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海城的夜晚，霓虹初上，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既相似又陌生。

我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最终，我走到了海城大桥下。这里是流浪汉和拾荒者的聚集地。三年前，我刚来海城打工时，也曾在这里住过几天。

江风吹来，带着水腥气，也吹散了些心头的燥热。我找了个避风的桥洞，蜷缩下来。

又冷又饿。

我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林晓燕穿着婚纱的模样，和李建军得意的嘴脸。还有苏晚那张带着泪痕、写满恐惧和愧疚的脸。

李建兵的脑电波有波动，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希望。

可希望，太渺茫了。就算他能醒，是什么时候？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我能等到那时候吗？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你……你饿不饿？”

我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苏晚瘦小的身影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我？”我警惕地坐了起来。

她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小声说：“我……我看你从医院出来，没地方去。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

她把手里的馒头递过来：“快吃吧，还热着。”

我盯着那个馒头，没有接。我忘不了她在病房里，那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为什么帮我？”我冷冷地问，“你哥不是也被我‘害’成这样吗？你不恨我？”

苏晚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把头埋得很低：“我哥出事前，跟我说过……他说他去找林晓燕，看到你们在吵架。是林晓燕推的他，你只是想去拉一把，结果没拉住。”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李建兵早就把真相告诉了苏晚！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冰凉。

“我不敢……”苏晚被我吓坏了，哭着说，“我哥是李家的独苗，我爸妈……我大哥李建***告我，如果我敢乱说，他就……他就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瘸子换彩礼，他还会停掉我弟弟的医药费……”

我松开了手。

心里的滔天恨意，忽然化为了一阵无力感。

我恨林晓燕的背叛，恨李建军的卑鄙，但我没法去恨眼前这个同样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女孩。她也是受害者。

我接过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面粉的香甜混合着我的屈辱，一起咽了下去。

这是我出狱后，吃到的第一口热乎饭。

“谢谢。”我声音沙哑。

“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晚小心翼翼地问。

“洗刷冤屈，讨回公道。”我看着江面，一字一句地说。

“可你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是啊，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拿什么跟李厂长的儿子斗？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蚂蚁。

“我需要一份工作，需要钱。”我说，“我需要站稳脚跟。”

苏晚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打开，里面是几张毛票和一些钢镚，凑在一起，大概有十几块钱。

“这些……这些是我攒下来的，你先拿着。”她把钱塞到我手里，“我家在码头附近有个小棚子，以前是修船的，现在没人用了。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暂时住在那。”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你来码头找我。我……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个活干。”

我看着手里的钱和这个向我伸出援手的女孩，心里百感交集。在这个世界上，背叛我的人，是我曾想用生命去守护的爱人。而帮助我的，却是我“仇人”的妹妹。

真是讽刺。

“为什么？”我还是问出了口，“帮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被你大哥知道了，你会有***烦。”

苏晚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因为我哥说过，你是个好人。”她说，“而且，我也想……为我哥赎罪。如果不是我们李家，你不会坐牢。”

她说完，像是怕我拒绝，转身就跑进了夜色里。

我捏着手里的钱，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复仇，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