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沙藏诡影，试管映人心

日头刚挨到沙丘顶，天就跟被人泼了墨似的暗下来。陆峥蹲在泉眼边的石头上，借着最后一点光检查新铺的帆布。下午被越野车撞破的口子用三层帆布叠着，边缘压了半截钢筋，风一吹哗啦啦响，跟谁在那儿摇破脸盆似的。

“峥哥，火折子快没了。”瘦猴举着根快烧到手指头的木棍跑过来，火苗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跟个营养不良的电线杆子。他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营地里仅剩的五根火柴，这玩意儿现在比黄金还金贵——上周有人用半瓶水换了根火柴，就为了给发高烧的孩子烤块热石头。

陆峥没接火柴，用义手摸了摸帆布接缝处。沙子里混着细小的结晶，是毒液干掉后的残留物，在暗处泛着微弱的银光。他想起苏芮说的话，这玩意儿遇水就活，那要是遇着血呢？上个月他断手的时候，血滴在沙子里，好像也冒过白烟。

“把李大爷那床破棉絮拆了，塞到帆布缝里。”陆峥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沙，“让值夜的轮流盯着泉眼，听见啥动静先别喊，直接敲三下巴掌。”

瘦猴哦了一声，刚要走又被陆峥拽住。“盯着那女的。”陆峥压低声音，眼睛瞟向三号帐篷的方向，那里亮着微弱的光，是苏芮用太阳能板充的电，“她要是敢往泉眼那边凑，直接捆了。”

“明白！”瘦猴把火柴盒揣进怀里，拍得跟揣了个手榴弹似的，“我让二柱子跟我轮班，那小子眼睛跟猫头鹰似的，夜里看东西比猫还清楚。”

陆峥没应声，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他的帐篷在营地最里头，用捡来的广告布搭的，上面还能看见半截啤酒广告，画着个穿泳装的姑娘举着酒杯，笑得跟朵花似的。现在再看这画，简直讽刺——谁还记得泳池里能扑腾水的日子？

掀开帐篷门帘，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清澜蜷缩在铺着麻袋的地上，怀里抱着个破布娃娃，那是用陆峥的旧衬衫改的，眼睛是用两颗纽扣缝的，现在一颗已经掉了，看着有点吓人。

“爸。”清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手在麻袋上摸来摸去，“我渴。”

陆峥的心像被啥东西揪了一下，酸溜溜的。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今天省下来的半勺水。这水他下午就晾着了，怕太凉伤着孩子的胃。“只能抿三口。”他把瓶口凑到清澜嘴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舔着，小舌头跟小猫似的，舔一下就咂咂嘴。

“苏阿姨说，她有办法让水变多。”清澜突然说，小手抓着陆峥的衣角，“她还给我看了蓝色的水，说那是天空的味道。”

陆峥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下午明明让瘦猴盯着，这丫头咋跟苏芮搭上话了？“谁让你跟她说话的？”他的声音有点硬，清澜吓得往麻袋里缩了缩，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我去给她送沙子。”清澜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说要不同地方的沙子做实验，我就把门口那堆带亮晶晶的给她了……”

陆峥的义手猛地攥紧，指节咔嗒响。那堆沙子是他特意堆在门口的，里面掺了毒液结晶，本想用来做警戒——谁要是夜里偷偷摸摸靠近，踩上去准会留下痕迹。苏芮让孩子去拿这沙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

“以后不准跟她说话，也不准要她的东西。”陆峥把空玻璃瓶塞回枕头底下，声音放软了点，“那女的来路不明，咱们现在就跟走钢丝似的，一步踏错就得摔成肉泥。”

清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破布娃娃抱得更紧了。“爸，我今天听见沙虫叫了。”她把脸埋在娃娃身上，声音闷闷的，“在泉眼那边，叫得可惨了，跟……跟上次王奶奶死的时候一样。”

陆峥的心沉了沉。沙虫是这沙漠里的原住民，以前也就手指头那么长，可红雾之后不知道吃了啥，长得跟胳膊似的粗，还专往有水源的地方钻。上个月有个值夜的被沙虫咬穿了靴子，整条腿肿得跟水桶似的，最后只能用火把燎，惨叫声听着能让人做噩梦。

“别怕，爸在呢。”陆峥摸了摸女儿的头，她的头发干得跟草似的，一抓就掉渣。他想起以前在城里，每周都给清澜洗头，用香喷喷的洗发水，泡沫能堆得跟小山似的。现在倒好，能用湿布擦把脸就算过年了。

刚哄睡着清澜，外面突然传来二柱子的吼声：“操！谁他妈偷水！”

