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赐婚那日,柳寒烟卸下战甲成了将军府少夫人。婆母熔了她娘亲留下的玄铁鳞甲铸金钗,
小姑抢走她边疆带回的雪貂裘。直到他们动了她留给阵亡将士遗孤的嫁妆银子。
宫门前跪到第三夜落雪时,皇帝看着血浸透她后背的旧伤:“女子本分是相夫教子。
”她撕开衣袖露出满臂刀疤:“臣的本分在这里。”和离书落下朱印那刻,
镇国公府那位纨绔小公爷踹翻了将军府的百年牌匾。后来他在边关找到她,
掏出怀中焐热的婚书:“玄甲军三万铁骑为聘,求娶柳将军。”——而她身后,
整座边城的百姓举起了猎猎作响的万民伞。---雪,下得毫无征兆。
起初只是零星的、带着试探意味的冰晶,
悄无声息地融入宫门前那方被灯火映得微红的巨大金砖。渐渐地,雪片稠密起来,簌簌落下,
一层又一层,覆盖了金砖的缝隙,也覆盖了柳寒烟跪伏其上的、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膝。寒气,
一种北境风沙也刮不出的、属于皇城特有的阴冷湿气,顺着早已冻透的厚重裙裾,
蛇一般蜿蜒着向上攀爬,啃噬着她的腰背,最终凝聚在那道横贯肩胛的旧伤疤上。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起伏,都牵扯得那片皮肉深处泛起迟钝却顽固的酸胀和锐痛,
像有一把生锈的钝刀,在骨缝里缓慢地来回割据。她挺直着脊背,头颅微垂,
视线凝固在眼前一小片被雪粒覆盖、又被体温融开,复又覆盖的湿痕上。周遭的宫墙巍峨,
在夜色与落雪中沉默矗立,如同铁铸的巨兽,
只余下远处宫灯在风雪中摇曳不定投下的昏黄光晕,勾勒出她孤绝如石像的轮廓。
雪片落在她鸦羽般的鬓发上,落在她单薄的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又被体温悄然融化成冰冷的水珠,沿着衣领滑落,渗入里衣,带来一阵刺骨的战栗。这战栗,
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思绪短暂地凝固了片刻。意识沉入一片混沌,仿佛时光倒流,
回到了那个同样弥漫着刺骨寒意的场景将军府那间富丽堂皇却冷得像冰窖的库房。
婆母王氏那张精心保养、却因刻薄而显得格外扭曲的脸在记忆中清晰浮现。她尖利的声音,
穿透了库房内陈年木料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息,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耳膜:“寒烟,
不是为娘的说你。既已嫁入我们勋贵门庭,就该收收你那些塞外的粗野心思!
这劳什子黑黢黢的甲胄,又沉又晦气,摆在这里没得坏了将军府的风水!瞧瞧这上头的血锈,
啧,多不吉利!熔了!
正好前儿个珍宝阁新来一批上好的点翠料子……”柳寒烟记得自己当时浑身冰凉,
血液似乎瞬间凝固,又瞬间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冲撞。她想冲上去,想嘶吼,
想将那件浸染着娘亲体温与战魂的玄铁鳞甲夺回来。那是母亲柳云麾将军留下的最后遗物,
每一片鳞甲都曾在边关的风沙中铮铮作响,每一道刻痕都诉说着忠勇与牺牲!可她的双脚,
却如同被无形的镣铐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絮,烧灼着,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皮肉里,留下几道弯月形的血痕,
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健壮的仆妇,在那管家指挥下,
粗暴地抬起那副沉重的玄铁鳞甲,毫不怜惜地拖拽着,金属鳞片刮过地面,
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那声音,
比战场上最惨烈的金铁交鸣更刺耳,更冰冷地凿穿了她的心脏。
库房厚重的门在她面前轰然关闭,隔绝了那副承载着柳家几代女将英魂的铠甲。
一同被隔绝的,仿佛还有她身体里那个曾在黄沙中策马奔腾、号令千军的灵魂。再后来,
是腊月里滴水成冰的日子。小姑子苏月容,裹着新得的、华贵异常的银狐裘,
像只得意洋洋的孔雀般闯进她的院子。那张娇俏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
苏月容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网,紧紧缠绕在她刚从北境带回、唯一能抵御酷寒的雪貂裘上。
“嫂嫂,”苏月容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施舍般的口吻,“你整日拘在府里,
穿着这白花花的裘皮多打眼?没得让人笑话我们将军府不懂规矩。听说你箱底还有件旧斗篷?
