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大雪三日，天地入目皆白，琼琼莹莹，银装素裹。三公主大婚这日，盛京放晴。

御赐驸马府早已装扮一新，张灯结彩，喜庆盈门。从皇宫到驸马府这段路，清理得干干净净，

铺设的红毯像一幅红云，与白雪相辉映。三公主深得帝后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从此日起，这宠爱之人又多了温文尔雅的驸马，不可不谓羡煞旁人。

三公主的驸马是周绍，是两年前的状元郎，如今任六品员外郎，虽然官职不大，但身居吏部，

前途是有的。下过雪的天，更冷了，我搓搓冻僵的手，不小心触碰冻疮，疼也还罢了，

竟还流血了。一大早看热闹的人不少，我旁边的一位老丈瞧见了，直呼“可怜，可怜，

”从怀里掏出一幅旧帕子递给我。帕子虽然旧，胜在干净，我道谢后接了，

裹在流血的手指上。老丈问道：“你是哪里逃难来的？三公主大婚，洒铜钱必定不会少的，

你待会机灵点儿，今儿饱餐一顿是能的。”我笑笑，谢过他的忠告，不过，

我今日并不是来抢铜钱的，我是来找今日的新郎周绍的。我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

也曾远远见了周绍一面，真的是他，我的夫君，不只名字对的上，相貌也丝毫不差的。

只不明白他既然考中了状元，为何不回家报讯，又为何要娶公主。我千里寻夫，路遇匪徒，

跌落山崖，三个月的路程走了一年多，才到了盛京城。到了盛京后，我才知道，

周绍即将尚公主。我想他未必是周绍，不然怎么可能置我不顾，转身尚公主？我几次求见，

竟然连他府门都不得靠近，只因我衣衫褴褛，形似乞丐，我说我是周绍的妻，

府卫全当笑话听了。我也曾在街上看见他打马而过，不顾一切追上去，却被差役拦挡，

再抬头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无法，我只得日日蹲守在他府门外，我虽然近不得他的身，

他府里的下人却都对我不设防。一番软磨硬泡，细细打听下来，我确定了，

这个即将做驸马的周绍，和我的夫君周绍，是同一个人。世人也有相似，

但周绍的手背上有一颗痣，和这位驸马手背上的痣，位置颜色全都对得上，为了这条消息，

我把一路讨饭积攒的一两银子，全给了他府上的那个端茶倒水的婆子。

确定我要找的夫君完完好好，我茫然了，一年前我和公婆带着全部的家当来盛京寻周绍。

一路吃的苦头不必说了，遭的凶险也是出人意料，一向太平的世道，我们竟然遇见了匪。

公婆被掳走，我被推落山崖，侥幸命大未死，却断了一条腿。

我拖着这条断腿一路乞讨来到盛京，对寻到周绍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却偶然在街角看见了他，

虽然隔得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却看也没有看我一眼，我每日拖着断腿，追堵周绍，

最后全都无功而返。今日，他就要和三公主大婚了。今日我又来了，

却也只能站在差役挡隔之外，不要说他的衣服一角，这么多人，怕是连看他一眼也难。

公主大婚能捡到铜钱，还有糖儿糕儿分，百姓早早地来抢占地方看热闹。人群熙熙攘攘，

我被挤来挤去，一点点从中间被挤到了人群后面。“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人群里爆出一阵阵喊叫声音，人群如潮水，忽前忽后。

我遥遥看着戴了大红花的高头大马上穿大红色吉服的周绍，目光随着他，

用尽全身力气喊他的名字，却尽数被淹没在喧天的锣鼓声中。罢了罢了，最后看了一眼周绍，

我转身离开，他如今风光得意，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年旧情。我也曾自欺欺人骗自己他有苦衷，

可看他在马背上自得意满的样子，哪里是有丝毫的苦衷模样。我这许久强撑着一口气来盛京，

本来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我来更是想告诉周绍，他的父母被匪徒掳走了，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他为人子，理应去寻找一番。如今，我也尽力了，将来地下见到二老，

我问心无愧。寒冬腊月，我拖着一条断腿，走在雪地里。从我被推落山崖活下来时起，

就衣不避寒，食不果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次回头，

仿佛周绍也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漠然遥望，他不过遥遥一瞥，如今我的模样似鬼非人，

就是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认我不出来。我栖身在一处破庙里，半夜被冻得失去知觉，

又被冻醒过来。庙里有一点儿烛光，我冻僵的脑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破庙里怎么会有烛光？必然是有人来了，会是谁？我缓缓转动脑袋，

