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对着月亮许愿,期盼着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的时候。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情愿自毁了这桩姻缘。
「伯母,我要和离。」
纪老夫人年近花甲,保养得当,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她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断裂,一颗颗滚落在地。
她却来不及不管,拉过我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的儿啊,夫妻哪有舌头不碰牙的?你和怀川,是我从小看着一起长大的,都是一等品性的好孩子,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和离可不能挂在嘴边啊!」
我凄然一笑。
「伯母待我好,泱儿心里明白,只是这世间的事,并非事事都能如人意,夫妻情分,更是勉强不来。既然他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又何必自欺欺人,苦苦纠缠,给人落下话柄…」
说到此处,我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颤抖着手,将鬓边一缕青丝剪断,任由它飘落在地。
「我从小到大,除了娘,最听您的话,可唯独这件事,泱儿心意已决,恕不能再服侍您了。」
我看着那断发,一字一句道。
「还请伯母成全。」
纪母见我如此,也不自觉泪眼婆娑,将腕上的白玉镯子褪了下来,放在我手里。
「可怜我的儿,你走吧。」
我强忍着泪,起身向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身后,丫鬟春兴带着哭腔。
「老夫人,就这么让少夫人走了?」
我心下一紧,却只听她一声长叹。
「由她去吧,这孩子命苦,我若是再拦着她,岂不是让她更难受?」
「女人啊,何苦为难女人!」
我没敢转头,匆匆跨出了门。
出嫁时,我哭红了眼,正是她代我母亲。温柔地替我梳理头发,口中念念有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子孙满地跑...」
「泱儿啊,一定要幸福!」
洞房里,纪怀川疼惜抚上我泛红的眼眶,信誓旦旦。
「泱儿,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终成妄言。
我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后院去。
后院停着一辆马车,是我拿体己钱雇的。
纪怀川被我用几杯酒摆平了,他以为我是诚心跟他和好,没设防。
临走前,还醉眼朦胧地拉着我的手不放,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无非是又许下一些承诺。
车轮滚滚,我掀开帘子,最后看了眼这座生活了七年的府邸。
雕梁画栋,飞檐翘角,一砖一瓦都在曾被我记载在册,却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流萤双目含泪:「少夫人,保重。」
她是纪府的人,不能跟我走,我把她留下照顾纪韵了。
我原是想带着韵儿一起走的。
他虽顽劣了些,但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实在不忍将他留在这里。
可当我走到院子门口时,他正指着地上三个捏的歪歪扭扭的泥人给碧桃看。
「桃花姐姐,这个是你,这个是我,那个是爹爹。」
碧桃暼到了我,掩嘴轻笑,故作惊讶道:「那你娘亲呢?」
韵儿一跺脚,奶声奶气地说:
「娘亲不陪我玩,桃花姐姐陪我玩,我想让桃花姐姐做娘亲!」
我苦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去。
罢了罢了。
纪府,我不要了。
纪家的人啊,也都留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