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冷哼一声：“我爹同意你退婚。”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你父亲长期驻守边关，跟被贬谪有何区别？你能与我订下婚约，本就是高攀。”

“如今你主动与我退婚，更不会有人要你。”

我接过退婚书，认真端详一番，确认无误后放入怀中。

嘴上敷衍着：“是是是。”

裴澈脸色阴沉。

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又露出笑容：

“以你的家世和性子，若你愿意做小，我倒也不是不能娶你。”

我把退婚书举到他面前：“进门？”

裴澈黑着脸离开：“沈烛音，我等着看你无人问津、孤独终老的那一天。”

五天后，老神医找上门来。

他掂着手中的小荷包，小心翼翼地站在府门外。

“人我治好了，商铺我就收下了。”

说完不等我说话，便跳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仿佛生怕我下一秒就会反悔。

我无奈地笑了笑。

老神医陪我来这一趟也不容易，况且那些铺子远在千里之外的昌州，我实在不好打理。

就算他治不好，我也打算送给他。

不过，他竟然真把人治好了？

腿瘸和眼盲都是徐充仪亲征时落下的外伤。

听说他的心疾更是无药可医，曾一度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时老神医又掀开车帘，冲我喊道：

“对了，他知道是你让我去的，说要亲自感谢你。”

退婚的事解决了，我心情格外舒畅。

恰逢六公主徐绯月要举办赏花会，我便接了帖子。

徐绯月和我算是知心好友。

唯独得知我要和裴澈成婚时，她一脸嫌弃：

“沈烛音，你眼光可真差。”

我到得有些晚，发现众人都围在一处。

原来是在玩游戏。

大家写一句带有“青”字的诗。

写好后将署名的字放在长桌上，由异性向其投花枝。

谁得到的花枝最多，就能得到徐绯月送出的奖励。

看似投的是诗，实则投的是人。

获得花枝最多的人，无疑就是在场最受欢迎的男女。

或者说，是异性最想嫁（娶）的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看就是徐绯月的主意。

她一见我便把我拉过去，大声说道：

“烛音，你不是退婚了吗，你也来参与一下。”

“沈烛音？”裴澈竟也在场。

他不屑地冷笑：“你不会觉得，你刚和我退婚，就会有一大群才俊争着追求你吧？”

下一刻他笑容凝固。

因为我的诗旁堆满了花枝，已经把纸面都盖住了。

我也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投我。

但下一刻我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徐绯月的手笔。

“那就恭喜我们的沈烛音沈**获得奖励了。”

徐绯月朝我眨眨眼，“还请移步，有惊喜等着你哦。”

我懵懵地跟着她的人离开。

不时有人过来和我说话。

“沈**，宴会结束后可否与我聊聊？”

“烛音，我们上次在马场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沈**，我的拜帖前几天就送到府上了。”

裴澈面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我本以为所谓奖励只是徐绯月为我出气找的借口，没想到真的被带到一个包间。

里面有个熟悉的面孔。

二皇子，徐充仪。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老神医说过他要亲自感谢我。

“沈**。”

思绪间徐充仪已经走了过来，“多谢你，我现在已经康复了。”

“和臣女无关，二皇子殿下本就是有福之人。”我随口奉承。

“你答应了神医什么条件，我双倍补偿你。”

“不用了。”

“双倍补偿。”他强调。

“真的不用。”我强调。

“为何不用？”

为何不用？

因为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神医治你的啊。

是发现裴澈假装失忆，被老神医缠得烦了，才把他打发到你这里……

但我自然不会这么说。

便尴尬地沉默着。

男人垂下眼睫，侧脸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我受不了这微妙的沉默，嗫嚅道：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可我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响。

我转头看去，男人摔倒在地，额头上已疼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很好看。

墨眸如夜，肤如冷玉。

挺直的鼻梁本应透出冷峻，可有些发白的唇色又增添了一分清绝。

摔得好啊……我在想什么？

我倒吸一口气，忙把目光移开，上前将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

徐充仪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我身上，虚弱地说：“有些脱力。”

他的手臂很长，从我肩头垂下，像是要把我拥入怀中。

我正想把他放下，却听他轻吸一口气，随后苦笑道：

“腿还是没完全好，又站不稳了。”

见状我只好放弃，老老实实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的人呢？”我问他，“若是你短时间内恢复不了，便让他们护送你回去。”

“不急。”徐充仪冲着我笑，“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正想拒绝，却听他下一句又说：“残废的那些日子，都没什么人和我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坐下：“好。”

4.