迟缓的目光和周绍沉沉的黑眸对上，幽暗烛火里，他的眼神似狼虎，想要吞噬什么人的模样。

我没有开口，只是想，难道白天时候他认出我了？所以这会儿来找我了？

可他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吓人？他难道看不出来我的遭遇有多惨吗？我揉揉眼睛，

怀疑自己看错了。没有错。我们分开五年，他看见我一点儿欢喜的表情也没有，

只有我隐隐害怕的光在他眼里流动。我剧烈跳动的心奇异地慢慢趋于平缓，然后，

跳得越来越慢，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僵了僵。他不是来救我的，他不会救我。“青青，

你怎么来了盛京？”周绍开口问我，声音冷而淡，五年前，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声音和我说话，我恍惚这人让我觉得陌生。“找你，

”我的嗓子又干又哑，声音是强挤出来的，痛，嗓子痛，全身都痛。这些天，没有吃的，

我就抓一把雪团了团，当饭吃当水喝，外面天寒地冻，我的肚子里塞满了雪，

好似也被雪冻住了。三天前身子发热，嗓子又肿又痛，没钱看大夫，讨不着饭食，

就继续吃雪，身子冷热交替，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刚刚见了周绍，

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得救了。现在，心坠入地底，嘶嘶地叫着痛。“看见我大婚了？”“嗯。

”“青青，我，也是身不由己。”“你——”心口剧痛，我低头看见周绍的手。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刃插在我胸口上。他还真是心急啊，但凡他等一等，

等一等就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你不该来的。”他垂眸不看我，声音低低的。

可我垂着的眼睛看见他握着匕首的手又稳又狠。我想笑，笑不出来，心口痛得厉害，

意识渐渐模糊，消散。突然，短暂的清明，让我想起了公婆二人。“周绍，”我喘着气，

颤颤巍巍地道，“公，婆，他——”“他们——”周绍打断我，“他们在驸马府里，他们，

现在很好。”我震惊地看着他，难道那些绑匪是假的？是周绍派去的人？难怪要掳走公婆，

要把我推下山崖。周绍点了点头，承认了，“是我，我没有法子，公主看上我了……”“你，

我没有想到你的命这样大……”这次，我是真的笑了，一边笑，一边咳血，我死不瞑目。

我的魂魄离开了我的躯壳，站在破庙里，

看着破庙烂草堆里那个死不瞑目、浑身是血的凄惨女人，想哭，又笑。沈青青，你是个傻瓜，

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傻的大傻瓜了。一声叹息，像风声呢喃，像神邸悲然，一道声音轻轻的，

钻进我的魂魄里，“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得到重来的机会。”庙里四处漏风，房顶露天，有雪花随着风飘飘洒落，

混着女人身上的血慢慢地流，不一刻，周绍的脚下就汇成了一条蜿蜒的血河。“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周绍喃喃自语，到底也没有说明白如果有来生会怎样。一阵风吹过，

或许是一世的风吹过，我再次睁开眼睛，竟然回到了五年前，周绍要带我回家的那一天。

“青青，你今日就随我回家，好吗？”这话忒熟悉，我恍惚中睁眼，

看见更年轻的周绍站立在我面前，青涩的面孔做出少年老成的神色，并且朝着我伸出手，

做出搂抱状。我心底大惊，顾不得细想我为何回到了五年前，直接抬手重重拍掉他的手臂。

“啪”的一声响，我震惊自己真的重生了，周绍却愣了。周绍被我这一下打得懵了，

怔怔地看着我，“青青，你怎么了？”我闭了一下眼睛，回想我上一世是如何对周绍的，

再睁开眼睛，浑身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周绍哥哥，没名没份的，我，我怎能随你回家？