喏,我前儿个得了件新做的,料子虽普通些,胜在素净,与你正相配。我们换换?
”那件所谓的“旧斗篷”,是府里粗使下人都不屑穿的、早已褪色板结的劣质棉絮。
柳寒烟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雪貂裘柔软丰厚的毛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北境凛冽的寒风仿佛穿透了时空,再次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她记得在冰封的狼牙隘口,
这身貂裘如何紧紧包裹着她,让她在滴水成冰的寒夜里得以存活,
继续指挥着疲惫不堪的士兵构筑防线。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波又一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她看着苏月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攫取,
看着那张涂着鲜艳口脂的嘴一张一合,吐出那些字字诛心的话语。最终,
那件沾着塞外风雪气息、浸透了她体温的雪貂裘,还是被苏月容的贴身丫鬟,
以一种近乎抢夺的姿态,硬生生从她肩头剥了下来。
苏月容立刻将那件雪白的、带着柳寒烟体温的裘衣裹在自己身上,
发出一串银铃般做作的笑声,仿佛穿上了一件最得意的战利品。而此刻,
跪在宫门前的风雪里,柳寒烟的心,比这皇城的雪夜更冷。她以为,铠甲可以熔,
裘衣可以夺,只要她咬着牙,忍着,总能在这冰冷的囚笼里寻到一丝喘息之机,
守住心底最后一点属于“柳云麾”的火种。然而,就在昨日午后,
那场精心策划的、彻底碾碎她所有幻想的“围剿”,猝然降临。
将军府那个一向对她横眉冷对的老账房,竟破天荒地主动寻到了她暂居的偏僻小院。
他垂着眼,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如冰锥“少夫人,
府里年底各处开销甚大,尤其是二少爷新纳的那位如夫人,体弱需用上好人参温养,
库银一时周转不开。夫人念在少夫人素日顾念府中艰难,
特命老奴来支取您存在‘汇通’票号那笔银子,五千两,应应急。”“汇通”票号!
柳寒烟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那是她瞒着所有人,
用自己最后一点体己嫁妆银子存在那里的!是她准备托人悄悄送回北境,
交给那些战死同袍遗孀遗孤的救命钱!每一个铜板,都浸透着血泪与承诺!她豁然抬头,
眼中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怒意,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微微发颤“那是我……”“少夫人!
”账房猛地拔高了声音,截断了她的话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随即又垂下眼帘,语气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夫人说了,既是一家人,
您的便是府里的。府里如今艰难,少夫人深明大义,定不会袖手旁观。况且,
区区五千两银子,对少夫人您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夫人还等着回话呢。”“九牛一毛?
”柳寒烟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气。
她看着账房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为你好”的虚伪嘴脸,
看着院门外影影绰绰、显然是王氏派来“听信”的婆子身影。
一股暴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轰然在她心底炸开!那火,烧尽了最后一丝忍耐,
烧尽了将军府强加于她身上的所有枷锁与虚妄!去他的贞静贤淑!去他的相夫教子!
