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寻仇,得我尸与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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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五年,我的手札让整个上京城为我哭泣。那年,顾家被奸臣构陷,满门倾颓,

只余他一人。我在他最狼狈落魄,于泥泞中挣扎求生时,当着满城权贵的面,

撕毁了我们的婚书。五年后,他**昭雪,更得圣上青眼,成了富可敌国的“顾半城”。

琼林宴上,新科状元醉后斗胆问他,此生可有憾事。他执杯的手一顿,随即冷笑,

那笑意淬着冰,寒彻骨髓。“憾事?确有一桩。当年为了攀附权贵,弃我而去的未婚妻。

”“哦,现在也不算是了。”他顿了顿,眼中是化不开的墨。“不知她如今在哪家高门里,

过得可还如意?”天子脚下,好事者发起了一场寻遍全城的活动,赏金万两,

只为寻到这位名动一时的“顾半城”的薄情前未婚妻。可他们没有找到活着的我。

只找到了我冰冷的尸身,和我枕在头下,那本写满了五年血泪的陈旧手札。

01上京府尹王大人将那本薄薄的手札呈到顾长庚面前时,

他正立于他那座名唤“晚归堂”的豪奢府邸中,亲手修剪一盆价值千金的墨菊。他没有接。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手里的金剪“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的花。花朵坠地,

如美人垂首。“王大人,这是何意?”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却让整个花厅的空气都凝滞了。王大人的额上沁出细汗,躬身道:“顾大人,

下官……下官在城西一处破庙中,发现了……发现了沈姑娘的……遗体。

这是在她身边发现的唯一遗物,似乎是她的手札。”“沈姑娘?”顾长庚终于转过身,

他生得极好,眉如远山,目若寒星,只是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

此刻却只剩下冰封千里的冷漠。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哪个沈姑娘?

我可不认得。”“顾大人,是……沈月浅姑娘。”王大人硬着头皮说道。“沈月浅?

”顾长庚重复着这个名字,舌尖似乎被这三个字刺痛了一下。他缓缓走到王大人面前,

目光落在那本因为潮湿而边角起皱的手札上,眼神里的讥讽几乎要化为实质。“王大人,

你也是官场沉浮多年的人。这种欲擒故纵、博取同情的把戏,你看**么?”“她说她死了,

你们就信了?为了钱,她什么事做不出来?五年前她能为了荣华富贵,

当众踩着我的脸面退婚,五年后,她自然也能为了我这万两赏金,演一出假死的戏码。

”他语气里的恨意是如此真切,让王大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大人,

下官已经请仵作验过,沈姑娘她……确实已经故去至少三日了。死因是……是积劳成疾,

油尽灯枯。”顾长庚脸上的嘲讽神色僵住了。油尽灯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

却是五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满眼决绝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锦缎,光彩照人,

她说:“顾长庚,你一身布衣,两袖清风,拿什么许我未来?

难道要我沈月浅跟着你喝一辈子西北风吗?”那时的她,明艳得像一团火,

怎么会和“油尽灯枯”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不可能。这一定是她新的骗局。

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恶毒的骗局。“把东西放下,你走吧。”他挥了挥手,

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至于赏金,让她背后的人来领。就说,她的戏,演得不错。

”王大人还想再劝,可见顾长庚已然转过身去,重新拿起了那把金剪,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手札轻轻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案上,悄然退了出去。偌大的花厅里,

只剩下顾长庚和那盆孤零零的墨菊。他站了很久,久到外面的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走过去,拿起了那本手札。他倒要看看,她又编了些什么谎话来骗他。

02手札的封皮是粗糙的麻布,想来是后来包上的。翻开第一页,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一笔一划,都曾是他少年时最旖旎的梦。只是此刻,那字迹下的内容,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王大人怕他不信,特意在府外寻了个能言善辩的说书先生,

得了顾长庚默许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手札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起初,

人们只是当个新鲜的乐子听,可听着听着,那些嬉笑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了。【景元五年,

春三月初九,雨】我与长庚,退婚了。当着新任吏部尚书张大人的面,

我将他送我的那枚“长相守”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玉佩碎了,像他的心,也像我的。

他说:“月浅,你当真如此无情?

