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着我的鼻腔。那味道尖锐、冰冷,
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猛地将我从混沌的黑暗中拽回现实。
我像是溺水者抓到了浮木,胸腔剧烈起伏,却只吸入满肺的**感。
左手背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凉,那触感带着液体特有的微涩。我艰难地转动眼球,
视线聚焦在透明的输液管上。一滴、两滴……淡黄色的液体正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匀速,
从墨菲滴管中坠落,像是在计量着某种无形的倒计时。输液针头刺入皮肤的地方,
传来隐隐的胀痛,提醒着我此刻的“存在”并非虚幻。“爸!医生!我爸醒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急切的呼喊猛地撞进我的耳膜,像重锤敲在锈蚀的铜锣上,
让我浑身一阵剧烈的震颤。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让我的心脏骤然缩紧,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跟着停滞了半秒。我僵硬地转过头,
视线穿过模糊的光影,落在门口那个瘦小的身影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有些宽大,
衬得她越发单薄。乌黑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而在那马尾辫的末端,
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发卡正反射着病房里惨白的灯光——那是我去年,不,
应该是很多年前,送给小雨的生日礼物。“小雨?”我尝试着开口,
喉咙却干涩得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破碎,连自己都几乎辨认不出。
“你……”“爸!”林小雨猛地扑到床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噼里啪啦地砸在我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她用袖子慌乱地擦拭着我额头渗出的冷汗,
动作急促而笨拙,“您终于醒了!医生说您阑尾炎手术的麻醉反应太大了,一直没醒过来,
我……我吓死了!”阑尾炎手术?麻醉反应?我怔怔地看着女儿年轻稚嫩的脸庞,
那上面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这张脸,比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时,
要年轻太多太多。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呼啸的风声,
是天台边缘的万丈深渊,还有陈志明那张带着冰冷笑意的脸,
以及他西装袖口外露出的、那截闪着寒光的百达翡丽表链——用我的钱,买他的风光。
“今天是……”我再次开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我死死地攥住身下的床单,粗糙的布料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2015年6月18日啊,爸。”林小雨眨了眨泪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您怎么了?是不是还没清醒?”2015年6月18日。这串数字像一道惊雷,
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十年前!我竟然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陈志明刚刚爬上副总裁位置,一切阴谋尚未完全展开的时候!巨大的震惊过后,
是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底部瞬间蔓延至全身。紧接着,
一种近乎狂喜的激动又猛地冲上头顶。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让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突然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白色的光映在我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
【陈副总:融资方案已发您邮箱,三天后帝豪酒店签约】陈志明!看到这个名字,
我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咬紧,发出咯咯的声响。
前世的画面如同电影快放般在脑海中闪过:那份漏洞百出的融资方案,
让我在董事会上焦头烂额,像个小丑一样四处救火;那些隐藏在数字背后的陷阱,
最终让我身败名裂,公司被他蚕食鲸吞;我的妻子离我而去,小雨被迫寄人篱下,而我自己,
最终卧病在床,眼睁睁看着他用我的财富过上奢靡的生活。“小雨,”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帮爸爸拿一下笔记本电脑,
就在那边的柜子上。”我指了指病房角落的储物柜,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而指甲却早已深深陷入了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林小雨虽然疑惑,
但还是乖巧地跑去拿来了电脑。开机密码我输到第三次才成功,
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当邮箱界面弹出,看到那个熟悉的附件时,
我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上一世,我怎么就那么蠢?!我自诩阅人无数,
把陈志明从小弟一路提拔到副总,自认对他有知遇之恩,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从未对他有过丝毫防备。我看着他从一个街头混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甚至还曾为自己的“伯乐”眼光而沾沾自喜。呵,斗米恩,升米仇。古人诚不欺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份“致命”的融资方案。目光锐利如刀,
逐字逐句地扫视着屏幕上的内容。这些文字,我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研读,
自以为早已烂熟于心。但此刻,以一个“重生者”的视角再看,
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那些看似随意的数字错误,如今看来,
简直是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特别是第七条的对赌协议里,
那个醒目的“年化收益率15%”!就算是在2015年,
在那个资本还算活跃的年代,
15%的年化收益率也是一个极其夸张、甚至可以说是涉嫌欺诈的数据!更何况,
以我们公司当时的业务状况,根本不可能达到!这哪里是什么融资方案,
分明是陈志明为我量身定做的绞索!“老板,您怎么刚醒就工作啊?太拼命了吧?