去他的将军府百年清誉!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绣凳。
她没有再看那账房一眼,也没有理会院门外那些窥探的目光,径直转身,冲进内室。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焚心的怒火,只余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
她推开尘封的衣箱,在最底层,粗暴地扯出一件被刻意遗忘的、浆洗得发硬的旧式军中劲装。
那是她初入军营时的戎装,早已不合身,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布料也磨损得厉害,
带着洗不掉的尘土和汗渍的气息。
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那件象征着将军府少夫人身份、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锦缎衣裙,
将那件粗糙硌人的旧军装套在身上。
当那熟悉的、带着铁血与风沙气息的粗粝布料紧紧裹住身体时,
一种久违的、属于“柳寒烟”而非“苏柳氏”的力量感,仿佛重新注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然后,她就这样,穿着那身与皇城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可笑的旧军装,
在账房错愕、婆子们惊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出了那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
走向了森严的宫门。风雪愈发急了,密集的雪片扑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
膝盖下的寒意早已深入骨髓,那道肩胛处的旧伤,在寒气与长久的僵直压迫下,
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痛楚一阵烈过一阵,牵扯得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被寒风瞬间冻住。宫门紧闭,如同巨兽沉默的嘴。值戍的金吾卫铠甲森然,铁枪冰冷,
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她这渺小如芥的身影,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漠然。时间,
在这无情的风雪与沉默的对峙中,被无限拉长、凝滞。不知过了多久,
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宫门,终于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
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深紫宦官服色的老太监,
在两名小黄门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的靴子踩在积雪上,
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老太监停在柳寒烟身前数步远的地方,微微躬身,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股宫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柳……夫人,陛下宣召。请随老奴来。
”那一声“柳夫人”,刺得柳寒烟耳膜生疼。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雪沫的空气,
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膝盖的剧痛,双手撑住冻得麻木的双膝,用尽全身力气,
才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步踏出,
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酸涩和针刺般的痛麻。她咬着牙,
挺直那被旧伤折磨得微微痉挛的脊梁,一步一步,艰难却异常坚定地,跟在老太监身后,
踏入了那道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门。御书房内,暖意融融。巨大的蟠龙铜炉里,
上好的银霜炭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热力,
将凛冽的寒风与飘雪彻底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龙涎香气,混合着墨锭的淡香,
沉静而雍容。皇帝赵珩,一身明黄的常服,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他并未批阅奏章,
只是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落在案前那盏跳跃的烛火上,神色平静,
看不出喜怒。暖炉的热气蒸腾上来,映得他那张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脸庞微微泛红。
柳寒烟被引至御案前约莫一丈远的位置站定。
她身上那件单薄、破旧、沾满雪水泥渍的军中劲装,
与这金碧辉煌、温暖如春的御书房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寒气尚未从她骨缝里完全驱散,
暖意却已扑面而来,冷热交激之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依着规矩,缓缓屈膝,
欲行大礼。然而,膝盖刚刚弯下,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从肩胛旧伤处炸开,
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心脉!她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几乎栽倒在地。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痛哼咽了回去,
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最终只是以一个极其别扭、甚至带着几分狼狈的姿态,
半跪半蹲在了冰冷光滑的金砖地上。“臣妇……柳寒烟,叩见陛下。”声音干涩沙哑,
如同砂纸摩擦。皇帝赵珩的目光终于从烛火上移开,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在她那身不合时宜的旧军装和狼狈的姿态上停留了片刻,
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殿龙椅上沉淀下来的沉沉威压:“柳氏,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你深夜叩阙,长跪宫门,风雪不避。所求者何?朕记得,
赐婚之初,便与柳老将军言明,望你卸甲归府,收敛边塞野性,恪守妇道本分。相夫教子,
安守后宅,方是女子正道。你今日这般行状,闹得满城风雨,可曾想过将军府体面?
想过你亡父的颜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柳寒烟。恪守妇道?
相夫教子?安守后宅?柳寒烟低垂着头,看着金砖地面映出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倒影。
御书房的暖意此刻却像滚烫的油,浇在她心头压抑已久的火山上。
皇帝那轻描淡写、理所当然的“正道”二字,彻底点燃了那根引线!“本分?
”她猛地抬起头,声音不再沙哑,反而透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清冽锐利,
穿透了暖炉的氤氲和龙涎香的沉滞,直刺御座!
皇帝赵珩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顶撞惊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柳寒烟的目光,
如同两簇在寒冰中燃烧的火焰,直直迎上皇帝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她没有丝毫闪避,
也没有再等待所谓的“恩典”或“垂询”。“陛下问臣妇所求者何?”她的声音不高,
却字字如铁珠坠地,铿锵作响,带着北境风沙磨砺出的金石之音,“臣妇只求陛下,
收回成命,赐臣妇一纸和离书!自此,将军府荣辱,与柳寒烟再无半分瓜葛!”“放肆!
”皇帝脸色一沉,手中的羊脂玉佩重重顿在御案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和离?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苏家乃国之柱石,百年勋贵!你身为将门之女,更应知廉耻,识大体!
岂能因些许后宅龃龉,便行此悖逆之举,损及朝廷体面?朕再问你一遍,你的本分何在?!
”“本分?”柳寒烟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竟缓缓扯开一个极冷、极锐利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悲凉与决绝的嘲讽。“陛下问臣妇的本分?
”她一字一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孤狼的长嗥,在暖意融融的御书房内炸开!
