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语气越发温和，却字字清晰：“华妃妹妹，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了，往后更要和睦相处，做出表率，多多照拂这些新来的妹妹才是。

她们年轻，面皮薄，初来乍到，规矩还不熟，可经不起什么大风浪，需得你我耐心引导。”

华妃年世兰斜斜地倚在宽大的座椅中，一身茜素红宫装艳光四射，满头珠翠在晨光下璀璨生辉，几乎要晃花了人的眼。

她闻言，精致的下颌微微抬起，红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傲慢弧度，眼波流转间尽是慵懒与不屑，声音带着特有的娇媚与拖沓：“皇后娘娘这话说得可太早了点儿。

这园子里的花啊，是红是白，总得等她们真真切切地进了宫，放在眼皮子底下，仔仔细细地瞧上几眼，品上几日，才能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现在就谈什么照拂不照拂的，未免……操之过急了些。”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漫不经心的挑衅，仿佛连多费口舌与皇后周旋都显得多余。

皇后脸上的笑容如同刻上去一般，纹丝未动，仿佛根本没听出那话语中带刺的锋芒，依旧温言道：“妹妹思虑周详，说得也是。

那便等内务府将名册宫室都安排妥当了，晚些时候，本宫便让人将新妹妹们的安置详情送去翊坤宫给妹妹过目，妹妹也好提前认认人，心中有数。”

华妃似乎连这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再维持，只懒洋洋地抬了抬带着护甲的手，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行了个礼，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就先告退了。

昨儿夜里皇上批折子晚，臣妾在旁伺候笔墨，也跟着未能安寝，这会儿乏得很，头晕眼花的，得赶紧回去补个觉。那些劳什子名册，下午再送也不迟。”

说罢，也不等皇后再开口，便扶着宫女颂芝的手，袅袅婷婷地站起身，裙裾曳地，环佩叮当，径直朝殿外走去，那耀眼的红色背影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张扬。

孙慧宁见状，几乎是华妃起身的瞬间，便立刻跟着起身，动作利落地向皇后方向福了一礼，声音清晰：“臣妾告退。”

随即，她快步跟上华妃那抹艳丽的背影，姿态恭谨。

她身后，曹贵人等几个明显依附于她或是华妃派系的低位嫔妃，如费贵人、秦答应等，也连忙起身行礼，如同串在线上的珠子，鱼贯而出，沉默而迅速地追随而去，在长春宫大殿内留下一种无声的派系划分。

轿子平稳地行进在长长的宫道上。孙慧宁靠在轿厢内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看似平静，心思却转得飞快，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

穿越过来取代原主丽嫔已有数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吸收着关于这个身份的一切信息——华妃身边还算得用的“自己人”，

启祥宫的一宫之主，容貌艳丽，性子却有些蠢笨张扬，也是原小说里那个仗着华妃势力和自身美貌嚣张跋扈，却因为窥见秘密而被曹贵人设计吓疯、早早领了盒饭的炮灰。

华妃这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圣宠不衰，实则内里已被皇后的慢性毒药和自身的张扬跋扈蛀空，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而她这个紧紧依附在大树上的藤蔓，结局可想而知，额头上简直刻着“炮灰预备役”几个大字。

看来，选秀就是情节正式拉开帷幕的信号枪。

甄嬛，那个最终扳倒华妃、与皇后抗衡的终极赢家，就要入宫了。

这潭深水，即将被彻底搅动。她打定主意，等华妃娘娘“补觉”醒来，无论如何得再去翊坤宫点个卯，探探风头，至少表面上的依附姿态必须做足。

回到启祥宫。

软轿落地，孙慧宁扶着柳枝的手下了轿，见曹贵人还恭谨地跟在后面，便特意停下脚步，

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作为“丽嫔”该有的、对皇嗣的关切表情，语气也放缓了些：“曹妹妹也快回去歇着吧。

温宜公主年幼，身子最是娇贵，如今春寒料峭，你定要好生看顾，仔细着些，莫要让她贪凉受了风，若是有什么不妥，立刻来回本宫，万万耽搁不得。”

“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定当悉心照料公主。”曹贵人连忙躬身应道，姿态谦卑柔顺，低垂的眼眸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孙慧宁这才点点头，转身搭着柳枝的手，姿态优雅地走向自己的正殿。

殿内，空气中还残留着早膳的些许甜香，一个穿着二等宫女服色、模样伶俐名唤小翠的丫头，正手脚麻利地将食盒碗碟收拾妥当，动作轻巧，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孙慧宁的目光淡淡扫过已被收拾得差不多的桌面，心中暗忖：原主丽嫔虽性子骄纵，对底下太监多有轻慢呵斥，

但在银钱打赏上倒是从不吝啬，出手阔绰，难怪这些宫女太监们纵然背后可能有怨言，但面上做事还算尽心尽力，不敢轻易怠慢。

柳枝、桃枝这两个自潜邸时便跟着的心腹大丫鬟自不必说，忠心可靠。

几个二等丫鬟，如方才收拾桌面的小翠等，这几日冷眼观察下来，虽是一副“当差领饷、明哲保身”的谨慎模样，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倒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动或吃里扒外的迹象。

至于那些负责洒扫庭院、传递物品的粗使小宫女和小太监，天知道他们之中究竟混杂了多少方势力的眼线。

真要一个个去防备、去甄别，只怕是防不胜防，徒耗心神。

孙慧宁索性将管理他们的职责明确交给柳枝、桃枝以及几个看起来还算稳重的二等丫鬟，定下规矩，有事及时上报，无事便各司其职。

她的目光掠过空了大半的桌面——一笼小巧玲珑、皮薄馅大的灌汤小笼包、一碟炸得金黄蓬松、甜香诱人的金丝馒头、那碗熬得粒粒饱满、金黄软糯的金珠玉米粥、一盘清脆爽口、色泽鲜亮的凉拌笋丝、一碟碧如翡翠、火候恰到好处的葱花蛋饼、一碗滑嫩洁白、淋着桂花蜜的杏仁豆腐，还有一碗汤色清亮如水、香气却异常扑鼻的鸡汤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