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绿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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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新伊甸“绿皮狗”(社区卫队)的追捕,从“锈与骨”酒吧后那散发着机油和绝望味道的货运通道爬出来时,几人身上都蹭满了黑乎乎的油污,狼狈不堪。金发碧眼的King早已维持不住那耗费能量的“帅哥皮肤”,恢复了覆盖着深褐色藤蔓、透着绿锈微光的本体形态,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像一尊移动的怪异雕塑。

“现在去哪?回第三社区那个鬼地方?”疤脸啐了一口带铁锈味的唾沫,心有余悸地望了望身后幽深的通道。他伤没好利索,跟着跑这一路脸色更白了。

陈默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在方舟,信用点是废纸,硬通货是能量块、干净的饮用水和武器弹药。他们现在除了何夕怀里那把父亲遗留的高斯狙击枪(子弹稀缺)、她自己改造的能量弩(培养基所剩无几)、King这尊“人形兵器”,以及姜莱兜里那块意义不明的碎片,几乎一无所有。

“去天工矿场。”陈默指向远处地平线上,一片灯火通明、机械轰鸣声隐约可闻的巨大区域。那里紧邻着新伊甸高耸的生态穹顶,如同依附在巨人脚边的肮脏疮疤。“矿场需要劳力,管饭,给基础能量配额。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是打探‘祖母故乡’和母巢线索的好地方。而且,远离新伊甸那些‘绿皮狗’的视线。”

天工矿场。名字听着恢弘,走近了才发现是地狱的入口。

巨大的露天矿坑深不见底,如同大地的伤口,**的岩层在强光灯照射下呈现出病态的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粉尘、劣质润滑油的臭味和某种矿石辐射的微弱腥甜。震耳欲聋的钻探声、岩石破碎声、重型机械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永不停歇的噪音地狱。无数穿着破旧防护服、戴着简陋呼吸面罩的矿工如同蝼蚁般在矿坑边缘、在巨大的传送带旁、在幽深的矿洞入口机械地劳作着,眼神麻木,脊背佝偻。

与新伊甸虚假的“和谐绿意”相比,这里**裸地展示着废土压榨生命的残酷。

“姓名!能力!有无特长?”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脸上带着刀疤(比疤脸还狰狞)、叼着自制卷烟的管理员,坐在一个摇摇欲坠的铁皮棚子里,头也不抬地吼道。他身后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眼神凶悍的监工。

“陈默,力气大,会用工具。”

“何夕…懂点机械维修。”何夕隐瞒了战斗能力。

“King…力气…很大。”King沙哑地回答。

“姜莱,沉默。”

“姜莱…会…会画画?”小朋友怯生生地补充。

疤脸:“老子…疤脸!能打!”

管理员抬眼扫了一圈,在King那非人的形态上多停留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好劳力!),又在何夕脸上停留了一下(可惜了,是个女的,矿场折损率高),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男的都去C区深层矿洞!推矿车!女的去D区矿石分拣!小鬼…去后勤帮厨打杂!日结!两管劣质营养膏,半块基础能量块!死了残了矿场概不负责!签了这份‘下矿自愿免责书’!”

所谓的免责书,就是一张沾满油污的破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没有选择。几人按了手印(King用藤蔓按了个印子),领了散发着怪味的防护服和几乎不起作用的呼吸面罩,如同牲口般被驱赶着,汇入了通往不同区域的灰色人流。

C区深层矿洞。这里光线更加昏暗,空气污浊闷热,弥漫着浓重的粉尘和岩石粉末。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矿车轨道蜿蜒深入黑暗。陈默、King、疤脸和姜莱(他居然也被分来了)的任务,就是将爆破下来的矿石用人力推上轨道车。