在皇帝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侍立太监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柳寒烟猛地伸出双手,
抓住自己身上那件旧军装的左臂衣袖!“嗤啦——!”一声布帛撕裂的刺耳锐响,
压过了炭火的毕剥声!那本就破旧不堪的衣袖,被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肩头狠狠撕扯下来!
粗糙的布料应声而裂,露出整条手臂!御书房内,瞬间死寂。
蟠龙铜炉里的炭火似乎都停止了燃烧。所有人的目光,
都被那条暴露在温暖空气中的手臂死死攫住!那是一条怎样的手臂?皮肤并不白皙细腻,
带着常年风吹日晒的粗糙麦色。然而,真正触目惊心的,
是覆盖其上、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痕!
大爪痕、还有大片大片被火焰舔舐后留下的扭曲丑陋的瘢痕……它们如同无数条狰狞的毒虫,
盘踞在那条曾经充满力量的手臂上。有些疤痕早已愈合,呈现出深褐色;有些则颜色较新,
带着**的肉芽;更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旧伤,即使愈合多年,依旧凸起扭曲,
如同丑陋的蜈蚣匍匐其上!新伤叠着旧创,旧疤压着新痕!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整条手臂,
就是一部用血肉书写的、惨烈无比的边关征战史!
柳寒烟举着这条伤痕累累、如同修罗场般的手臂,直直地伸向御座方向!她的胸膛剧烈起伏,
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怆而撕裂:“陛下问臣妇的本分?!
”“臣的本分,在这里!!”“在鹰愁涧,臣带三百亲兵断后,挡住西戎三千铁骑三日三夜,
这条手臂上的三道刀口深可见骨!是为阻敌!”“在落马坡,臣率部突袭敌酋大营,
身中流矢三支,箭头带毒,剜肉疗伤留下的疤,是为杀敌!”“在黑石堡大火,
为救被困妇孺,臣冲入火海,这条手臂上的火燎之痕,是为护民!”她每说一句,
声音就高亢一分,手臂上的累累伤痕仿佛都在无声地咆哮!那一道道狰狞的印记,
在御书房明亮的灯火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血与铁的光泽!“臣十四岁束发从军,
随父兄戍守北境!十年!整整十年!臣的本分,是用这身血肉,挡在北境风雪之前!
是用这条臂膀,擎起我大胤的旌旗!是用这条命,去换身后千万百姓一夜安眠!
”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剑,穿透了御书房的暖意和龙涎香的奢靡,
直刺向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陛下!臣的本分,从来不在将军府后宅的方寸之地!
不在那些熔我娘亲遗甲、夺我御寒裘衣、觊觎我袍泽遗孤活命钱的龌龊勾当之中!
更不在您口中那轻飘飘的‘相夫教子’四个字里!”“臣的本分,在边关!在沙场!
在臣用这条命守着的每一寸国土之上!!”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
带着血沫的气息喷涌而出,震得御案上的烛火都猛地摇曳了一下!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御书房。只有蟠龙铜炉里银霜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以及柳寒烟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皇帝赵珩僵坐在宽大的御座里,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连那点被暖炉蒸出的红晕也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失血的苍白。
他手中的羊脂玉佩不知何时已脱手滑落,无声地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的目光,
死死地钉在柳寒烟那条暴露在空气中、如同被战火反复犁过的土地上一般的手臂上。
那纵横交错的刀疤箭创,那狰狞扭曲的爪痕火燎,在御书房明亮到近乎刺眼的灯火下,
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每一道伤疤,都像是一记无声却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他方才那番“本分”“正道”的训诫之上。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想斥责她的无礼犯上,想重申那些礼法规矩。然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在柳寒烟这条无声控诉着十年边关浴血、十年舍生忘死的手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此……可笑!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是那紧握御案边缘的手指,
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侍立在侧的紫衣老太监,更是骇得面无人色,
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脖子里,
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成为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多余的注脚。时间,
仿佛在这片令人心悸的死寂中凝固了许久。终于,
皇帝赵珩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般的疲惫,向后靠在了冰冷的御座靠背上。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要将这御书房里所有的暖意都吸尽。
再睁开眼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顶撞的愠怒,
有被事实冲击的震撼,有对勋贵颜面的权衡,甚至,在那最深处,
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将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愧疚?
