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靇靇的笔下,《逝去的红裙》成为一部引人入胜的短篇言情作品。主角老周小曼的命运曲折离奇,通过独特的视角和精彩的情节展开,引发读者对人性、命运等深刻的思考。本书以其扣人心弦的叙述方式和丰富多彩的情感描写而闻名。是我和他二十二年婚姻里,从未得到过的。一天早上,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照片。这一次,我彻底愣住了,浑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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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储藏室的地板上,四周堆满了纸箱。灰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阳光里跳舞,
像无数细小的灵魂在飘荡。老周已经走了三个月零五天,肺癌,从确诊到离开快得像个噩梦。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鼓起勇气,来整理他留下的这些东西。
空气里有种陈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时光本身。
我的手指拂过一个深棕色的硬纸盒,盒盖上用马克笔写着“老照片”三个字,
是老周那手熟悉的、略微向右倾斜的字迹。我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我们结婚二十二年了。老周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一家老牌机械厂做了一辈子工程师,
手指甲缝里好像永远带着点洗不干净的机油痕。他务实、可靠,像一块沉默的基石,
撑起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他会修所有坏了的东西,记得我每天早上要喝半温的开水,
冬天总是先上床把我那边被子焐热。但他很少说爱,很少回忆过去,更从不提结婚前的事。
这个写着“老照片”的盒子,我好像从未见他打开过。我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盒盖。
最上面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女儿丫丫百天时皱巴巴的小脸,
十岁时在公园骑在他脖子上的欢笑,出国留学前在机场强忍泪水的告别。还有我们,
年轻时去海边旅行,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彼此依偎着,笑容有点傻气,却无比真实。
照片里的老周,眼神是安稳的,落在我和女儿身上,带着我熟悉的、沉静的温度。我看着,
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泪却无声地淌了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相纸护角上。死老头,
留下我一个人……我心里骂着,手指却温柔地抚过照片里他棱角分明的脸。再往下,
照片的颜色变得更旧些。是他大学时代的单身照,和一群毛头小伙子的合影,
背景是古老的校门,他们勾肩搭背,意气风发。还有几张他年轻时和工友在厂门口的合照,
穿着工装,一脸认真。盒子快要见底了。我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一种带着酸楚的平静。
翻阅这些照片,就像再一次抚摸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苦涩中带着暖意。最后,盒子最底下,
是一个牛皮纸信封,没有写字,摸起来鼓鼓囊囊的。我有些疑惑地拿起来,打开了系扣。
里面是一张彩色照片,边角已经微微泛黄卷曲。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站在一片似乎是山坡的地方,身后是模糊的绿树和蓝天。
她穿着一条现在看起来有些过时、但当时肯定很时髦的红色连衣裙,剪裁合体,
衬得她皮肤白皙。她歪着头,笑容灿烂得晃眼,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
有一种我从未在现实里见过的、毫无阴霾的快乐。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裙摆,
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几乎要溢出照片的生命力。非常美。一种明亮、鲜活、毫不设防的美。
我捏着照片,手指有些发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了,一开始只是有点闷,
随即慢慢地、慢慢地收紧。这姑娘是谁?老周从未给我看过这张照片。
也从未用照片里那种眼神看过我。那种眼神,即使是透过凝固的时光和泛黄的相纸,
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爱意和炽热。拍照的人,一定是他。只有深爱着镜头前的人,
才能捕捉到这样的神采。一个被时光深埋的名字,浮光掠影般地闪过我的脑海——据说,
老周年轻时,曾有一个爱得轰轰烈烈的初恋女友。是因为家庭原因分的手,
女孩家看不上当时还是个穷小子的老周。这件事,
还是很久以后从婆婆偶尔的叹息里漏出一两句,而老周,对此绝口不提。难道……就是她?
我心里一阵发空,盯着那张明媚的笑脸,再看看散落在旁的那些我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日常,
忽然觉得那些照片里的幸福,像蒙上了一层灰,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起来。所以,
他珍藏至今的,是这个?是他从未放下过的、心底的白月光?一股凉意从脊椎爬上来。
我拿着照片,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都没有动。储藏室的光线渐渐变暗,
那些灰尘不再跳舞,而是沉甸甸地落下来,落在我的身上,心里。那天之后,
我好几天都心神不宁。做饭会把糖当成盐,洗碗时打破了一个杯子。家里空荡荡的,
安静得让人心慌。那张照片,我没有放回原来的盒子。它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口。
我把它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最里面,想眼不见为净,可脑子里却反复出现那张灿烂的笑脸,
还有老周沉默的、看不出情绪的背影。他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那个沉默可靠的男人,心里是不是一直装着另一个人?一周后的晚上,
我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抽屉。像是某种自虐,我告诉自己再看一眼,就一眼,
然后就把这照片烧了,或者随他的其他东西一起埋掉。人都不在了,纠结这些有什么意义?