沉重的矿车,装满暗红色的矿石后,重量惊人。即使以陈默的体力和King那非人的力量,推动起来也极其吃力。疤脸更是累得直骂娘。

就在陈默咬牙推动一辆满载的矿车,汗水混合着粉尘流进眼睛时——

“年轻人,推车不是这么推的哟!要用腰!腰是轴,力从地起,贯通周身!嘿哈!”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几乎烂成布条、防护面罩歪戴在头顶的老头,正盘腿坐在一堆矿石上。他头发胡子乱糟糟地粘在一起,灰白一片,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甚至带着点孩童般的狡黠。他手里拿着半块暗红色的矿石,像啃萝卜一样咔嚓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

“看啥?没见过帅哥啃石头?”老头翻了个白眼,又咔嚓咬了一口,含糊道,“这‘赤血晶’可是好东西,就是能量太暴烈,一般人消受不起,容易烧坏脑子变**。不过嘛…”他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脑袋,“老头子我这儿,早就烧出抗性了!”

疯子?陈默皱眉,没理会,继续推车。

“哎,别走啊!”老头灵活地从矿石堆上跳下来,动作敏捷得不像老人,几步就跟上陈默,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小子,我看你印堂发黑…哦不,是眉心有光!跟旁边那个藤蔓疙瘩一样!你们身上…有‘那个东西’的味道,对吧?”

陈默心中猛地一凛!脚步顿住,警惕地看向老头。

老头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手上全是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别紧张!老头子我对那破‘种子’没兴趣!我是说…你们身上,沾了点‘故土’的土腥味儿!”

“故土?”陈默心头剧震!

“嘘——”老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瞟了瞟远处凶神恶煞的监工,“此地不宜详谈。看到矿洞最深处那块发着蓝光的‘母巢晶石’碎片没?今晚午夜,矿场换班最混乱的时候,在那儿等我!保管告诉你点有意思的!比如…‘祖母’打哪儿来,那头顶上飘着的‘大藤球’(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母巢)到底馋咱啥!”

说完,也不等陈默回答,老头像只灵活的耗子,哧溜一下钻进旁边一条岔道,消失不见了。

陈默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这疯疯癫癫的老头,竟然一语道破了祖母种子和母巢!他口中的“故土”、“土腥味”…难道指的是记忆之泪的诞生地?这矿场深处,竟然还有一块母巢晶石碎片?

“光之主…那老头…气息…很怪…像…烧焦的…星光…”King沙哑的声音在陈默脑海中响起(通过藤蔓轻微的震动传递信息),带着困惑。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后方的姜莱,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到陈默身边,小脸上沾满了面粉(显然帮厨的活儿也不轻松)。他扯了扯陈默的裤腿,举起他那块宝贝电子画板。

画板上不再是之前预知未来的混乱线条,而是几幅相对清晰的画面:

*矿坑深处:画面主体是幽深的矿洞,最深处,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晶石碎片悬浮着。

*火星蓝花与冰川石碑:晶石碎片的蓝光向上投射,在矿洞顶部“映照”出两幅虚影——一朵赤红石岩缝中顽强绽放的、散发着火蓝色荧光的奇异花朵;以及一片荒芜的冰原上,半埋在冰川中、刻满扭曲符号的巨大石碑。

*老头的侧影:画面角落,是那个疯老头的侧影,他不再是邋遢模样,而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星光中,手指正指向火星蓝花和冰川石碑的方向!他的嘴巴张开,似乎在说着什么,旁边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气泡,像人的轮廓又像……。

*缠绕的线:整个画面背景,隐约有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微光的线缠绕,一端连着矿洞深处的那块晶石碎片,另一端…则遥遥指向穹顶之上,那巨大母巢的轮廓!

“爷爷…石头…发光…照出…花花…和…冰里的…大石板…还有…线…连到…天上…”姜莱指着画板,努力描述着他“看”到的景象。

陈默看着画板,又回想起老头的话和King的感知,心中豁然开朗!姜莱的涂鸦印证了老头的邀约并非空穴来风!那块母巢晶石碎片是关键!它能“映照”出线索(火星蓝花、冰川碑文)?而老头似乎知道如何解读?那些“线”…是否就是母巢监控和吸收“养分”的途径?

