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不降！不死！

项乐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二十八名残兵愣住了，乌江亭长愣住了，连那匹通人性的乌骓马，都仿佛疑惑地打了个响鼻。

不渡了？

杀回去？

霸王是……疯了吗？

一名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三道刀疤的校尉，名叫桓楚，是这二十八人中追随项羽最久的人之一。他膝行两步，声音嘶哑地哀求道：“霸王！汉军数万，将我们层层包围，我们……我们只剩下二十八人！如何杀得回去啊！这才是死路一条啊！”

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不是勇敢，这是以卵击石，是飞蛾扑火！

他们不怕死，他们从追随霸王的那一天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不想看到霸王，他们心中唯一的王，去做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

项乐的目光落在桓楚身上，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充满了理解。他知道，此刻需要击碎的，不是眼前的敌人，而是自己人心中那名为“绝望”的顽石。

他翻身下马，走到桓楚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沉重的铁甲发出“哗啦”的声响。

“桓楚，你说的对。”项乐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汉军数万，我们只有二十八骑。正面冲杀，确是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眼神更加黯淡。

“但是！”项乐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你们告诉我，渡过这乌江，就是生路吗？”

他伸手指着波涛滚滚的江面，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

“刘邦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我清楚！他刻薄寡恩，猜忌成性！我们今天渡江，明天他的大军就会踏平江东！到时候，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妻儿故旧，会因为我们今日的‘苟活’，而沦为刀下之鱼肉！”

“他会放过我们吗？不会！他会把我们当成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寝！到时候，整个江东，都会因为我项羽一人，而永无宁日！”

一番话，字字诛心！

残兵们脸上的悲怆，渐渐被一种惊愕和深思所取代。他们只想着霸王能活下去，却从未想过活下去之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是啊，汉军会放过江东吗？

“那……我们降了？”有人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降？”项乐笑了，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韩信何等功劳？张耳、彭越哪个不是一方诸侯？你们以为降了刘邦，就能得个善终？我告诉你们，在刘邦眼里，所有异姓王，都是他砧板上的肉，想什么时候剁，就什么时候剁！”

“我项羽，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我麾下的楚军，也绝不能去做那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血性！

他们是楚人！是跟着霸王横扫六合的无敌楚军！他们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受辱！

看着众人士气已然被调动，项乐知道，火候到了。

他猛地将霸王枪插入地面，枪杆嗡嗡作响。

“所以，我们既不能渡，也不能降！”

“前是滔滔江水，是名为‘苟活’的毒酒！后是数万汉军，是名为‘绝路’的刀山！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

“既然无路可退，那我们……便用自己的刀枪，杀出一条活路来！”

“杀回去，不是为了逞匹夫之勇，而是要告诉天下人，我项羽，还没死！楚军的脊梁，还没断！”

“杀回去，不是为了决一死战，而是要撕开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包围圈，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冲出去！”

“只要我们今天不死，他日，卷土重来，这天下，就还得问问我项羽，到底姓刘，还是姓项！”

“向死而生，就在今日！”

项乐举起右拳，声嘶力竭地吼出了最后的宣言：

“我在此立誓——”

“不渡！”

“不降！”

“不死！”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如同战鼓，狠狠地砸在每一个楚军士兵的心上！

不渡！不降！不死！

桓楚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他胸中的热血仿佛在瞬间被煮沸！

什么疲惫，什么伤痛，什么绝望，在这一刻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不渡！不降！不死！”

“不渡！不降！不死！”

剩下的二十七骑，也齐齐拔出兵刃，仰天长啸！

那吼声，不再是英雄末路的悲歌，而是绝境之中，重新燃起的燎原之火！

江边的乌江亭长看得目瞪口呆，他无法理解，这群明明已经油尽灯枯的残兵，为何能在瞬间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气势。眼前的西楚霸王，也仿佛不再是那个万念俱灰的败军之将，而是一尊从地狱归来，要与天地再争胜负的战神！

项乐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这支军队的“魂”，回来了。

他转过身，对着亭长深深一揖：“老丈，你的好意，项羽心领了。”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翻身上马。

项乐没有回头。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霸王枪，枪尖在血色残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楚军！”

“在！”二十八骑，声若千军！

“目标，汉军中军大帐！”

“目标，刘邦！”

“随我——”

“杀！！！”

一声令下，二十八骑，化作一道逆流而上的血色洪流，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数万汉军的包围圈，发起了决死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