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破了山神庙的死寂。苏晚捻着银针的手顿了顿，抬眼。门口，

一个老汉佝偻着腰，扶着腐朽门框，咳得撕心裂肺，脸上蒙着的脏布挡不住灰败的死气，

浑浊的眼死死盯着她身前昏迷的少年。「姑…姑娘……」老汉的声音像砂纸磨石头，

「救…救救我娃……求你……他快不行了……」苏晚垂眸，指尖银针快如闪电，

精准刺入少年肩胛下方。昏迷的人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溢出模糊痛哼。「忍一忍，」

她声音透过面纱，平平无波，「腐肉要剔。」她放下银针，从褡裢里摸出柳叶刀，

刀刃薄如蝉翼，稳准地探向少年背上发黑翻卷的腐肉。动作行云流水，冷酷高效。

「等…等不得了啊！」老汉猛地踉跄一步，枯手抠进门框，指节发白，声音拔高带哭腔，

「他烧得滚烫……眼睛都直了！姑娘…你是活菩萨…看一眼！就一眼……」苏晚置若罔闻，

专注地剔净最后一点腐坏，拿起浸水粗布擦拭伤口。面纱下，唇角极轻地动了下。「活菩萨？

」她低语，轻得像叹息。「姑…娘……」老汉的声音陡然变调，尖利惊恐，

「他们…他们来了！山贼！是黑风寨的杀神！」苏晚敷药的手猛地僵住。浓烈药味里，

她抬起头。轰隆！腐朽的庙门被巨力狠狠踹开！木屑烟尘狂舞。三个彪形大汉堵死门口，

为首的光头刀疤脸，提着滴血的鬼头刀，凶眼扫过抖如筛糠的老汉，贪婪地黏在苏晚身上。

「嘿！老子当是什么鸟窝，原来藏着小鹌鹑！」刀疤脸咧嘴，露出黄黑烂牙，一步跨过门槛，

靴子踩碎木屑咯吱响。两个喽啰跟进来，一个拎卷刃柴刀，一个倒提锃亮梭镖。「大哥，

这妞儿蒙着脸，身段不赖！」拎柴刀的喽啰舔唇，眼神滑腻。刀疤脸没理，

凶光钉在苏晚敞开的褡裢口，里面露出陶罐油纸包，还有一点银子的冷光。「鹌鹑？

还带俩拖油瓶？」他嗤笑，鬼头刀随意一指少年和老汉，「小娘皮，胆子不小！识相的，

银子、药材、还有你，都给爷奉上来！陪爷乐呵……」话音未落，

那提梭镖的喽啰狞笑绕过刀疤脸，梭镖带着腥风，毒蛇般直刺苏晚心口！「老三！」

刀疤脸怒骂半句。夺命寒芒已到胸前！老汉发出短促抽气。时间凝滞万分之一刹。

一直半蹲的苏晚，周身沉静死寂轰然炸裂！深潭般的眼瞳骤缩又扩，

漆黑深处翻涌起吞噬一切的毁灭漩涡！敷药的手鬼魅般收回，闪电探向腰间旧荷包！

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滚！」嘶哑厉喝迸出，

荷包束口绳扯开！嗡——！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喷涌而出！不是雾！

是亿万振翅的细小飞虫！刺耳嗡鸣直钻脑髓！黑雾精准撞上梭镖！噗噗噗噗！

精铁矛头瞬间黯淡坑洼腐朽！矛杆如残雪寸寸消融！「啊——！我的手！我的手！！！」

喽啰凄厉惨嚎！仅被黑雾边缘擦过的手，皮肤瞬间青黑，鼓起密密麻麻紫黑水泡，

旋即破裂流脓！肌肉发黑溃烂！嗤嗤啃噬声清晰可闻！他疯狂甩臂，另一手抓向腰间匕首。

晚了。吞噬梭镖的黑雾凶性暴涨，嗡鸣拔高！猛地一聚，黑色洪流瞬间包裹他整条手臂！

虫子顺臂而上，扑向头脸脖颈！惨嚎戛止。喽啰身体剧烈抽搐，脸皮鼓起变黑溃烂，

眼球爆开，喉咙被噬穿。虫潮包裹下，身体肉眼可见地塌陷消融！两三呼吸间，活人消失。

地上只剩一小滩粘稠恶臭的黑绿污渍，几缕破布片。死寂。

血腥、腐臭、阴冷甜腥的死亡气息冻结灵魂。刀疤脸和拎柴刀喽啰脸上狞笑彻底僵死，

眼珠爆凸，塞满原始恐惧，身体僵直无法动弹。苏晚半蹲姿势未变，身体细微颤抖。

尤其抛出虫群的右手，手指痉挛蜷缩，指尖哆嗦。冷汗浸透后背粗布衣衫。

面纱下的唇死死抿成苍白直线，呼吸急促紊乱。巨大的惊悸和后怕淹没双眼，胃里翻江倒海。

一个细微、委屈不满的意念，