陆峥抄起砍刀就冲了出去。月光底下，只见个黑影正抱着个铁皮桶往沙墙那边跑，桶里的水晃出来，在地上画出条亮晶晶的线。二柱子举着根木棍在后面追，跑得跟踉跄跄，差点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站住！”陆峥吼了一声，脚下的沙子被踩得咯吱响。那黑影听见动静，跑得更快了，眼看就要冲到帆布缺口处。陆峥把砍刀往腰间一别，卯足劲追上去，义手的弹簧在跑动中发出哒哒的响，跟装了个小马达似的。

离近了才看清，是营地里的老张头。这老头平时看着蔫了吧唧的，走路都得拄着棍，没想到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他怀里的铁皮桶是陆峥特意标记的，里面装着明天给孩子们的配额，大概有三勺水。

“老张头你疯了！”陆峥一把抓住他的后领，老头跟个破麻袋似的被拽回来，桶里的水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你孙子的药我明天就想办法，你现在偷水，是想让所有人都跟着你陪葬？”

老张头瘫在地上，脸皱得跟核桃似的，嘴角还挂着水迹，看来是刚喝了两口。“我……我孙子快不行了……”他抓着陆峥的裤腿，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那药得用水送服，不然……不然他撑不过今晚……”

“那也不能动公共的水！”二柱子举着木棍就要打，被陆峥拦住了。“把他看住了，明天再处理。”陆峥瞪了老张头一眼，弯腰去捡铁皮桶，手刚碰到桶沿就顿住了——洒在地上的水正冒着白烟，还滋滋地响。

这不是普通的泉水！

陆峥的心跳瞬间飙到了嗓子眼。他用义手蘸了点地上的水，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味。又用指甲刮了点结晶，放在手心里搓了搓，跟苏芮防护服上的结晶一模一样。

“这水……谁装的？”陆峥的声音有点抖，他明明下午亲自分的水，不可能有问题。

老张头支支吾吾地说：“是……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的，她说……说这是干净水，让我……让我偷偷拿给孙子喝……”

陆峥脑子里嗡的一声，跟被人用闷棍打了似的。他转身就往三号帐篷跑，二柱子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老张头肯定是被苏芮利用了，这女人根本不是来净化水源的，她是来投毒的！

帐篷的门帘被他一把扯下来，苏芮正蹲在地上摆弄仪器，银色箱子敞开着，里面摆满了试管和烧杯，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晃来晃去。听见动静她猛地回头，眼睛亮得跟狼似的。

“你想干什么？”苏芮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个滴管，里面的液体滴在地上，腐蚀出个小黑点。

“你给老张头的水是怎么回事？”陆峥举着砍刀冲过去，刀尖离她的脖子就几厘米，“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毒死，好独吞泉眼？我就知道你跟上次那个骗子是一伙的，披着白大褂的狼！”

苏芮没躲，反而把滴管举到他面前：“你看清楚了，这是中和剂，不是毒药。”她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点不耐烦，“泉眼里的水已经被污染了，我下午检测的时候就发现了，那点结晶浓度虽然不高，但长期喝肯定出事。”

“放屁！”陆峥的刀又往前送了送，“我们喝了这么久都没事，你一来就说水有问题，不是你搞的鬼是谁？”

“红雾带来的硅基生物有休眠期！”苏芮突然提高了声音，把手里的检测报告拍在桌上，“我在监测中心研究了三个月才弄明白，这种生物在水温低于15度的时候会休眠，可这几天气温回升，它们已经开始活跃了！”

陆峥盯着报告上的曲线图，上面的红线一路飙升，看着触目惊心。他虽然不是学化学的，但也看得懂这意味着什么——水源正在被污染，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那你为什么不直说？”陆峥的刀松了点，义手的弹簧因为用力过度，发出咯吱的响声。

“跟你说有用吗？”苏芮冷笑一声，指了指外面，“你连一勺水都舍不得给我做实验，我要是说泉眼快不能用了，你不得把我绑起来喂沙虫？”

陆峥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确实会这么做，在这营地里，任何坏消息都可能引发暴动。上上个月就因为有人说水快没了，营地里一半的人都跑了，结果没跑出沙漠就渴死在半路上，尸体被沙虫啃得只剩骨头渣。

“那你给老张头的水……”

“是加了中和剂的。”苏芮拿起个烧杯，里面的水清澈见底，“我下午用你的水做了实验，中和剂能杀死那些硅基生物，但需要精确的配比。我本来想先拿老张头的孙子试试，要是没事再告诉你……”

“**疯了！”陆峥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是个孩子！你拿孩子做实验？”

“不然呢？”苏芮的眼圈有点红，声音却依旧强硬，“现在每分每秒都有人在死，我要是等你磨磨唧唧地开会讨论，泉眼早就成毒窝了！我同事就是因为犹豫了半小时，整个监测中心的人都没了，我不想再看见有人死！”

帐篷里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和沙子摩擦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陆峥看着苏芮，她的脸上沾着灰，嘴角还有点破皮，眼神里的倔强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那时候他也觉得只要有技术，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老张头的孙子……没事吧？”陆峥捡起刀，声音有点干。

