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四面漏风，稻草铺的“床”冰冷刺骨。周玲伊蜷缩着，靠怀中那点微弱的银角子带来的暖意支撑意志。王氏的诅咒和周耀祖贪婪的嘴脸在脑海中反复闪现，恨意是最好的炭火。

天刚蒙蒙亮，关于“周家女儿疯了，不孝，当众撕毁婚书辱骂亲娘”的流言，已经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小半个县城。周玲伊去井边打水，几个妇人指指点点，眼神鄙夷，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瞧，就是她，嫌王老爷年纪大，闹得可凶呢！”

“啧啧，听说还把聘礼摔了，白花花的银子啊，真是造孽！”

“白眼狼！听说她娘气得病倒了…”

周玲伊面无表情地打满水桶，转身时，一个刻意拔高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周家大**吗？怎么，有福不享，跑这破庙来喝西北风了？”

是同街的赵寡妇，出了名的长舌妇，收了王氏的好处来落井下石。

“王家老爷多好的人家，你娘为你操碎了心，你倒好…哎呦！”赵寡妇话没说完，一盆冰冷的井水兜头泼来！

“哗啦——！”

赵寡妇冻得一个激灵，尖叫起来：“你干什么？！”

周玲伊拎着空木盆，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大清早的，有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叫，吵得很。泼盆水，清净清净。”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听见了，“下次再乱飞，泼的就不是水了。”

赵寡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半天说不出话，在周围人隐隐的哄笑声中，狼狈地跑了。

周玲伊知道，这只是开始。王氏和周耀祖不会放过她。她必须尽快赚到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机会来得偶然。码头边，一艘外地货船因遇风浪，被雨水浸湿了一批原本上好的细棉布。布匹起了难看的黄霉点，布商急于脱手，价格压得极低。没人看好，连收旧布的贩子都摇头。

周玲伊挤上前，仔细看了看布匹的霉点程度，又闻了闻。前世模糊的记忆浮现——她曾在某个落魄的染坊老师傅那里，见过处理这种轻度霉斑的土法！

“掌柜的，这布，你打算多少钱出？”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笃定。

布商正愁眉苦脸，见有人问，还是个年轻姑娘，没好气道：“十两银子，全拿走！堆这儿占地方！”

周围人嗤笑：“姑娘，这布都废了，买回去当抹布都嫌霉味重！”

周玲伊攥紧了荷包里的银角子。这是她全部身家。赌一把！

“八两。我全要了。”她语气斩钉截铁。

布商只求脱手：“成！拿走拿走！”

在众人看傻子般的目光中，周玲伊雇了辆板车，将几大捆沉重的棉布运回了破庙。她用仅剩的铜钱买了些廉价的皂角和几种本地常见的草药，日夜不停地捣碎、熬煮、浸泡、捶打、漂洗…手掌磨破，冻疮裂了口子，她浑然不觉。

几天后，当那些原本霉斑点点的布匹重新变得洁净、柔软，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泽时，周玲伊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她裁剪了几块，精心缝制了几方绣着简单雅致竹叶纹的手帕。

“卖帕子！上好的细棉布帕，柔软吸水，绣工精巧，只卖十五文一方！”她选在最热闹的市集口，声音清亮。

细棉布本就比粗布贵，她处理过的布匹色泽手感极佳，配上简洁的绣纹，在一众粗布棉麻中格外显眼。十五文的价格也公道。

“给我一方！”

“这帕子摸着真舒服，来两方！”

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不到半日，十几方手帕销售一空。成本八两布，加上不到一百文的辅料，换来沉甸甸的两百多文钱！利润惊人！

她正低头小心地将铜钱收进荷包，一个温和低沉的男声在身前响起：

“姑娘好巧思，化腐朽为神奇。这布，处理得妙。”

周玲伊倏然抬头。

眼前站着一位身着天青色锦缎长袍的年轻公子，身姿挺拔，气质温润。他身后跟着个看似普通、眼神却精明的随从。正是那日街角马车里的人。

胡晟业的目光掠过她磨破的手指和冻红的脸颊，最终落在那双明亮、锐利、带着警惕和探究的眼睛上。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素雅的名帖，递了过来。

“敝姓胡，胡晟业。城中经营些南北杂货。姑娘这般慧眼和手段，困于市井卖帕，可惜了。”他微微一笑，眼神坦荡，“若有兴趣，三日后，南城‘云来茶馆’天字雅间，或可一谈合作之事。”

周玲伊捏着那张质地精良的名帖，指尖微凉。合作？一个陌生的大商人，为何会找上她？这背后，是机遇，还是另一场算计？

与此同时，街角巷尾，一个形容狼狈、眼神怨毒的身影死死盯着周玲伊收钱的荷包和离去的胡晟业，咬牙切齿地对身边人说：“告诉王老大，那笔赌债，我有办法还了！看见那个女的没？她身上，至少有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