”一个带着淡淡龙井香气的女声从病房门口传来。我猛地抬头,
看到苏婉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奈儿套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的脚步有些急促,
胸口微微起伏,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苏婉,我的贴身助理,
负责我所有的行政工作。前世的我,一直对她颇为信任,觉得她专业、干练。直到弥留之际,
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是陈志明向我推荐了她,说她是他的朋友,名校毕业,能力出众。
当时公司正好有空缺,她也顺利通过了考核,我便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
以陈志明那忘恩负义的性子,他推荐的人,又怎么会是善茬?“苏婉……”我看着她,
喉咙突然有些发紧。前世临死前,
我无意中看到的那段监控录像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苏婉站在甲板上,
最后看向镜头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不甘,那根本不是一个自杀者应有的表情!
“王董他们都在催融资案的进展呢,老板。”苏婉走近,
一股陌生的男士古龙水味随着她的动作飘了过来,混杂在她身上的龙井香气里,
显得有些突兀。“您刚做完手术,要不先休息一下,我帮您去应付一下?”应付?前世的我,
就是被这“应付”二字耽误了多少事?那些所谓的“加班会议”,
那些和财务总监的“工作交流”,背后又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压下心中的翻腾,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用。你告诉陈志明,”我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修改着那些致命的条款,“三天后的签约会,我要亲自参加。”在文档的隐藏页面里,
一串由我亲手编写的代码正悄无声息地运行着,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
开始构建一个针对陈志明的资金陷阱。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身份,该互换了。
帝豪酒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甜香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陈志明站在主位,
正对着一群西装革履的投资人侃侃而谈,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唾沫横飞地描绘着所谓的“宏伟蓝图”。我端着一杯果汁,站在角落,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当他抬手比划时,我清楚地看到他衬衫袖口闪过的那道银光——那不是他的东西,
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一枚刻着家族纹章的袖扣。前世,
我竟然愚蠢到将它送给了这个白眼狼。“……关于年化收益率这一块,
”陈志明的声音突然卡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眼神有些慌乱地瞟向台下的我。我知道,他发现了。
PPT上的数字,和他昨晚看到的,或者说,和他预期的,不一样了。我放下果汁,
微笑着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话筒。“各位,”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清晰而沉稳,“陈副总刚才提到的年化收益率15%,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挑战性的目标。
”我能感觉到陈志明射向我的目光,像要把我刺穿。“所以,”我话锋一转,
目光扫过台下的投资人,“经过我们连夜的重新评估和测算,
我们准备了一个更加稳妥、也更符合市场实际的方案——年化收益率12%。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数据,
是我们结合了当前的市场环境、公司的实际业务情况以及未来三年的战略规划,
经过严谨的财务模型测算得出的。虽然比之前的15%低了三个百分点,
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证,这是一个更加务实、也更有保障的数字。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我用余光瞥见,陈志明的手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
“咔嚓”一声,塑料瓶被他捏得变了形,瓶中的水都溢了出来,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
他昨晚肯定没看我凌晨发给他的邮件。或者说,他根本没把我的修改当回事。在他看来,
我这个表哥,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轻易信任的傻子。中场休息时,
陈志明果然阴沉着脸,把我堵在了洗手间的角落里。“表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和疑惑,“那些条款……你怎么突然改了?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他还在用以前的语气跟我说话,还以为我只是对他的方案有意见,还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
只要他喊一声“表哥”,我就会心软。我看着他发青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