蛛丝般颤巍巍钻进她混乱脑海：【主人…刚刚扔我们的时候…是不是抖了抖手？

好嫌弃的样子…】是「蚀骨销金砂」！是那些活吃人的蛊虫！苏晚身体猛地一颤，

如同被无形鞭子狠抽！呕吐感汹涌反扑，眼前发黑。

她本能地、惊弓之鸟般死死关闭了与蛊虫连接的意识通道。不能听！不能想！

她强迫视线从那滩污秽移开，凝聚寒冰杀意的眼，淬毒冰锥般死死钉住门口两个山贼。

眼神冰冷纯粹，灭绝一切。刀疤脸被这眼神刺醒！横肉疯狂抽搐，刀疤扭曲狰狞。

「妖…妖女！跑！快跑啊——！」他嘶声破音狂吼，撞开裤裆湿透的另一个喽啰，

连滚带爬冲向庙外！被撞的喽啰哭嚎着，扔了柴刀手脚并用地扑逃。苏晚冰冷目光追着他们。

「一个，都别想走。」嘶哑声音如地狱阴风。她微微颤抖的右手，对着逃窜方向，

猛地凌空一抓！五指绷紧发白！嗡——！悬浮半空微微起伏的「蚀骨销金砂」黑雾，

发出更高亢嗜血的嗡鸣！如同接到至高杀戮令！黑雾炸开拉长，

化作两道比箭更快的黑色闪电！一道直扑刀疤脸后心，一道直射哭嚎喽啰脖颈！「不——！！

！」刀疤脸短促绝望嘶吼未落，黑雾闪电已贯入后背！噗嗤！密集啃噬声爆响！

他身体如遭重锤，前扑砸地，剧烈抽搐。厚皮袄连皮带肉以击中点为中心迅速发黑塌陷！

黑色腐烂瘟疫般疯狂蔓延！无数冰冷细小之物在体内疯狂钻咬！另一喽啰结局相同。

黑雾贯颈，哭嚎变漏气声，软倒在地扭曲，皮下鼓起蠕动小包，迅速溃烂流脓。

苏晚猛地转身，背对门口地狱景象。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灼痛。她抬起释放毁灭的右手，

用力按住狂跳的心脏，指尖冰凉，隔着粗布感受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胃里翻腾压不住了。

她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灼烧酸水涌上喉咙，带来痉挛剧痛。冷汗滑落额角，

浸湿鬓发和面纱边缘。结束了。虚脱般的疲惫涌上。她需要喘气，远离这地狱。

她需要……摘掉这闷死人的面纱。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手伸向脑后。指尖因脱力后怕发颤，

摸索着解开布结。粗糙面纱滑落。一张年轻过分的脸暴露在昏沉光线下。近乎透明的白皙，

鼻梁秀挺，唇形姣好却毫无血色。额头鼻尖沁着细密冷汗。眼尾微挑的妩媚弧度里，

盛满惊魂未定的巨大疲惫和…一丝孩童般的恐惧。她仰头闭眼，深深吸气，

试图驱散血腥死亡。嘶——！一个微弱、剧痛的吸气声，在脚边响起。苏晚猛地睁眼！

心脏骤停！稻草堆上，一直昏迷的少年…竟睁开了眼！

一双因失血剧痛而涣散、却又清澈锐利的眼，正死死盯在她脸上！苏晚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凝固！少年涣散的目光艰难移动。

从她惊骇失色的脸，越过肩膀，落向她身后庙门口——那两滩「嗤嗤」

作响冒泡、散发刺鼻恶臭的黑绿污渍，破烂衣物碎片，卷刃柴刀。

空气里蚀骨销金砂阴冷甜腻的死亡气息浓得窒息。少年眼中的迷茫痛楚迅速被极致震惊取代。

他目光艰难转回，聚焦在苏晚惨白的脸上。嘴唇翕动，发不出声。时间凝固。苏晚僵如木偶。

他看见了！脸！虫尸！她不是医仙！她是……少年积攒起微弱气力。沾血污的喉结滚动，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胸膛——靠近心口，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在昏光下闪着冰冷微光，针尾轻颤。他极其缓慢、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沾着血污，

