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这处别院清幽僻静，显然是苏清月私下经营的产业，与繁华喧闹的皇城主街隔绝开来。高墙深院，古木参天，倒是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风雨雨。

书房内，门窗紧闭，光线晦暗。

萧夜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方才刑场上生死一线的激荡已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兵王的计算和审视。预知死亡的能力……这金手指诡异莫测，似乎与强烈的求生欲和情绪波动有关，方才两次触发都耗神不小，太阳穴此刻还隐隐作痛。具体触发机制、消耗、乃至极限，都还是迷雾一团。

麻烦。但比起刚才脑袋差点搬家的麻烦，这已是天大的幸运。至少，他暂时活下来了，还傍上了一个看似强大的……盟友？

笃笃。

轻微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门被推开，苏清月缓步而入，依旧是一身清冷月白，身后的侍女无声地将一份简陋的食盒放在桌上，又无声退下，合拢房门。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诡异。

“府内耳目众多，不便大张旗鼓，暂且委屈殿下。”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若有实质地落在他脸上，审视着那张与往日怯懦卑微截然不同的、棱角分明且带着锐气的面孔。

食盒里只是些清粥小菜，但对于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萧夜来说，已是难得。

萧夜没动，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苏**雪中送炭，这份‘委屈’，萧夜记下了。只是，”他话锋一转，锐利如刀，“我不信无缘无故的援手。你要什么？”

苏清月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且气势逼人。她沉默一瞬，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刑场之上，殿下如何知那李德全将遭横祸？”

果然为此而来。

萧夜身体微微后靠，指尖掠过眼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使用能力后的细微灼热感。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我说我忽然开了天眼，能见人生死祸福，你信么？”

苏清月黛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显然不信这等玄乎其玄的说辞，但刑场那一幕又实在诡异得无法解释。她红唇轻启，刚要再问——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融入风声的异响从窗外传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

萧夜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暗红血色猛地再次涌现，视野骤变！窗棂的木质纹理在眼前扭曲、放大，仿佛能穿透薄薄的窗纸，“看”到外面一道模糊的黑影正无声伏低，一支吹管般的物事正缓缓探出，对准了屋内的苏清月！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那道窈窕的身影！景象清晰——那是一根细若牛毛的幽蓝毒针，直射苏清月雪白的后颈！

幻觉？不！那感觉无比真实，与刑场时一般无二！

“小心！”

萧夜脸色剧变，低吼出声的同时，身体已如猎豹般暴起！不是扑向苏清月，而是猛地一脚踹在身旁沉重的实木桌案上！

“砰！！”

桌案横移，撞翻烛台，带着巨大的声响和翻滚的笔墨纸砚，堪堪挡在苏清月身后半步之外！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支幽蓝色的毒针几乎是贴着翻倒的桌案边缘擦过，狠狠钉入了后方廊柱之上，针尾剧颤！针尖处，诡异的蓝芒在昏暗光线下闪烁不定。

剧毒！

苏清月在那声“小心”出口时已然警觉，身影翩然向侧方飘退半步，此刻看着那钉入柱子的毒针，绝美的脸上冰霜骤凝，眸中迸射出骇人厉芒！若非那桌子挡了一下，即便她能避开要害，也难保不被擦伤！

窗外黑影一击不中，毫不迟疑，身形一扭便要遁走！

“想走？！”

萧夜眼中寒光爆闪。他虽初至此界，灵力微弱，但兵王的战斗本能早已刻入骨髓！踹出桌案的瞬间，他已抄起桌上那方沉重的石砚，看也不看，凭借刚才惊鸿一瞥预知到的方位和对方移动的轨迹，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猛地掷出！

石砚破空呼啸，速度惊人，精准地穿过窗户上糊着的桑皮纸！

“呃！”

窗外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以及重物滚落瓦檐的杂乱声响，随即是踉跄远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翻倒的桌案、散落一地的杂物、仍在震颤的毒针，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血腥味和毒腥味，证明着刚才电光石火间的致命袭杀。

苏清月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波澜，她看向萧夜，目光已彻底不同。惊疑、审视、探究，最终沉淀为一种极深的凝重。那反应太快，太精准，绝非巧合。更像是……提前预知。

“你…看到了？”她声音微涩。

萧夜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看着破洞外沉沉的夜色，以及瓦片上残留的几点新鲜血迹和一块被砸落的、沾染血迹的腰牌碎片。他弯腰拾起碎片，入手冰凉，上面刻着半个模糊的狼头图腾。

“影煞阁的人。”苏清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冰冷彻骨，“专司刺杀，价格不菲。看来，有人连我与你接触这片刻功夫，都容不下了。”

萧夜捻着那碎片，指尖的冰凉似乎能渗入心底。他回头，看向苏清月，晃了晃手中的腰牌碎片：“现在，苏**还觉得，我这‘天眼’，是开玩笑么？”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血腥气：“以及，现在，我们能谈谈，结盟的具体条件了么？比如，先帮我搞清楚，我这好继母和那几位好弟妹，除了影煞阁，还准备了哪些‘惊喜’。”

苏清月凝视着他，书房内烛火摇曳，在他眼底投下深沉的阴影。良久，她缓缓颔首，清冷的声线里多了一丝决断的重量。

“好。”她走到桌边，无视狼藉，提起食盒中那壶并未打碎的清茶，斟了两杯，“以此茶代酒。苏清月，愿与殿下结盟。我提供庇护与情报，殿下……”

她看向萧夜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窥破命运的眼睛。

“提供你看见的‘未来’。”

萧夜端起茶杯，与她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

窗外，夜风呜咽，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