“干得好,姜莱!”陈默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午夜矿洞深处的会面,至关重要!

何夕在嘈杂的分拣区,一边忍受着劣质防护面罩的憋闷和矿石粉尘的侵袭,一边心不在焉地分拣着传送带上源源不断的暗红色矿石。她的心思全在怀里父亲的平板和那杆冰冷的步枪上。

休息间隙,陈默躲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黑色金属笔记本。

笔记本前半部分,是父亲陈远山严谨的科研日志,详细描述了早期绿锈的样本分析、蔓延规律,以及…他对“噬光苔藓”这种伴随绿锈出现、却具有逆向净化特性的特殊生命体的浓厚兴趣。他甚至记录了在极端环境下,噬光苔藓与某种特殊能量(代号0的培养基?)接触时的异常活跃反应!

而笔记本的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急促,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忧虑:

>……公司高层彻底疯了!他们早就知道!芯片的神经接入协议里被埋了后门!那根本不是用来抵抗神经锈的,是接收‘母巢脉冲’的天线!他们在主动把人类变成‘根须’的苗床!为了什么?永生?力量?狗屁!他们不过是‘母巢’选中的第一批‘优质肥料’!自愿戴上了项圈!

>(暗线:芯片公司阴谋揭露)

>……必须把数据送出去!‘种子’是关键!它不是武器,是…钥匙?坐标?老约翰,如果我回不来,把它交给默儿…告诉他,‘祖母’…她来自星空…来自那片开满‘低语蓝花’的…废墟…火星…对!是火星的传说!那里有最初的‘菌丝源头’…

>…母巢…它在‘品尝’文明…像品尝不同的酒…第六文明的骸骨在地心…基因锁刻着‘我们曾是地球’…它收割记忆,固化‘美味’,然后…等待下一个发酵的文明纪元…碑文…冰川下的碑文是警告…也是…邀请?…熵…低熵…

>(暗线:第六文明覆灭,母巢收割本质)

看到“火星”、“低语蓝花”、“菌丝源头”、“第六文明骸骨”这些字眼,陈默的心脏狂跳!父亲用生命换来的信息碎片,与姜莱涂鸦中的火星蓝花、冰川碑文惊人地吻合!祖母的种子,竟然可能源自火星?而母巢,是一个以文明为食的星空收割者?

“开饭了!都滚过来!”监工粗鲁的吼声打断了陈默的思绪。他慌忙合上日志,藏进怀里,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午夜矿洞的会面,他必须参加!

深夜,矿场的喧嚣并未停歇,只是从狂暴的机械轰鸣变成了更沉闷的夜间作业声。换班时刻,人员流动,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陈默、何夕、King(恢复了部分人类形态,但皮肤下藤蔓纹路若隐若现)、姜莱和抱着画板的姜来,避开巡逻的探照灯和监工,如同幽灵般潜入C区矿洞深处。越往深处走,空气越灼热,岩壁中开始出现星星点点的、散发着微弱能量的暗红色结晶体。

终于,他们抵达了矿洞尽头。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

一块足有小型汽车大小的、不规则的幽蓝色晶石碎片,如同心脏般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中央!它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旋转、形如心脏般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淡蓝色光晕,照亮了整个洞窟!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星空疏离感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让所有人都感到灵魂的悸动。这正是姜来涂鸦中的那块“母巢晶石碎片”!

而在晶石碎片下方,那个疯老头果然盘腿坐在那里!他换了一身稍微干净点的破衣服(相对而言),乱糟糟的头发胡子似乎也整理了一下,正闭着眼睛,对着晶石碎片念念有词,手里还拿着半块啃了一半的、散发着微弱蓝绿荧光的——噬光苔藓?!

听到脚步声,老头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晶石蓝光的映照下,仿佛蕴藏着星河。

“哟,还挺准时!”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矿工中显得异常突兀),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坐坐!看戏时间到!”