”“你早晚都会是我的妻，怎么不能跟我回家？”周绍的声音柔和下来，

看着我深情款款的道，“现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当然可以跟我走，

名分那些东西不过是为了供别人嚼舌根的，其实一文不值。”当年，

我到底是被什么蒙了眼睛，眼里只看得见周绍一个人？没名没份地跟着他回了家，

从此被人指指点点，活得卑微又屈辱。那时我和周绍哭诉，他开始的时候还安慰我，

后来就不耐烦了，说你又怨谁，当初是你自己同意没名没份地跟着我，

如今被人指点不也是你自己招的，好坏也该你自己受着。而我，竟然就不再给他诉苦，

竟然就真的自己默默承受了。想想上一世，固然是我自己天真不知世事，

但周绍言语对我的影响很大也是真的，仿佛从他口里出来的话，我都奉为旨意一样，

上一世我是真的以他为天了。“我们又没有婚约，我随你回家算怎么回事？”我装不下去了，

声音里透着两世的不甘，含着暗暗的冷谑。周绍不觉有异，解释道，“青青，你不懂的，

婚约只是一纸凭证而已，但我爱慕你之心，又怎么能是一纸婚约承载的？”“青青，

我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我狠狠闭了眼睛，忍住自己没有一掌拍在他脸上。

倘若我突然性格大变，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想让人注意到我与往日不同，

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祸事。周绍依旧喋喋不休地哄劝着我。上一世，我轻易地被他蒙骗，

头脑一热，就信了他的话，当天就去了他家。我爹娘找了我一晚上，第二日寻到周家，

要领我回家。我却不肯，周绍的娘上山挖药材的时候，摔伤了腿，我要留在周家照顾她。

周绍不方便照顾他娘，他又没有什么亲人能帮他照顾他娘，都对着我哭了，我不帮他，

就没有人能帮他了。我爹娘又气又急，骂我一通，劝我一通，见我死活不听，流着眼泪劝我，

让我回家待嫁，令周绍马上来提亲，答应我过不几日，就让我嫁进周家。周绍面色犹豫，

支支吾吾说他的娘一刻离不得我。我想同意爹娘的心瞬间硬了，对周绍却更心软了，

他太可怜了，想留下我，都不敢直说。我对爹娘说，反正现在我等于是嫁进周家了，

和晚几日进门没有分别，就不折腾了。爹娘恨铁不成钢，拉我到一边，劝我人言可畏，

我这样等同于私奔，名声坏了不说，周家还轻易就能拿捏了我。我不信周绍会对我不好，

并且觉得爹娘啰嗦。周绍对我好，他也答应一直对我好，他娘也对我极好，我让爹娘回去，

没有跟他们回家。不想从那时起，我迎来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苦难，直到悲惨离世。“青青，

”周绍唤我，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你答应我好不好？”周绍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眼底里也只映着我一个，好像极为深情的样子。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来寻我，

不过是因为他的娘在山上挖药材的时候，不慎跌落山下，摔断了腿，急需要人照顾。

他不愿意亲自照顾他娘，就想找个免费的人帮他照顾他娘。本来周绍家家境不错，

他爹是个货郎，攒下好大的一笔钱财，前两年刚在镇上买了大房子，

日子眼看着蒸蒸日上起来。但他爹走村串巷的时候，被一个寡妇迷住，

最后一次回家拿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就再也没有回家了。周绍他爹家断了家里经济来源，

他娘才会去上山采药材。现在的周绍拿不出什么钱来，也不想拿出钱来，

所以才想着哄骗我去他家，给他家当牛做马。周绍真真是好算计，

偏我上一世真的被他算计了。“周绍哥哥，你是读书人，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也不懂，

但我爹娘我是了解的，今天我要是能跟你走，明天他们就能打断我的腿，这样的话，

若是让他们听见了，他们也能打断你的腿，你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我出来的久了，

再不回家，我娘就要来寻我了，我娘脾气暴躁，你快走吧，不要让她看见你。

”我强忍着恶心，对周绍说了一大段的话，说完给自己恶心的想吐。周绍心下踌躇，

他从小我娘就不待见他，这几年更是见了他就冷嘲热讽的，周绍怕她。他想走又想留，

我不管他如何，说了一些似是而非吓唬他的话，弯腰端起装了衣裳的盆子，绕过他就走。

周绍低低叫了我几声，我也不理，只是加快了脚步。临近家门，我回头张望了一下，

他遥遥坠在我后面，见我回头，抬手用力朝着我招了几下。我不理他，低头快步进了家门。

娘在厨房烧饭，厨房的门大开着，看见我脚步匆匆地回来，脸色不虞，“你还知道回来，

都什么时候了？多大了还玩不够？”我放下盆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她，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在心里默喊，娘，我回来了，娘，我真的回来了，我从上一世回来了……“怎么了这是？

