之勇？国库钱粮，每一分都需用在刀刃上！似你这般粗疏管理，

才是对将士、对社稷最大的不负责任！”“我不负责任？！我林家三代……”“够了！

”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一拍御案，打断了这场即将升级为全武行的争吵。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下面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二十岁的老臣，

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只觉得一阵阵心累。这“化干戈为玉帛”的赐婚，

似乎只让这俩老家伙的积怨更深了？“林卿！沈卿！

”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朝堂重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消息传到沈府时，林晚照正和小满在“自由区”偷偷啃着酱猪蹄。

小厮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朝堂上两位尚书如何针锋相对，唾沫横飞，

差点在金銮殿上上演全武行。林晚照听得手里的猪蹄都忘了啃，只觉得一阵头疼：“又来了！

这两个老小孩，能不能消停点！”她爹那火爆脾气她太了解了，

被沈崇山这么当众“污蔑”，肯定气得七窍生烟。

沈砚那边……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里面静悄悄的，

但林晚照几乎能想象出沈砚那张冰山脸此刻有多难看——夹在中间当夹心饼干的感觉，

她深有体会。果然，下午宫里就来了旨意，宣林晚照和沈砚即刻进宫。旨意来得突然，

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林晚照匆匆换了身得体的衣裙，

和同样面色沉凝的沈砚一起上了进宫的马车。马车里空间狭小，

檀香混合着林晚照身上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酱猪蹄味儿，气氛尴尬又沉闷。两人一路无话，

各自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思各异。到了御花园指定的水榭，

林晚照远远就看到了那两尊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门神”。她爹林正风，一身紫色蟒袍，

双手抱胸，像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站在水榭东侧，怒目圆睁，胸膛起伏，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沈崇山则在水榭西侧，一身深青色常服，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眼神阴鸷地盯着水面，

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的玉佩，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两人之间隔着整个水榭，

空气凝固得能砸死人。皇帝则悠哉地坐在水榭正中的凉亭里，慢悠悠地品着香茗，

旁边侍立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太监宫女。看到林晚照和沈砚来了，皇帝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种……看戏的期待？“晚照（砚儿）！过来！

”林正风和沈崇山几乎同时开口，声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晚照和沈砚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和……一丝微妙的同病相怜。两人默默分开，

各自走向自己的父亲。“爹！”林晚照刚走到林正风身边，就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力道之大，

捏得她生疼。林正风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满腔怒火：“看见没！那老狐狸！

又在朝堂上污蔑你爹！说什么兵部虚报！放他娘的……咳！闺女！待会儿给爹盯紧了！

绝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另一边，沈砚走到沈崇山面前，恭敬行礼：“父亲。

”沈崇山冷哼一声，目光依旧盯着水面，声音冰冷：“看到了？莽夫就是莽夫，

除了咆哮朝堂，一无是处。待会儿你且看着，为父如何让他颜面扫地。你也要谨记，

莫要被某些粗鄙之气沾染，失了沈家体统。”这话意有所指，

连带着不远处的林晚照也扫了一眼。林晚照气得暗暗磨牙。就在这时，皇帝清了清嗓子，

慢悠悠地开口了：“林爱卿，沈爱卿啊。”两位老臣立刻收敛了外放的怒气，

躬身行礼：“陛下。”皇帝摆摆手，

脸上挂着和煦但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的笑容：“二位皆是我大胤肱骨之臣，

同殿为官数十载，虽有政见不合，但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嘛。今日在朝堂上……咳，些许争执，

朕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啊。”他站起身，踱步到水榭边，看着满园春色，

语重心长：“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如今二位已是儿女亲家，更该为天下表率，

和睦相处才是。”他话锋一转，带着点恶趣味的兴奋，“这样吧，朕今日做个和事佬。

你们二位，就在这御花园里，选一样雅事，‘切磋’一番。不拘是投壶、对弈还是比箭，

点到为止。输的一方呢，就诚心诚意地给赢的一方敬上一杯‘和合茶’，过往恩怨，

一笔勾销！如何？”化干戈为玉帛？靠投壶？林晚照和沈砚再次对视，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荒谬和“果然如此”的了然。皇帝陛下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林正风和沈崇山显然也被皇帝这“神来之笔”噎了一下。但圣意难违，

何况两人积怨已深，此刻更是骑虎难下，谁也不肯在皇帝面前露怯。“陛下圣明！

”林正风率先抱拳，声如洪钟，瞪着沈崇山，“老臣愿与沈尚书比试投壶！让陛下看看，

谁才是眼明手快！”他心想：老子当年在军中投壶百发百中，还怕你这老狐狸？

沈崇山捋须，皮笑肉不笑：“林尚书既有此雅兴，沈某奉陪便是。

只望林尚书待会儿莫要失手，丢了颜面才好。”他精于算计，自认技巧更胜一筹。“好！

”皇帝抚掌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好戏，“就比投壶！来人！设壶！”很快，

水榭前的空地上，摆好了两个精致的青铜投壶，距离适中。侍从捧上两筒打磨光滑的箭矢。

两位老臣各自站定，拿起箭矢，屏息凝神。周围空气瞬间紧绷，

连水榭旁树上的鸟儿都噤了声。林晚照和沈砚被“勒令”站在各自父亲身后“观摩助威”。

第一轮开始。林正风深吸一口气，手臂肌肉贲张，瞄准，发力！

箭矢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出……然后“咚”的一声，擦着壶口边缘弹飞了出去！偏了！“哈哈！

”沈崇山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姿态优雅地拿起箭，手腕轻抖，

箭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同样“咚”的一声，撞在壶颈上，落在地上！也没进！

两人脸色都是一僵。接下来几轮，场面一度十分“感人”。林正风力气够大，但准头感人，

箭矢要么飞过头砸在假山上，要么力道不足半途坠地，偶尔擦边已是难得。

沈崇山技巧看似娴熟，动作优雅，奈何臂力不足，箭矢轻飘飘的，

不是撞壶壁就是离壶口差之毫厘。“爹！稳住！看准了再投！”林晚照急得直跺脚。“父亲，

腕力需再沉稳些。”沈砚低声提醒。然而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