”我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星辰的眼眸如今只剩下灰败和难以置信,心如刀绞。可我只是笑着,

用我此生最刻薄的语气说:“无情?顾长庚,你顾家如今是戴罪之身,你连功名都被革去,

就是一个白丁。我沈月浅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却也不想跟着一个阶下囚的儿子,

在这上京城里做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他跪了下来。那个曾经意气风发,

说要为我考取功名,将来八抬大轿娶我过门的少年,就那样在冰冷的雨水里,

跪在了我的面前。他拉着我的裙角,一遍遍地哀求:“月浅,别走,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我发誓!”我甩开了他的手,像是甩开什么脏东西。我甚至抬手,

给了他一巴掌。“顾长庚,你醒醒吧。你顾家,再也起不来了。”说完,我跟着张府的马车,

头也不回地走了。雨水打湿了他的发,也模糊了我的眼。长庚,对不起。只有让你恨我,

你才能忘了我,才能没有牵绊地,好好活下去。手札念到此处,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片哗然。

原来当年之事,竟是如此。人们纷纷唾骂沈月浅的嫌贫爱富,蛇蝎心肠。

顾长庚坐在高高的酒楼雅间里,听着楼下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以及百姓的议论,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是啊,她就是这么无情。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那一巴掌,

打碎了他最后的尊严。他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喉咙里一片**。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

翻开了下一页。【景元五年,三月十二,晴】胸口又开始疼了,一阵阵的,

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夜里咳得厉害,帕子上见了红。今日,我偷偷去了城东的回春堂。

老大夫为我把了脉,捻着胡须,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是肺痨。他说,此病难愈,

且易传给旁人,需好生静养,汤药不断,或许还能多活几年。我问他,药钱几何?他说,

一月至少需二两银子。二两银子。我摸了摸我空空如也的荷包,笑了。父亲被罢官后,

家中早已被抄检一空,如今的我,连明日的饭食都成问题,又哪里来的二两银子?

我从回春堂的后门溜走了。长庚家中遭逢大变,本就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我不能再成为他的负累,更不能将这病气过给他。让他恨我,也好。至少,

他会以为我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为我担忧。“肺痨?”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这可是不治之症,是会死人的!顾长庚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碎成了千万片。肺痨?她得了肺痨?不,不可能!她离开他,明明是为了攀附权贵!

这一定是她为了博取同情,编造出来的谎言!她身体一向很好,

每年春天还会与他一同去城外踏青,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他心乱如麻,

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楼下的声音还在继续。【景元五年,三月二十,

阴】盘缠快用尽了。我卖掉了母亲留给我最后的一支金钗,换了五百文钱。不敢租房,

只在城隍庙里寻了个角落,与那些乞儿为伍。夜里冷得睡不着,咳得撕心裂肺。

饿得受不了时,我想起了长庚曾偷偷塞给我的一个荷包,里面有他省下来的五百文钱,

说是给我买桂花糕吃。我一直没舍得用。如今,我却要靠着它活命。长庚托人带信来,

问我是否在张尚书府中。他求我,哪怕是为了前程,也该继续去国子监读书,

莫要荒废了学业。我看着信,泪水一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读书?

我如今连笔都快握不住了。我回信说,张尚书要将我许配给他的侄子,

我很快就要做官太太了,不必他一个罪臣之子挂心。我退学了。我把那些他送我的书,

一并卖给了旧书摊。长庚,忘了我吧。顾长庚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多宝格上,

上面的瓷器摇摇欲坠。原来,她根本没去张尚书府。原来,她连学业都荒废了。

他以为她过上了他给不了的富贵生活,却不知她竟已沦落至斯。他的心,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景元五年,四月初一,

风】城隍庙也待不下去了。我的咳嗽声引来了旁人的嫌恶,他们怕被我过了病气,

将我赶了出来。我搬进了更便宜的、只需十文钱一晚的通铺客栈。这里龙蛇混杂,气味熏人。

夜里,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想对我动手动脚,我用尽全身力气,

抓起旁边的凳子砸破了他的头。我以为我要被打死了。是一个叫柳姐姐的女人救了我。

她是这客栈对面面摊的摊主,为人泼辣,心肠却很热。她把我拉到她的面摊后的小屋里,

给我上药,还给我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面很香,我却吃得泪流满面。这是父亲走后,

我吃过的第一顿饱饭。柳姐姐说,若我不嫌弃,可以暂时住在她这里,帮她洗洗碗,打打杂。

我有了暂时的容身之所。或许,我还能多活些时日。【景元五年,四月初五,

晴】我又吐血了。今晨帮柳姐姐端面时,一阵猛咳,鲜红的血溅在了干净的桌面上。

我吓坏了,柳姐姐也吓坏了。我怕连累她。她是个好人,不该被我拖累。

趁她出去买菜的功夫,我悄悄地走了。我将我身上仅剩的二百文钱,压在了她的枕头下。

柳姐姐,对不起。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迎面撞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停下,

车帘掀开,是长庚。他瘦了好多,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再无半分少年意气,

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看着我这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和憔悴的面容,

眼神里的鄙夷和失望,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上。他大概以为,我是被张尚书家赶出来了。

他问:“需要帮忙吗?”我摇了摇头,挺直了脊梁,“不劳顾公子费心。”我从他身边走过,

一步一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原来是这样……”楼下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惋惜的叹息。

顾长庚的脑中“轰”的一声。他记得那一天。他去谈一笔丝绸生意,在路上遇见了她。

她穿着粗布衣衫,脸色苍白得像纸,可眼神却依旧倔强。他以为她是被高门大户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