”娘想拉我起来，我不想让她看见我通红的眼眶，含着泪的眼睛，怎么也不肯起来。“你呀，

”娘轻拍了我一下，“受了什么委屈了？快和我说，我替你出气。”又抱了一会儿娘，

平复了心情，我从她怀里起来，慢慢将溪边遇见周绍的事情说给她听。“王八蛋，

”娘气得大骂，“平日里装的人摸狗样的，实际竟然是个黑心肝的王八蛋，

难怪我一直看他不顺眼。”听娘骂他，我不由地一笑，娘确实一直都看他不顺眼，

但也从来没有说过他坏话，现在是气狠了，但娘骂的对，周绍就是一个黑心肝的王八蛋，

两世都是。晚上爹回来，听娘说了这件事情，道：“想必是因为周绍他娘摔断了腿，

想哄个人进家门照顾他娘。”爹竟然知道周绍家的事情，娘依然很生气，“他娘摔断了腿，

他照顾就是了，不然就请人，再不济托街坊邻居照看，况且还有咱们二十几年的老邻居呢，

他娘带来一句话，我还能不给他周家脸面不成？凭什么哄骗我家青青无名无分地随他回家？

”爹点头，“周家小子这事情做的不地道，他家大人也不是个清醒的，

往后少与他们家往来为是。”我点头，爹这话说的对，娘的话更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周绍自私，他不会管别人家的事情，也想不到别人能管他家的事。爹爹夸我没有轻信周绍，

说我是他乖巧的好女儿，伸出粗壮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又赞了一句“囡囡真乖。

”我家和周绍家原本是邻居，都住在清水村，是二十几年的老邻居。这两世，

我们两个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周绍是我从小接触到大的哥哥，他长得也英俊，又是读书人，

身上有农村娃没有的气质。在我十六岁，周绍十八岁这一年，周家搬离清水村，

住进了青山镇。我及笄之年，爹爹曾想要给我议亲，因我不愿意，爹娘见我喜欢周绍，

于我的婚事提了一嘴便也作罢。周绍自小读书，他的亲事于我家是高攀了，

故我家也无人张这个口，爹娘的心思是等我再长大些再懂事些就能死心了。上一世，

我到死也没有真正长大懂事，总想着周绍待我与别人不同，便心甘情愿地等他。

也是上一世的今天，久不露面的周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三言两语哄了我跟随他回家，

爹娘来找过我一次，伤心离开，之后到死我再没有看见过爹娘。如今想想，爹娘如此爱我，

不可能再也没有去找过我，我一次也没有再看见爹娘，只能是周绍捣的鬼。还好这一世，

我没有被周绍拐骗和爹娘离心，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如果晚一天……我心里后怕着。

月上中天，我依然睡不着，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家里五间房，

我的卧室独占一间。午夜时分，万籁俱寂，窗外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中央，

我窗前映了树影，树枝随风摇曳，影子轻轻晃动。我一遍又一遍地想上一世，

突然想起来一个听来的流言。据说周绍还是书生的时候，曾救过公主的命。

等周绍进盛京赶考，中了状元，在皇宫里举办的闻喜宴上，

公主惊喜地发现当今状元是她曾经的救命恩人，于是以身相许，以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让周绍和公主的婚事得到许多人的祝福，人们喜欢报恩的故事，也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局。

而津津乐道这事情的人还说，周绍是在中状元三年前救下的公主，公主念着救命恩人的情义，

念了多年不嫁，就等着周绍呢。倘若这流言是真的，那正是我去了周家的那一年，

周绍救了公主，而第二年周绍进盛京赶考，错过日期，又等到第三年参加科举，

就是这次他考中了状元。人人说他们之间的情义感天动地，可倘若真是那样，

周家一直都住在青山镇，公主若是真的感念周绍情义，找到他回以酬谢，或者委身下嫁，

五年的时间尽够了。可我一回不见有人来谢周绍，可见情义这东西只是当事人嘴上说说的，

其实并当不得真。周绍高中，公主的眼睛才瞄向了他，他要显赫，就把眼睛瞄向了公主，

这样的对眼和情义没有多少关系。我上一世在盛京，听说这个的时候，并未曾当回真，

现在仔细回想，想起来我在周家的时候，有一天周绍出去见夫子，本来说是请教学问，

要天晚时分回来。但那日临近中午时分就回来，回来后还把周母养的下蛋母鸡杀了。

平日里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鸡意外的稳、准、狠。周绍他娘心疼下蛋的母鸡，

骂骂咧咧几日，可喝鸡汤的时候，却也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而周绍口中言道这母鸡是给他娘补身子的，他却又亲自盛了一瓦罐，

连两个鸡大腿都没留下一只给他娘。他说是要带给夫子的，且那日之后他用夫子的借口，

每日都带饭出去，现在想想分明就十分的可疑。十余日后，他再没有带饭出去，

但他手里有了一大笔钱，他说是帮了夫子的忙，夫子给他的谢礼。她当时从未疑心，

现在想来，那日的周绍是有些奇怪的，倘若那日就是他救下公主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周绍的那一笔钱，也应该就是公主的谢礼了。按照之后公主从来没再来过看，

