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我们说好的，现在该去读绘本了。”“就差一下！”我尖叫起来，

声音刺得自己耳膜疼，“就一下下！妈妈你骗人！

”那小小的、坚硬的矩形盒子被她收进围裙口袋，仿佛连同我的呼吸也一并锁了进去。

委屈和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小小的身体里奔腾冲撞，无处可去。我猛地跺脚，

地板发出沉闷的**。不行！我要让她后悔！

一个最最“厉害”的点子像毒蘑菇一样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带着一种幼稚又可怕的狠劲儿。

我瞪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你不给我手机，我就吃100个冰淇淋冻死自己！

让你后悔！让你哭！”说完，我梗着脖子，像一只愤怒又虚张声势的小公鸡，

胸膛剧烈起伏，偷偷从眼缝里瞄着妈妈的脸。她没像上次那样无奈地叹气，

也没像上上次那样板起脸训斥。她甚至没立刻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像在研究一块突然开口说话的石头。客厅里只有挂钟单调的“嘀嗒”声和我粗重的呼吸。

过了几秒钟，也许很久，她居然微微笑了，不是生气，也不是纵容，

而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带着点奇异兴味的表情。“哦？”她轻轻地说，

声音像羽毛拂过，“原来小明是这么想的呀？冻死自己？听起来……嗯，很有创意。

”她蹲下来，视线与我齐平，

那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目光让我心里那点虚张声势的得意瞬间漏了气。她伸手，

轻轻拂开我额前因激动汗湿的头发，指尖微凉。“那，”她语气轻快得像是提议去公园，

“妈妈陪你去买冰淇淋，好不好？100个，我们试试看？”我愣住了。

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变成了平静的湖水，我扔下去的石头只漾开几圈小小的涟漪就消失无踪。

这不对劲！剧本不该是这样写的！她应该惊慌失措地抱住我说“宝贝别吓妈妈”，

或者气急败坏地吼我“胡说什么”，然后，手机就该回到我手里了。可是没有。

她真的站起身，去拿钱包和购物袋，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一种骑虎难下的恐慌感，

像细细的藤蔓，悄悄缠住了我的脚踝。我被她牵着手走出家门，阳光刺眼，风有点凉，

我的豪言壮语在风里似乎打了个哆嗦。超市冷柜区巨大的玻璃门一拉开，

一股强劲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甜香。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妈妈推着购物车，

目标明确地直奔冰柜。一排排包装鲜艳的冰淇淋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草莓的粉红、巧克力的深棕、奶油的乳白……琳琅满目。“喏，你自己挑吧。

”妈妈指着那些堆得满满的冰柜，“喜欢什么口味？草莓？巧克力？还是混合的？

”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在问我晚饭想吃什么。我有点懵，

下意识地指向我最爱的草莓味盒装冰淇淋。妈妈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开始往购物车里放，

一盒，两盒，三盒……购物车底部的金属网格发出轻微的承重声响。那声音像小锤子，

一下下敲在我心上。她拿得又快又稳，仿佛只是在采购普通的日用品。

旁边一个推着婴儿车的阿姨惊讶地看过来，忍不住开口：“哎哟，买这么多冰淇淋呀？

小孩子可不能吃太多，伤脾胃的！”妈妈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礼貌而坦然的微笑，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我也听得清清楚楚：“谢谢关心。这是孩子自己提出的计划，

要吃100个。我觉得，让他亲自试试看也不错，实践出真知嘛。”她甚至还抽空拿起一盒，

煞有介事地翻到背面，指着营养成分表对我说：“小明你看，这上面写着，

一个冰淇淋的能量、糖分还有脂肪含量……100个加起来的话……”她报出一串天文数字，

我的小脑袋瓜完全无法处理，只模糊地觉得那是个非常巨大、非常可怕的数字。

阿姨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完全的错愕，看看妈妈，又看看越堆越高的购物车，再看看我，

最终摇摇头，推着婴儿车赶紧离开了。我的脸开始发烫，周围似乎有更多好奇的目光投过来，

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妈妈却浑然不觉，或者根本不在意，

依旧专注地履行着“采购任务”。购物车渐渐被粉红色的盒子填满，

堆成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寒气的山丘。她甚至认真数了一遍，确认道：“一盒十个，

十盒正好一百个。齐了，走吧，小明勇士，去完成你的‘冻死计划’。”结账时，

收银员反复确认数量，妈妈只是平静地点头：“是的，一百个。”我低着头，

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刚才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早被超市明亮的灯光和旁人的目光蒸发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的羞耻和一种强烈的不安。袋子拎在妈妈手里，沉甸甸的，