“罢了……”皇帝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挥了挥手,仿佛要拂去眼前这令人难堪的景象。“传旨。”他不再看柳寒烟,
目光落在御案上铺开的空白明黄绢帛上,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凝却失去了之前的居高临下。
“镇北将军府柳氏寒烟,性非温顺,难奉宗族……特赐和离,归还本宗。自此男婚女嫁,
各不相干。”“和离”二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御书房内炸响,
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那紫衣老太监如蒙大赦,几乎是扑到御案前,
动作麻利地研墨铺纸,双手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朱砂御印,被皇帝亲手提起,
蘸饱了鲜红如血的印泥,然后,沉重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落在那道决定柳寒烟命运转折的圣旨之上。“钦此。”鲜红的印泥在明黄的绢帛上晕开,
像一滴凝固的血泪。当那声“钦此”的余音还在御书房奢靡的暖香中飘荡时,
柳寒烟已猛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站起。动作牵扯到肩胛的旧伤,剧痛如同毒蛇噬咬,
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死死咬住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强行压下了那阵眩晕。
她没有再看御座上的帝王一眼,没有谢恩,没有多余的话语。那被撕裂的衣袖下,
**的伤痕累累的手臂,在御书房的灯火下,就是最沉默也最响亮的宣告。她转过身,
脊梁挺得笔直,如同北境风雪中不倒的旗杆。脚步依旧带着伤痛的滞涩,每一步踏在金砖上,
却都发出沉重而坚定的回响。推开沉重的御书房雕花木门,
凛冽的风雪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满室的暖香,
也吹动了她身上那件破旧单薄的军装。风雪扑面,冷得刺骨,
却奇异地让她胸腔中那股几乎要炸裂的灼热血气,稍稍平复下来。
她深吸一口这冰冷而自由的空气,大步流星,踏入了茫茫雪夜,
将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也象征着无尽束缚的金殿,决绝地抛在了身后。将军府的门楣,
在风雪中依旧显赫。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矗立门前,狮口大张,
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百年勋贵的威严。朱漆大门紧闭着,隔绝了府外的风雪,
也隔绝了府内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柳寒烟手持那道明黄刺目的圣旨,
如同握着一柄无形的利剑,一步步踏上了将军府门前的石阶。她甚至没有抬手叩门。
“砰——!”一声巨响!府门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面狠狠踹开!沉重的门板撞在两侧门框上,
发出痛苦的**,震落了檐上厚厚的积雪。门内,灯火通明。
将军府的主子们显然早已得到风声,正严阵以待。婆母王氏站在最前,
一身酱紫色富贵团花袄裙,头上珠翠摇晃,那张刻薄的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双目赤红,死死瞪着破门而入的柳寒烟。她的丈夫,将军府的嫡长子苏明远,
脸色铁青地站在王氏身侧,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小姑苏月容则躲在兄嫂身后,抱着双臂,
脸上交织着幸灾乐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柳寒烟!你这丧门星!泼天大胆的贱妇!
”王氏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撕裂了府内压抑的气氛,她指着柳寒烟,
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竟敢……竟敢真的去求那等丢人现眼的东西?和离?我呸!
我苏家百年清誉,岂容你这等粗鄙军户之女玷污!要滚,也是我们苏家休了你!一纸休书,
让你滚回你那穷酸破落户去!休书呢?拿来!老身现在就写!定要写你个七出之条,
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她嘶吼着,唾沫星子横飞,仿佛要将柳寒烟生吞活剥。
周围的仆妇下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柳寒烟面无表情,风雪吹动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露出下面一双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眼眸。她看也没看暴跳如雷的王氏,
只是缓缓地、如同展开一幅染血的战图般,将手中那道明黄的圣旨彻底展开。
“圣旨在此”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王氏的尖叫,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冰冷质感,
在偌大的前厅回荡“苏王氏,听旨”“放屁!什么狗屁圣旨!定是你这贱妇伪造的!
我苏家……”王氏状若疯魔,根本不信,或者说,不愿相信那冰冷的现实,依旧跳着脚怒骂。
柳寒烟眼中寒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森冷的剑光骤然亮起!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一花,冰冷的剑锋已经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擦着王氏那张因惊骇而瞬间僵住的老脸飞过!“噗嗤!”一声轻响!