当时他和公主是两讫了。仔细想想，公主可能发生意外的那个日子，就在七天之后。

在哪里呢？周绍是在哪里救下的公主呢？周绍那日出去应该是真的要去夫子家。

夫子家在青山镇北边。那里有一条官路，一路宽敞，只有一片茂林，还隐蔽些。

如果自己所猜测的不错，周绍救公主，就是在那里。现在，既然我知道了先机，

就不能让周绍再领这个功劳。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什么时候入睡的都不知道。到了七日后，

我说服父母，陪我一起去官路旁的那片茂林。父亲赶了毛驴车，母亲一路上唠叨，

“你胡乱做梦也做得真？还金子状的蘑菇？那片树林在镇子上，离咱家多远？

真有长成金子的蘑菇，也早被别人摘了，还等得到咱们去摘？”爹劝娘，

“青青难得做了这样好的梦，管它真的假的，咱们陪她走一趟，也不费什么，全当是去玩了。

”“一片子树林，在家门口也有，有什么好玩的，”母亲一人嘀嘀咕咕，但也不再说什么了。

小毛驴四条雪白的蹄，“哒哒哒”跑在村路上，别提多欢快，我什么也不说，只是抿着嘴笑，

我其实也是这样想的，真不真的没有什么，就当全家出游了。到那树林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爹把毛驴车往林子里赶了赶，在一处草多的地方，栓了毛驴，让它在那里吃草。

我们一家三口在林子里逛，母亲边四处张望边嘀咕，“金子做的蘑菇，金子做的蘑菇。

”我和爹相视而笑，由娘念叨去。林子深处没有多少亮光，我见娘睁大了眼睛瞧，

也看不清楚的样子，心下不忍，正想开口唤爹娘出去，就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音。

马蹄声音很急，奔到树林边，突然停住，接着我们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爹大着胆子朝外张望，我和娘一左一右拖着他往树林深处走。外面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们一家三口躲在暗林里，等一切都消停下来。没有声音了，只有风吹过树林，

树枝树叶摇晃发出的“唰唰唰”的响声，又等了半晌，我们磨蹭着步子，朝树林外去。

借着树木遮挡身体，我们靠近了树林边缘，探头看见此时在树林边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人。

一匹马也看不见，想是趁他们打斗的时候，都跑走了。爹想出去，我和娘拉住了他，

冲他摇头，等了大概有一顿饭的功夫，也不见地上躺的那几人有动静，我和娘松了爹的手。

爹往外迈了一步，回头见我和娘躲在树后，没有跟上，不由惊讶，

“你们不怕我一人过去有危险？”我和娘一起摇头，“不会有危险，他们都一动不动了。

”“那你们为何不和我一起出去？”爹有些委屈了，“走，咱们一起。

”我和娘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就是耳朵关上了，嘴巴也闭得紧紧的，

没有一人应他的话。爹看着我和娘，气笑了，“是囡囡说今天来这里的，一家人有福同享。

”我和娘无奈对视，爹本来憨厚，现在被娘**，爹得精明不止了一分两分。好吧，好吧，

我走到娘身旁，娘一手拉我，一手扯着爹。我道：“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过去，

虽然预想过却也蛮受冲击，场面可真惨烈啊！不过看了一圈，没有公主，嗯？怎么回事？

全是男人，还全都是死男人。爹活动活动这个，探看探看那个，

终于让他找到一个还仅存一口气的。爹问我们怎么办？我过去看了看，那人一脸的血污，

满身的伤痕，说是有一口气，可胸口几乎动也不动，大概是活不成了。“算了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别惹麻烦上身。”没有公主，遇到这样一伙亡命之徒，

我想起上一世遇见的匪徒，后来知道他们是假扮匪徒，可也由此可知，真匪徒，假匪徒，

都一个样。那是周绍进盛京赶考的第三个年头，从他走后没有了消息，

我便和周绍的爹娘商量，我要去盛京找他。最后成了三人同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一人去，周绍的娘不放心我，怕我是弃他们不顾，她要和我一起去找周绍，

周绍的爹又不干了，他怕周绍娘抛下他不管他。当年他被一个寡妇勾引，家也不回，

等到手里的钱财全被骗光了，身无分文地回来了。他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做过货郎，

他们周家三口人，都是靠着我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后来我支起个豆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