“我跟着去看了，喝了水之后体温降下来了，疹子也消了点。”苏芮蹲下去收拾试管，动作有点僵硬，“二柱子在那儿盯着呢，有事他早喊了。”

陆峥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啥。他这一辈子都在跟水打交道，知道水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可他从来没想过，有时候救人的方式会这么让人难以接受。

“对不住。”过了半天，陆峥才憋出三个字，他用义手挠了挠头，合金手指蹭得头皮有点疼，“我……我也是被吓怕了，现在这世道，人心比沙子还难琢磨。”

苏芮没回头，只是把试管放进箱子里，动作轻得跟怕碰碎了似的。“我知道。”她的声音低了点，“我一路过来，见多了为半瓶水打得头破血流的，你能把水分给孩子和老人，已经算不错了。”

陆峥刚想再说点啥，外面突然传来三下巴掌声，节奏急促，跟敲在鼓点上似的。是值夜的信号！

“出事了！”陆峥抄起刀就往外冲，苏芮也抓起她的银色箱子跟在后面。月光下，只见泉眼旁边的沙子在不停地翻动，跟沸腾的水似的，还冒着白色的泡泡，一股腥臭味飘过来，闻着跟烂鱼肚子似的。

“是沙虫！”瘦猴举着根火把跑过来，头发被火燎了一撮，看着跟戴了顶鸡冠帽似的，“好多沙虫，在往泉眼里钻！”

陆峥往泉眼那边一看，头皮都麻了。几十条跟胳膊粗的沙虫正从沙子里钻出来，身体泛着油光，头部的口器一张一合，露出密密麻麻的小牙。它们围着泉眼打转，时不时往水里钻一下，溅起的水花落在沙子上，冒起阵阵白烟。

“快拿火把！”陆峥大喊一声，自己先冲了过去。他知道沙虫怕火，可营地里的火把不多，刚才为了省火柴，就点了两根。现在这点火根本不够用，那些沙虫跟疯了似的，根本不怕烫。

苏芮突然尖叫一声：“别用手碰水！”她指着一条被火把燎到的沙虫，它掉进泉眼里，瞬间冒出黑烟，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绿色的粘液，“它们身上有毒液，会污染水源的！”

陆峥这才发现，刚才溅到手上的水花处，皮肤已经开始发红，还**辣地疼。他赶紧在沙子上蹭了蹭，可那地方还是迅速肿了起来，跟被马蜂蛰了似的。

“用帆布盖！”陆峥急中生智，大喊着让众人把盖沙墙的帆布扯过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帆布盖在泉眼上，再压上石头，沙虫撞在帆布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跟有人在里面打鼓似的。

“这样不是办法啊峥哥！”瘦猴举着火把，手都快抖成筛子了，“这帆布迟早得被它们咬破，到时候……”

陆峥没说话，他在想苏芮的话。沙虫身上有毒液，它们往泉眼里钻，肯定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了。难道是那些硅基生物？它们之间会不会有啥关系？

“苏芮！”陆峥扭头喊她，“你那中和剂，对沙虫有用吗？”

苏芮正蹲在地上观察沙虫留下的粘液，闻言抬头说：“不知道，但可以试试。”她从箱子里拿出个小喷雾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这是浓缩版的，要是管用，那些沙虫应该会有反应。”

陆峥一把抢过喷雾瓶：“我来。”他知道这玩意儿可能有危险，刚才老张头只是喝了点加了中和剂的水，就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现在直接用在沙虫身上，鬼知道会发生啥。

他走到帆布旁边，听着下面咚咚的响声，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掀开帆布一角，对准一条正往里面钻的沙虫按下喷头。淡蓝色的液体喷在沙虫身上，它瞬间跟被泼了**似的，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蜷缩成一团，几秒钟就变成了黑色的硬块。

“**！管用！”瘦猴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玩意儿比杀虫剂还猛，简直是沙虫克星啊！”

陆峥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赶紧又喷了几条，每条沙虫都跟被点了穴似的，瞬间毙命。剩下的沙虫好像怕了，开始往沙子里钻，不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的粘液和黑色硬块。

众人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瘦猴把火把插在沙子里，看着那些黑色硬块说：“这女的东西还真管用，早知道刚才就不该怀疑她。”

陆峥没说话，他走到苏芮身边，把喷雾瓶递还给她。“谢了。”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人道歉，还是跟个差点被他砍了的女人，“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苏芮接过喷雾瓶，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收拾她的仪器。“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她把一个试管放进箱子里，里面装着沙虫的粘液，“这些沙虫很反常，它们好像在……保护泉眼？”

陆峥皱起眉：“保护？它们明明是想往水里钻。”

“你没发现吗？”苏芮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它们虽然往水里钻，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