冰冷的剑锋并未伤及王氏皮肉,却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她那件华贵袄裙宽大的袖口,
带着沛然的力量,将她整条手臂连同那宽大的衣袖,
狠狠地钉在了身后那根粗壮的、刷着朱红大漆的厅柱之上!“啊——!
”王氏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魂飞魄散。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紧贴着手臂皮肤的、冰冷刺骨的剑刃!只要再偏半分,
她的手臂就会被刺穿!整个前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苏明远脸色煞白,
苏月容更是吓得直接瘫软在地。所有下人,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惊恐万状地看着那柄兀自嗡鸣震颤的长剑,以及被钉在柱子上、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王氏。
柳寒烟握着剑柄,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她的目光,越过被钉住的王氏,
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惊骇欲绝的苏明远和瘫软的苏月容,
最后落回到王氏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她的声音,比那剑锋更冷,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心头:“圣旨在此,御笔朱批,赐、臣、和、离!
”她刻意加重了“赐”和“臣”两个字,如同重锤。“苏王氏,你方才……说什么?
要写休书?”柳寒烟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血与铁的气息,
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被钉在柱子上的王氏,“你再说一遍?是要抗旨吗?
”“抗旨”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王氏和苏明远耳畔!王氏浑身一哆嗦,
那点因愤怒而支撑的气焰瞬间被彻底浇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被剑钉在柱上的手臂传来刺骨的冰凉和剧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下来。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眼泪鼻涕,狼狈地滚落下来。她看着柳寒烟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终于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早已不是那个任由她搓圆捏扁的“儿媳”,
她是真敢杀人的!是那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女罗刹!
苏明远也被那“抗旨”二字吓得肝胆俱裂。勋贵之家,最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
那是足以让整个家族顷刻间灰飞烟灭的滔天大罪!他再顾不上什么颜面,什么嫡长子尊严,
猛地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柳寒烟连连磕头,
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惶恐:“寒烟!柳将军!息怒!母亲她……她老糊涂了!一时失言!
绝非有意!绝非有意抗旨啊!将军息怒!我们接旨!接旨!!”他磕得额头砰砰作响,
转眼间青紫一片。柳寒烟的目光,冰冷地掠过磕头如捣蒜的苏明远,
扫过瘫软在地、抖成一团的苏月容,
最终定格在被钉在柱子上、如同待宰羔羊般涕泪横流的王氏脸上。她没有说话,
只是手腕猛地一收!“锵啷!”长剑应声拔出,
带起几缕被割断的丝线和王氏袖口的一小块布料。
剑尖犹自滴落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王氏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
顺着柱子软软地滑坐到冰冷的地砖上,浑身瘫软,
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带着骚气的湿痕。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彻底击垮了她,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充满了绝望。
柳寒烟看也没看她一眼,手腕一抖,甩落剑尖上那滴污浊的液体。
她将手中那道象征着自由与决裂的圣旨,随手抛在苏明远面前的地上,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我的东西,三日内,原样送回柳府”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
“少一件,或损毁一件……苏明远,你知道后果”说完,
她不再看这将军府内任何一张或惊恐、或怨毒、或麻木的脸,反手还剑入鞘,转身,
迎着门外呼啸的风雪,大步离去。那身破旧的军装,在将军府辉煌的灯火映衬下,
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决绝孤傲。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门内的哭嚎与死寂,也彻底斩断了与这所谓的“百年勋贵”的一切联系。风雪更急了。
柳寒烟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风雪之中,
将军府那扇刚刚合拢、象征着百年荣耀的朱漆大门,再次遭遇了灭顶之灾!“轰——!!!
”一声远比柳寒烟踹门时更加狂暴、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炸开惊雷,猛然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门板撞击门框的**,而是整扇厚重无比、包着铜钉的朱漆大门,
连同半副坚固的门框,被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力量,从外面硬生生踹得脱离了墙体!
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轰中!沉重的门板带着撕裂的木屑和断裂的门轴,
如同两块巨大的、失控的墓碑,呼啸着朝门内倒飞进去!狠狠砸在铺着青砖的前院地面上,
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溅起漫天积雪和尘土!连地面似乎都为之震颤!烟尘弥漫,碎木纷飞!
将军府内,
从柳寒烟带来的恐惧中稍稍缓过一口气、正七手八脚搀扶瘫软在地王氏和下人的苏明远等人,
被这突如其来的、更加恐怖的巨响和门板砸地的震动,骇得魂飞天外!