回到府中，我仍有些失神。

徐充仪着实变了许多。

我仅在他受伤前与他见过几面。

记忆里的他冷漠疏离，对谁都不露喜怒，唯独对我例外。

那明目张胆的厌恶。

不过他并无过错，是我年少不懂事惹下的麻烦……

但我很快便将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之前先是忙着筹备婚事，后又忙着为裴澈寻医求药。

如今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徐绯月邀我外出游玩。

可到了地方我才瞧见，徐绯月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我远远便打趣道：“哟，换了个英俊的护卫。”

徐绯月笑得前仰后合。

等我走近才发现她为何发笑。

她身后的人并非护卫，而是徐充仪。

只是如今他步伐稳健，身姿挺拔修长，全然不见上次见面时的病弱之态。

我脸颊一热：“殿下恕罪，烛音眼神不好，方才没认出殿下。”

徐充仪朝我走来，在离我一步之遥处停下。

他低下头，似是将脸凑到我面前，让我仔细端详。

“现在认出来了吗？”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眉眼鼻唇，往后退了一步：

“……认出来了。”

徐绯月嘿嘿一笑：“我二哥一会儿要去城外黑羽营视察，他顺路送送我们。”

一炷香后，我跟在徐充仪身后。

不禁思索，真的顺路吗？

明明沿着浚仪街直走就能直接到绣罗楼，为何要中途拐到春熙楼绕路？

莫非他太久不能走路，如今不认得路了？

还没等我继续想下去，就听到前面有人向徐充仪行礼。

“参见二皇子殿下。”

“前些日子才听闻殿下康复，今日便见到殿下了。”

徐充仪“嗯”了一声，依旧如从前般冷淡。

“正好这是我回府的方向，可与殿下同行一段……”

声音戛然而止。

我好奇地望去，竟看到了裴澈。

他的目光在我和徐充仪之间来回扫视，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他忽然低下头：“既然殿下不愿，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与代幺幺从我身边走过，借着那一瞬，他低声讥讽道：“原来如此。”

“沈烛音，我说你为何突然与我退婚。”

“原来是攀上了二皇子。”

“所以你绝口不提，”我回以他淡淡一笑，“你又来春熙楼幽会的事情？”

裴澈一脸惊愕。

“不敢在裴府，”我笑容中带着挑衅，“是你娘不同意吗？”

“说起来，不是信誓旦旦要娶代幺幺吗？数日过去，怎么毫无动静？”

“阿澈……”代幺幺往裴澈怀里缩去。

裴澈脸色阴沉地搂住代幺幺：“我自是会娶幺幺，只是你心心念念的二皇子，可不见得会喜欢你。”

“二皇子早就有心仪之人了。”

看来裴澈误会了什么。

但我却不想与他解释。

他总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得喜欢。

误会也好。

又过了几日，徐绯月邀我同她去为贫民施粥。

结束后，我看到一个小男孩在街上痛哭。

他的母亲重病，姐姐也失踪许久，如今根本没钱买药。

徐绯月心生怜悯，给了他许多银钱，还拉着我前往他家中。

眼前是一座低矮的茅屋，没有门窗，只用半扇破旧的竹编在门口遮挡。

小男孩突然惊喜地叫了出来：“姐姐！”

屋内的女子转过身，露出惊恐的神情。

“公主殿下，沈**，你们也来了……”

代幺幺面色惨白，勉强笑道，“幺幺路过此处，听到这妇人痛苦难忍，便想着进来施舍些钱财。”

这时床上脸庞消瘦的女人喊了一声：“幺幺……”

“闭嘴！”代幺幺大声喊道，“我不认识你们，刚刚给你的钱已经够你们母子二人生活，往后别再纠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