像装着一百块冰。回到家里，妈妈把那一大袋战利品“咚”地一声放在餐桌中央。

塑料购物袋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她拉开袋子，

粉红色的盒子一个接一个被拿出来，整整齐齐地在光洁的桌面上码开，像一片冰冷的草莓田，

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一百个，它们沉默地堆叠着，无声地宣告着那个荒谬计划的庞大。

“来吧，勇士，”妈妈拉过椅子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的计划，开始执行。妈妈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完成。

”她甚至还体贴地帮我撕开了第一个冰淇淋盒的包装，拿出一个递给我。

第一个冰淇淋捏在手里，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带着甜蜜的诱惑。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负气的情绪，报复性地狠狠咬了一大口。

冰凉甜美的草莓味瞬间在舌尖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去，

短暂的满足感驱散了刚才在超市的窘迫。我**似的看向妈妈，三口两口就把它消灭干净，

把空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又伸手去拿第二个。妈妈只是静静地看着，

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第二个冰淇淋拿在手里，

那股冰凉似乎更甚了。我咬了一口，依旧是甜的，但那股寒气开始变得有点……霸道。

它不再仅仅是舌尖的**，而是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食道一路向下，

蛮横地钻进我的肚子深处。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小口小口地咬着，

试图让它在嘴里多融化一会儿，那股寒气却固执地不肯消散。

胃里开始有种隐隐的、说不出的不适感，不是疼，是一种沉甸甸的凉，

像揣了一块正在融化的冰。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第三个冰淇淋递到嘴边时，

我犹豫了。塑料小勺舀起一点粉红色的固体，那曾经无比诱人的色泽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腻人。

我把它含进嘴里，冰冷的甜味弥漫开，可紧随其后的，是胃里那块“冰”骤然加剧的寒意，

猛地一收缩！尖锐的疼痛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胃，狠狠一拧！“啊！

”我痛呼出声，冰淇淋勺“当啷”掉在桌上，粉红色的冰渣溅开。我立刻蜷缩起来，

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成一只煮熟的虾米。那寒意已经变成无数根冰冷的针，

在肚子里疯狂地搅动、穿刺，又冷又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般袭来。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瞬间汹涌而出，不是因为委屈，是生理上无法忍受的剧烈痛楚。我全身都在抖，

牙齿咯咯作响。

“妈妈……呜呜……好冷……好疼……我肚子好疼……”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吃了……呜呜……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我冰凉的手背，

然后是头顶。妈妈不知何时已蹲在我面前，她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我的脊背，一下，

又一下，带着稳定而强大的安抚力量。她看着我涕泪横流、痛苦扭曲的小脸，没有责备，

也没有“早知如此”的叹息，只是用那双平静如湖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很轻，

却清晰地穿透我的哭声：“现在知道，吃太多冰淇淋，身体会难受了吧？”我拼命点头，

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面上，混合着融化的粉色冰渍。肚子里的“冰风暴”还在肆虐，

痛得我抽气。“那，”妈妈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像锤子敲在我心上，

“用伤害自己、让自己难受的方式去跟妈妈赌气，

去让妈妈‘后悔’……最后真正难受的是谁呀？”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混乱的疼痛和委屈。我猛地顿住了哭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茫然地看向妈妈。

是啊，说要冻死自己让妈妈后悔……可妈妈看起来好好的，坐在这里，手还是那么暖。

真正冷得要命、痛得要死的人，是我自己！是我！这个迟来的、清晰无比的认知，

像一记闷棍，比肚子里的绞痛更沉重地击中了我。巨大的懊悔和后怕瞬间淹没了疼痛，

我“哇”地一声，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扑进妈妈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错了……我再也不说……不说要冻死自己了……呜呜……好难受……好冷……”我抽噎着，

断断续续地认错，鼻涕眼泪全蹭在她柔软的衣领上，

……不该说气话……也不该……不该吃这么多冰淇淋……呜呜……”妈妈稳稳地抱着我，

手依旧温柔地拍着我的背，等我哭得稍微缓过一点气来，她才托起我的脸，

用指尖轻轻擦去我糊成一团的眼泪，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小明，记住妈妈的话。

生气、难过，都是可以的。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多生气，

都不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赌气、来威胁别人，知道吗？”她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每个字都像刻刀一样划进我心里，“伤害自己，是最傻最傻的办法。因为那样，

真正心疼、真正害怕、真正会心碎的，是爱你的人。妈妈会担心，会害怕，会非常非常难过。

”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妈妈眼底深处那抹极力隐藏的惊悸和痛楚。

那不是装出来的。那个“冻死自己”的蠢话，原来真的像一把刀，在她心里也划了一下。

我用力地点头，

证：“知道了……妈妈……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说了……”妈妈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脸颊贴着我的额头，她的体温一点点驱散我身上的寒气。肚子里的绞痛还在隐隐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