可是,当我的手指再次碰到那张相纸时,却猛地缩了回来,像被烫了一下。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照片……好像变了。依旧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依旧是那片山坡。但是,
她原本扬起的嘴角,弧度好像更大了一些,笑容更开了,几乎能看见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原本只是微微被风吹起的发丝,现在扬得更高了些,裙摆的波动也更明显。
就像……就像一阵更强劲的风,刚刚吹过那个瞬间。我头皮一阵发麻,
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我猛地关上抽屉,呼吸急促。幻觉,一定是幻觉。最近太累了,
睡眠也不好,眼花了。我冲到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几把脸,
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袋浮肿的自己。老了,真的老了。皱纹爬上了眼角,
皮肤失去了光泽。怎么能和照片里那个鲜嫩欲滴、饱含生命力的姑娘比?那一刻,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滑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地上,
无声地痛哭起来。为老周的离去,为我独自一人的未来,也为了这张诡异得让人心寒的照片。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流干了。我慢慢站起来,一种倔强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
驱使我再次打开了那个抽屉。我颤抖着拿出照片,凑到台灯下,仔细地看。真的变了!
绝对不是错觉!她的表情更生动了,眼神更加亮晶晶地看着镜头,那里面充盈的爱恋,
几乎要流淌出来。甚至,她身后山坡的绿草,似乎都更鲜亮了一些。这怎么可能?
一张几十年前的旧照片,怎么会自己变化?我翻过照片背面。空白的相纸,泛着旧黄,
什么都没有。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着了魔。我把照片放在枕头底下,
过一两个小时就拿出来看一眼。没有变化,没有变化,
没有变化……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那天真的是眼花时,变化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是在一个午后。我午睡醒来,阳光很好。我抽出照片,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就这一眼,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了。照片上,不再是那个姑娘的独照。在她身边,
多了一个人的手臂和一部分肩膀。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白衬衫,男性的手臂,
看起来年轻而结实。他的手,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揽在红衣姑娘的腰侧。
那是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姿态的动作。虽然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我知道,
那一定是年轻的老周。照片像是在缓慢地“生长”,或者说,
在缓慢地“复原”某个被遗忘、被裁剪掉的瞬间。恐惧感更浓了,
还夹杂着一种诡异至极的感觉。但我却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钉在原地,无法将它丢弃,
更无法毁灭它。我想知道,它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周到底通过这种方式,想告诉我什么?
或者,这只是我悲痛过度产生的集体幻觉?变化还在持续,而且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
又过了几天,那个男人的手臂更完整了,能看出他结实的肩膀和一部分侧脸轮廓。的的确确,
就是年轻时的老周,线条更锐利,带着青年人的青涩和挺拔。姑娘的头微微向他那边偏着,
笑容里多了几分依赖和甜蜜。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那么相爱,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们身上,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彼此。我的心像被酸液浸泡着,又涩又痛。
我从未见过老周那样的表情,即使只是侧脸,那柔和放松的线条,那眼角眉梢蕴含的笑意,
是我和他二十二年婚姻里,从未得到过的。一天早上,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照片。
这一次,我彻底愣住了,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照片上,年轻的老周,
终于露出了完整的正脸。他微微低着头,不是在看镜头,
而是深情地、专注地、带着无限爱怜地,凝视着他臂弯里的那个红衣姑娘。
他的眼神像最温柔的月光,像最沉醉的美酒,满满当当,全是那个红色的身影。
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倾尽所有的爱意。我认识那个眼神。结婚头几年,
我曾在梦里奢望过他用这种眼神看我。后来,生了丫丫,日子琐碎平淡下来,
我就不再做这种梦了。我以为他就是那种性格,感情内敛,不善表达。原来不是。
原来他也会这样看一个人。原来他的爱,也曾如此炽热奔放,如此溢于言表。只是,
那个人不是我。二十二年相濡以沫的婚姻,生儿育女的辛苦,日常生活的点滴,
此刻在这样一张诡异变化的照片前,在这毫不掩饰的深情凝视前,
变得像一个苍白可笑的笑话。我是不是……只是一个适合过日子的人?
而他心底最珍贵的位置,从来留给了照片里这个被风吹起红裙子的姑娘?
巨大的痛苦和怀疑几乎将我撕裂。我甚至开始疯狂地回想,回想我们婚姻里的每一个细节。
他对我好,是不是仅仅出于责任?他维护这个家,是不是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他临终前,
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睛里有不舍和牵挂,但那不舍和牵挂,有没有一点点,是给我的?
还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我快要疯了。我把照片扔进抽屉,锁起来。
发誓再也不看。可是不到半天,我又忍不住找出来钥匙,颤抖着打开。我恨自己的不争气,
恨这种自虐般的行为。可我控制不住。我想知道结局。这张照片,
到底要变成什么样才肯罢休?变化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几乎每过几个小时,
照片都有新的不同。背景越来越清晰,树木的轮廓,远处田埂的线条。
他们两人的姿态也越来越亲密。老周的手臂从轻轻揽着她的腰,变成了紧紧拥抱着她。
姑娘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是无比幸福、无比安心的笑容。
他们像是被时光遗忘在最相爱的那一刻,并且还在不断变得更加相爱。而我,
则被遗留在了冰冷而孤独的现实里,看着我的丈夫,如何深爱另一个女人。直到那天。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像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