他指了指头顶悬浮的晶石碎片:“这破石头,是上面那个‘大藤球’(母巢)掉下来的‘甲壳’。它有个好玩的功能——能当‘镜子’,照点有趣的东西!特别是…当它感应到某些‘钥匙’的时候!”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陈默胸前(金属盒位置)和King。

“看好了!”老头猛地将手里那块啃了一半的噬光苔藓,用力朝着晶石碎片扔了过去!

噬光苔藓撞在晶石表面,瞬间被那幽蓝的光芒吞噬!

嗡——!

晶石碎片猛地一颤,能量波动产生压电效应!散发出的蓝光骤然变得明亮、凝聚!如同投影仪般,在洞窟的岩壁上,投射出两幅清晰的画面:

1.火星岩缝的蓝花:一片荒凉、布满红色砂砾和嶙峋岩石的火星地表。一道深深的岩缝深处,一株极其纤弱、却散发着柔和淡蓝色荧光的奇异植物顽强地生长着。它的叶片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中心托着一朵小小的、半透明的花朵。画面拉近,能看到花朵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菌丝网络般的结构在缓缓流动,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生命波动——低语蓝花!这正是父亲笔记本和姜莱涂鸦中提到的“菌丝”的源头?

2.冰川下的巨碑:画面切换。一片无垠的、覆盖着厚厚蓝色坚冰的荒原。镜头仿佛穿透了冰层,深入到冰川之下。那里,静静矗立着一面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黑色石碑!石碑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刻满了无数扭曲、繁复、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奇异符号!这些符号与姜来涂鸦中的碑文一模一样!石碑的基座处,隐约可见几个巨大无比的、不属于任何已知人类语言的文字,但其蕴含的意念,却直接冲击着观看者的意识——“轮回之宴,第七席位”!(揭示外星碑文核心信息)

“看到了吗?”老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和悲悯,“火星上的小蓝花,是上个‘食客’(做局者?)留下的‘贺卡’,上面写着‘欢迎品味’!冰下面的黑石板,是‘菜单’,写着‘本星招牌菜:人类智慧文明,越低熵值越佳’!咱们地球,就是那第七道菜!”

他指向头顶,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那悬于轨道的母巢:“那‘大藤球’,就是主菜核心!它撒下‘绿锈’(盐),培养‘根须’(主菜凉菜),收割记忆和文明精华(十三香)!你们那个‘祖母种子’?她的作用可大嘞,切记保管好。”

这番惊世骇俗、用极度黑色幽默包装的宇宙真相,震得陈默和何夕头皮发麻!姜莱似懂非懂,抱紧了画板。King墨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火星蓝花的画面,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触动了某些深埋的、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姜莱,这个一直沉默的旁观者,此刻却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母巢晶石碎片。他那张万年冰山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神情——混合着一丝深切的哀伤,一丝冰冷的嘲弄,还有…一丝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遥远的共鸣?

更诡异的是,他揣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此刻隔着布料,那块神秘的碎片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寒刺骨的幽光!光芒穿透布料,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圈淡淡的、如同星环般的冰冷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星空的威压,隐隐扩散开来!

疯老头猛地转头看向姜莱,那双清澈如星河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凝重和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手中的半块噬光苔藓都忘了啃。

“你…你身上…这味道…”老头的声音失去了戏谑,变得异常干涩,“…不是‘地球上的物种’…你他娘的…像是…那‘宇宙上面位’…丢失的…?!”

矿洞深处,母巢晶石的幽蓝光芒无声流淌,映照着火星蓝花的希望,冰川碑文的警告,以及…姜莱身上那愈发冰冷、神秘的星环光晕。废土的真相,在这一刻被疯癫的老头用最荒诞的方式撕开一角,露出了其背后冰冷残酷的宇宙图景——一场以文明为食的“轮回之宴”。而他们,是第七道待烹的菜肴中。前路,在更深的黑暗中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