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心确实不是故意要看的。
如果非要给一个理由的话,那只能说是命运的指引。
或许也可以说是开了个小差?
她其实对自己不太礼貌的行为感到无力,甚至觉得自己刚刚的说辞生搬硬套,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可以算得上粗俗!
对了。
说到生硬。
棠心注视着陆端逐渐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念着劝自己收手吧。
没看见人家哥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了吗?
她的脑海里还保留着陆端刚才最后一个表情。
他的头紧紧蹙成了一团。
但愣是一个字也没再说。
棠心无声地转身,抄着小道回了小院。
小院已不如更早的时候那般热闹,那会儿每到傍晚家家户户都会出来,洗菜的洗菜掂锅的掂锅,端着碗白米饭四下晃荡一圈,回来碗里的肉菜垒成了小山。
棠心上高中之后,小院只剩下零星的几户人家。
她自己家坐落在东南角。
棠青松那会儿以白菜的价格,从陆正明和另外两家那儿把房子转了过来,小小修缮之后就有了两室一厅的雏形。
她循着记忆走到最南边那间小屋子外的架子上,然后微微弯下腰后又伸手,摸到架子第二层的花盘下,准确找到了一把生了锈的钥匙。
她把钥匙取出来,开门后灯光打开。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这个房间严格来说不算是标准的房间,房间的一边摆放着她的床,另一边则堆满了各种巷子和杂物。
是陆家原来的厨房改的。
这间房和旁边的两室一厅并不相通,要去那边的话得绕过中间那口水井。
棠心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又拉开衣架子的拉链,找了条淡黄色的连衣裙换上。
她这会儿才有功夫去照镜子,镜子里的女孩儿头发微黄,整个人都有些营养不良。
没一会儿,她就听见门外多了许多人声。
是林秋雨他们回来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
棠心叠好衣服,门就砰的一声被踹开。
“原来你在家啊。”
棠吉的声音稚嫩。
“喂,你转过来。”
棠心继续叠着床上的薄毯。
“你看我妈给我买的新衣裳。”
棠心叠完毯子,才转过身去整理书桌,桌上还有些凌乱的试卷。
棠吉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尖利的声音陡然拔高,非要到她的面前。
“你看我帅不帅!”
棠心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
“你看我是大帅还是小帅?”
棠心觉得他长得有点草率。
此时院中棠青松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混合着他那辆三轮车的响**,说他从外面打包了盒饭当晚饭。
棠心三两下整理好书桌,一个眼风也没再分给棠吉。
晚饭就是棠青松打包的卤肉饭,棠吉吃到一半就跑了,说是要去找他那把水枪,结果不知怎么就把自己套进花架子下的箩筐里了。
林秋雨放下筷子就哎哟喂,连声过去帮忙着解开。
棠青松乐呵呵地给自己杯子里倒酒。
棠心忽然开口。
“爸,你还记得这个箩筐吗?”
棠青松二两酒下肚,脑子还没转过来,“啥?”
棠心指了指那边两人,“小时候你们用这个筐子关过我。”
棠青松的筷子一停,还真像模像样地回忆,片刻后才摇头晃脑说。
“还有这回事儿?”
一只手牵着棠吉的林秋雨也坐到桌子上来,闻言也边给棠吉夹菜边道。
“什么时候,我怎么也没印象了?”
棠心放下筷子,朝着两人道。
“那一年我八岁,你们刚到西街那里,棠吉快要上幼儿园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棠青松不耐烦的打断。
“那么小的事你也要记得,那我们供你吃供你喝呢。”
林秋雨也附和着。
“有这找你爸妈对账的功夫,不如看看自己的破烂成绩,到底能上哪里的学校。”
棠心的心脏终于有了落了实地的滋味。
这一天过的兵慌马乱,她终于在和与她血脉相连三人的交互中,找到了重生回十年前的切身体会。
不然总觉得轻飘飘的。
眼前这对把爱恨明明白白表现出来的父母,比十年后总是讨好着对她说娘家才是最后倚仗的夫妇。
要来得更加真实。
棠心后来花了很长时间,才收回对他们的感情。
饭后。
棠心倚靠在门框边缘望着月亮,上弦月在黑幕上高高悬挂着。
林秋雨尖锐的声音,在小院上空回响。
“干站着干什么呢,过来给你弟洗头——”
棠心的耳膜都被她这一声刺破。
她揉了揉耳朵,往水井边走了过去。
水井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见棠心走过来便侧身让了让,棠心认出她住在对面姓李。
她帮着棠心把水桶从井里摇起来,边凑在她耳边缓声道。
“别往心里去。”
棠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蹲下身,干干脆脆地把头递过去。
棠心用水瓢打起一瓢水,一点点浇在棠吉的头上。
水流滴滴答答的,淌进坑坑洼洼的泥土里。
“喂,你刚刚是不是又在思春了?”
棠吉的声音带着恶劣的笑,他听见棠心清淡的声音,终于在他头上方响起。
“思谁?”
“二哥啊。”
棠吉想,陆家一家只对他姐好,对他就可有可无的,连他跟着喊二哥都爱搭不理。
这不公平,明明他们都姓棠!
难道他们没发现他才是那个男丁吗?
谁家认干亲不是找男丁啊!
他想到这里就又有些不服气,于是语气就更加幸灾乐祸。
“你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他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得意。
忽然,他的后脑勺上受到一股外力——
紧接着,他就感觉一阵窒息。
四面八方的水都争先恐后地窜进他的脑子里,刺骨冰凉的井水不断涌进他的鼻腔和喉咙。
棠心双手把棠吉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看着桶里的水面冒起了几个泡泡,然后语气冷静地继续朝底下问话。
“思谁?”
棠吉忽然感到头上的力气一松。
他的头从水里出来,狠狠咳嗽了几声,然后气急败坏地又开口。
“我都看见二哥跟人表白了!”
“你连那个姐姐的指甲盖都比不——”
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又猛地被扎回了水里!
还未完全平静的水面又鼓起了几个泡泡。
棠心手上继续使力,看着他四肢挣扎,语气仍平静无波。
“思谁?”
棠吉只觉被人又拉了回去。
他满脸是水,水滴从湿哒哒的头发上流下来,只能隔着连绵的水珠看着棠心。
这时,林秋雨又从屋内往外吼了一声。
“你们俩吵吵嚷嚷什么呢?”
棠吉正要张口,却见棠心右手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他不敢再多耽搁,于是连滚带爬地作势要站起来,眼见着她的手掌向他抓来——
他不顾一切,放声大喊。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