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青石板路，苏紫宁背着书包站在巷口，指尖无意识地蹭过书包带的金属搭扣。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针织衫，领口别着枚小巧的银杏叶胸针——那是去年生日时爷爷送的，据说是什么老工匠手工雕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紫宁！这里！”

林薇薇的声音像颗跳跳糖砸进耳朵里，苏紫宁抬眼就看见闺蜜扎着高马尾冲她挥手，校服裙裙摆随着动作扫过旁边的梧桐树，带起几片打转的叶子。林薇薇手里捏着两杯冰美式，看见苏紫宁走近就塞过来一杯，吸管戳破塑封的瞬间，冷气混着咖啡香漫出来。

“刚路过看见的，你最爱的那家。”林薇薇吸了口自己的，眼睛弯成月牙，“对了，你弟呢？今天没跟你一起？”

苏紫宁的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顿了顿。

她和江辰的关系，在三天前彻底乱了套。

巷尾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辰背着和他身形不太相称的大书包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比苏紫宁矮小半个头，肩膀还没完全舒展开，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袖口卷了两圈，露出细瘦却线条干净的手腕。

“姐。”他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苏紫宁手里的冰美式上，喉结轻轻动了动。

苏紫宁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自己接过林薇薇手里那杯没开封的热可可——她知道江辰胃不好，不能喝冰的。这个习惯她保持了五年，从十五岁那年在巷口捡到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开始。

江辰接过咖啡时指尖碰到了她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飞快地收回手，低头抿了一口，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苏紫宁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她房间门口，声音发颤地说“姐，我好像喜欢你”时，眼里翻涌的、她读不懂的情绪。

那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是愣住了，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说“别闹，你还小”。

可他当时的眼神，分明不像在闹。

“走了走了，要迟到了！”林薇薇没察觉这姐弟俩之间微妙的气氛，拽着苏紫宁的胳膊就往校门口跑。江辰跟在她们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的咖啡杯被他捏得微微变形，目光始终落在苏紫宁晃动的发尾上。

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前围了一群人，红底黑字的分班表前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学生。林薇薇仗着身形灵活挤到前排，很快兴奋地喊起来：“紫宁！我们还在一个班！一班！”

苏紫宁挤过去时，目光先扫过一班的名单，在看到自己和林薇薇的名字后，指尖下意识地往下滑——江辰的名字也在，就在她下面一行。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闷，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姐，我们又同班。”江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苏紫宁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夜的星光，可深处又藏着些她看不懂的、沉沉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捡到他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他缩在垃圾桶旁边，浑身是伤，像只被遗弃的小兽，看见她时眼里满是警惕和恐惧。是她把他带回家，给他上药，给他买新衣服，说服爷爷留下他。

这些年，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叫她“姐”，依赖她，信任她。她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直到三天前那个雨夜，他亲手打碎了这个平衡。

“嗯，挺好的。”苏紫宁移开目光，声音有点干涩。她看见林薇薇正朝她挤眉弄眼，嘴角还挂着“有情况”的笑，连忙拉了拉闺蜜的袖子，“快走吧，班主任该来了。”

走进教室时，晨光正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紫宁选了靠窗的位置，林薇薇自然坐在她旁边，江辰犹豫了一下，在她身后的座位坐下。

课本被翻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苏紫宁盯着书页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身后传来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她知道那是江辰在写东西，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皂角香。

这种熟悉的味道，忽然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喂，”林薇薇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你跟你弟咋回事啊？刚才看你们俩怪怪的。”

苏紫宁的指尖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好了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开始点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讲台。可眼角的余光里，总能看到身后那个挺直的、越来越像个大人的身影。

梧桐叶还在窗外轻轻摇晃，这个秋天，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