几个胆小的仆妇直接白眼一翻,昏死过去。苏月容刚被扶起,再次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苏明远脸色死灰,腿一软,差点跟着跪下。烟尘稍散。一个身影,
踏着满地的碎木狼藉和飞扬的雪尘,如同地狱中走出的煞神,一步步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极高,肩宽腿长,裹在一件玄色织金、华贵异常却沾染了风雪的狐裘大氅之中。
大氅的兜帽随意地掀在脑后,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得近乎张扬的脸庞。
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桃花眼本该潋滟生情,此刻却淬满了寒冰与戾气,眼尾微微上挑,
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狷狂和毫不掩饰的怒火。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正是镇国公府的独苗,京城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纨绔之首——小公爷,萧彻。
他看也没看院中惊骇欲绝的苏家众人,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桃花眼,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刃,
锐利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前院,
门楣之上、象征苏家百年荣光的巨大鎏金牌匾——“忠勇传家”四个御笔亲题的鎏金大字上。
萧彻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刺骨、充满戾气的弧度。他甚至没有一句废话。
在苏明远惊恐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在满院死寂之中,萧彻猛地动了!
他足尖在地上一块碎裂的门板残骸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毫无重量的鬼魅,
又似扑击猎物的苍鹰,瞬间拔地而起!玄色狐裘大氅在风雪中猎猎展开,如同巨大的蝠翼!
身形凌空,快如闪电!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灌注了沛然巨力和滔天怒火的一脚!
那只穿着名贵麂皮靴、曾踏遍京城繁华地的脚,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攻城巨锤,
狠狠地、精准无比地踹在了那块巨大的、沉重的鎏金牌匾正中央!“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震耳欲聋!那块承受了苏家百年香火、象征无上荣光的御赐牌匾,
在萧彻这含怒一脚之下,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从中心点瞬间爆开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
紧接着,整个牌匾从中断裂!巨大的鎏金木块带着“忠勇传家”的碎片,
如同被肢解的巨兽残骸,轰然从高高的门楣上坠落!“哐当!!哗啦啦——!
”沉重的匾额残骸砸在厅前的石阶上,又翻滚着跌落院中,溅起更高的雪尘和碎屑!
那“忠勇”二字,正好摔在瘫坐于地、尿骚味未散的王氏面前,金漆剥落,字迹扭曲,
充满了讽刺!萧彻的身影轻盈地落回地面,玄色大氅的衣角翻飞,不沾半点尘埃。
他看也没看那碎裂的牌匾和吓傻的苏家人,冰冷的目光如同扫过路边的垃圾,
最终落在了被苏明远下意识紧紧攥在手里、那道明黄的圣旨上。
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戴着墨玉扳指的手,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命令:“拿来。”苏明远浑身一颤,
对上萧彻那双毫无温度、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的桃花眼,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
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淹没。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膝行上前,双手捧着那道圣旨,
如同捧着烫手的山芋,颤抖着递了过去。萧彻一把抓过圣旨,看也没看,
随意地塞进自己狐裘大氅的内襟里,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然后,他微微侧过头,
那双戾气未消的桃花眼,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王氏,
以及她面前那碎裂的“忠勇”二字残骸。“老虔婆,”萧彻的声音不高,
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慵懒,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王氏的耳膜和心脏,“你们苏家,
也配提‘忠勇’?”“熔她娘亲遗甲?夺她御寒裘衣?还敢动她留给阵亡将士遗孤的活命钱?
”他每问一句,眼中的戾气便盛一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将这院中的风雪都冻结!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萧彻薄唇中逸出,如同毒蛇吐信。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王氏,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苏明远,声音陡然转厉,
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森然:“苏明远,听好了。柳将军留下的嫁妆,三日之内,原样、原数,
送回柳府!少一个铜板,碎一块瓷片……”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
缓缓扫过院中每一个苏家人的脸,最后落回苏明远身上,一字一句,
清晰无比地砸下:“本公爷就剁你苏家一个人头,送去北境给她当——踏、脚、石!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敲在丧钟之上!整个将军府前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连风雪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只有那碎裂的牌匾残骸,在雪地里无声地控诉着。萧彻说完,
再不留恋,玄色大氅猛地一甩,卷起漫天飞雪,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