虚弱得几乎抬不起。他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一根颤抖的手指，

指向自己膻中穴上那根微颤的银针。目光再次穿透凝固空气，死死钉在苏晚脸上。

嘴唇艰难张开，声音嘶哑微弱如游丝，却字字清晰，冰冷刺骨，

狠狠凿进苏晚耳膜：「医仙…姑娘…」「你的银针…还扎在我膻中穴上呢。」

苏晚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那根银针狠狠扎穿了天灵盖。

空气里蚀骨销金砂的甜腥味、地上那两滩「嗤嗤」

冒泡的污渍、还有少年那双洞悉一切、平静得吓人的眼睛…所有东西搅在一起，

让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在救你。」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尤其配上门口那地狱绘卷般的「救场成果」。少年没说话，

只是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猜我信不信？苏晚强迫自己冷静，至少看起来要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死亡和草药味的空气呛得她肺管子疼。她蹲下身，

尽量不去看少年那双让她无所遁形的眼睛，目光聚焦在他胸口的银针上。很好，

膻中穴这根扎得有点深了，估计是刚才扔虫子时太激动…手抖的。

这念头让她指尖又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别动。」她命令道，声音努力维持平稳，

伸手去拔针。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针尾——「姑娘好身手。」少年突然开口，声音依旧虚弱，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黑云蔽日的手段，闻所未闻。」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门口。苏晚拔针的手猛地一抖！那根银针差点被她直接摁进少年肉里！

「嘶——」少年倒抽一口凉气，眉头紧紧拧起，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对不住！」

苏晚赶紧道歉，耳根有些发烫，心里把那群多嘴的蚀骨销金砂骂了个狗血淋头。抖什么抖！

这下坐实了！「闭…闭眼！拔针了！」她几乎是低吼出来，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少年从善如流地闭上眼，嘴角却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弧度快得让苏晚以为是失血过多的幻觉。她稳住心神，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将三根银针一一拔出。动作恢复了医者的精准稳定。针尖离开皮肉的瞬间，

少年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些。「好了。」苏晚将沾血的银针丢进一旁的清水碗里，

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她站起身，刻意不去看门口那两滩「遗迹」，

弯腰去拿那个装着褐色药膏的陶罐，准备继续处理他背上的伤口。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弄完，赶紧离开！离这个眼神太利的小子远点！就在这时，

一直瘫在门口的老汉喉咙里突然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痰卡住了。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晚，又看看地上那两滩污渍，

最后定格在少年身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某种决绝？「妖…妖法…吃人…」

老汉破碎的嘶语在死寂的庙里格外刺耳，「别…别信她…娃…」苏晚动作一僵，心头火起。

妖法？她明明是在救人…虽然方式激烈了点。她攥紧了陶罐，指节发白。「老丈，」

躺在稻草上的少年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打断老汉，「方才若非这位姑娘的…『黑云』，

此刻躺在地上冒泡的，恐怕就是你我三人了。」他睁开眼，目光清亮，没有看老汉，

反而再次投向苏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手段如何不论，结果是她救了我的命。

救命之恩，当谢。」老汉被他堵得一噎，喉咙里的「嗬嗬」声更大了，惊恐地看着少年，

又看看苏晚，仿佛在看两个怪物。苏晚也愣住了。她低头看向少年。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因为失血和疼痛额角沁着冷汗，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和…理解？

让她心头那点无名火奇异地熄了下去。这人…好像不太一样？「姑娘，」少年再次看向她，

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诚恳，「烦请继续？背上…着实疼得厉害。」他微微蹙眉，

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痛楚。苏晚回过神，压下心头那点异样，低低「嗯」了一声，重新蹲下。

她拿起木片，挑起粘稠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敷上少年背上那道清理干净、却依旧狰狞的伤口。

动作比之前更轻柔了些。药膏触到伤口的瞬间，少年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绷紧了，闷哼一声，

牙关紧咬。「忍一忍，」苏晚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这药见效快，但初敷上…是有些**。

」她一边说，一边尽量均匀地涂抹。目光扫过他背上其他一些陈旧的疤痕，深浅不一，

看来这位「富家公子」的经历也不简单。庙里只剩下药味和少年压抑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