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是在晨光里闻到焦糊味的。

她蹲在玄关换鞋，左手攥着刚从便利店买的退烧药，右手捏着手机——屏幕裂成蛛网，是昨晚摔的。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天，物业说"线路老化，等下周统一修"，她摸黑出门时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截剥了皮的电线，铜丝**在外，沾着黑色的焦渍。

"可能是谁家装修..."她小声嘀咕，把药塞进包里，转身去按电梯。金属门映出她的影子，发梢还沾着昨晚的湿气，白衬衫下摆皱巴巴的——那是她翻遍衣柜找出来的最体面的衣服，毕竟今天要去社区医院送慰问品，主编说"体现媒体的人文关怀"。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凌薇刚迈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滋啦"一声。

是电线短路的声音。

她回头，看见六楼的电表箱迸出火星，火舌顺着老化线路往上窜，瞬间舔上了堆在楼道的纸箱。那些纸箱是二楼张奶奶攒的快递盒，三楼李叔的旧报纸，四楼王阿姨的旧衣服——老小区的楼道永远像个杂货铺，堆着各家各户舍不得扔的东西。

"着火了！"有人尖叫。

凌薇的脑子"嗡"地炸开。她猛按关门键，电梯却像卡住了似的，数字停在"1"不动。身后传来热浪，她转身冲向楼梯间，浓烟已经漫了上来，呛得她剧烈咳嗽。手机在包里震动，是社区群的消息："11栋2单元电线老化起火！请居民立即撤离！"

"救命！"她拍打着电梯门，指甲在金属上划出白痕，"电梯坏了！"

"敲旁边的消防栓！"有人在楼下喊。

凌薇扑过去，玻璃门映出她通红的眼。消防栓箱的玻璃碎了，水带歪在地上，她抓起旁边的灭火器，却怎么也拔不下保险销。浓烟越来越浓，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膝盖撞在台阶上，疼得她蜷成团。

"砰！"

有什么东西撞开了楼梯间的门。凌薇抬头，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他的脸被浓烟熏得发黑，却仍能看清高挺的眉骨——是昨晚在楼道遇到的顾辰。

"别怕。"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跟着我。"

他抄起墙角的灭火器，对准火源喷了过去。白色干粉裹着烟雾腾起，暂时隔开了火势。凌薇这才发现，他的白衬衫后背已经被火星灼出几个红痕，像被火舌舔过的痕迹。

"你先走！"他喊，"我扶老人孩子！"

"我...我帮你。"凌薇抓起他的袖子，"我熟悉这栋楼。"

顾辰没说话，拽着她往楼下跑。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次第亮起，照见墙根堆着的纸箱正在燃烧，火星子噼啪作响。凌薇的高跟鞋磕在台阶上，疼得她直吸气，却不敢停下——浓烟已经漫到了胸口，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鼓。

"到了！"顾辰踹开一楼的防火门。外面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些浓烟。凌薇扶着墙咳嗽，抬头看见他的侧脸：额角沾着黑灰，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知道是汗还是消防栓的水。他手臂上的疤痕从袖口露出来，蜿蜒到小臂，像条浅褐色的蜈蚣。

"你受伤了？"她指着他的手臂。

"小伤。"顾辰扯下衬衫下摆擦了擦脸，"手术时被器械划的。"

凌薇这才想起，昨晚在楼道，他说"我是医生"。原来他说的"医生"，是市医院的心外科主任。

社区的工作人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凌薇被安排在临时旅馆，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她坐在床沿，攥着从火场里抢出来的东西：变形的手机、半盒退烧药、还有——她摸出包底的工牌，金属边缘被火烧得发烫，"市中心医院顾辰"几个字却依然清晰。

"凌女士？"社区主任敲门进来，"顾医生托我给您送套衣服。"他递过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他说您穿这个方便。"

凌薇接过袋子，指尖碰到塑料袋上的水痕——应该是刚从医院洗衣房拿过来的。

"顾医生呢？"她问。

"还在医院。"主任叹了口气，"刚才打电话说他累倒了，手术做到凌晨，现在在休息室睡觉呢。"

凌薇低头看工牌，照片里的顾辰穿着白大褂，嘴角抿成一条线，眼神却很温和。她想起昨晚在火场，他抱她时，后背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混着淡淡的碘伏味——和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一样，却比那更温暖。

深夜，凌薇躺在旅馆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打开手机，用流量刷到社区群的火灾视频。画面里，穿白衬衫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抱着个小女孩往外冲，小女孩的哭声混着他的喘息："别怕，叔叔在。"

弹幕刷着"这是谁啊？""英雄！""求联系方式！"

凌薇关掉手机，摸出包底的银杏叶。金属项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却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该重新开始了。

她想起白天在旅馆，顾辰给她送衣服时，站在门口的样子。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着，露出手臂上的疤痕。他说："医生说你要按时吃药。"又说："楼梯间的电线我让物业换了，明天就能修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死水般的生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霜。凌薇摸着胸口的银杏叶，突然想起火灾前那个清晨，她蹲在玄关换鞋时，看见的剥了皮的电线。原来命运早有预兆，只是她没注意到——直到那团火，把所有的旧时光都烧得干干净净，才腾出地方，让新的光透进来。

她翻出手机，搜索"市中心医院心外科顾辰"。网页弹出他的简介：顾辰，32岁，心外科主任医师，从业十年，完成心脏手术三千余例，成功率98.7%。照片里的他穿着白大褂，站在手术室门口，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