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和你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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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嚼着最后一口酸辣粉里的豆芽,腮帮子还鼓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点没心没肺的好奇,看向对面闷头扒拉面碗的陈野:“诶,野哥!这次数学考这么好,62分诶!你爸妈不得高兴坏了?是不是得给你发个大红包?”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替人开心的雀跃,完全没注意到身边骤然微妙起来的气氛。

“啪嗒。”

陈野手中那根一次性竹筷,毫无预兆地从中折断。半截筷子掉在油腻腻的桌面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声响。他握着剩下的半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那个印着俗气牡丹花的塑料面碗里。

空气瞬间像灌了铅。

瘦猴脸上的谄媚笑容僵住,小眼睛里的精光瞬间被慌乱取代。他猛地坐直身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夸张的轻松:“哎哟!夏晚同学!这……这还用说嘛!野哥这么出息,家里肯定……肯定放鞭炮庆祝了都!是吧野哥?”他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猛踢旁边大熊的腿。

“嗷!”大熊被踢的一哆嗦,差点把碗碰翻,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瘦猴疯狂使眼色,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如捣蒜,声音瓮瓮的试图盖过什么:“对对对!庆祝!肯定庆祝!放……放那种大的!窜天猴!biu——啪!”他笨拙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憨笑。

这拙劣的圆场,反而让气氛更加尴尬。连一向话多的夏晚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凝固,有些无措的看向林薇。

“行了。”

陈野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桌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打断了瘦猴和大熊徒劳的努力。

他慢慢抬起头。面馆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深处一片荒芜的沉寂。他脸上惯有的那种痞气、暴躁,甚至刚才吃饭时那点笨拙的开心,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他任何一次发怒都更让人心惊。

“没什么好庆祝的。”陈野的声音很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爸我妈……早死了。”

短短七个字,像冰锥一样砸进这方小小的、喧闹过后的空间。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她看着陈野,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浓重阴影,看着他握着断筷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曾经在梧桐道阴冷的角落里攥紧拳头威胁别人,也曾笨拙地捏着笔在崭新的练习册上画着歪扭的符号,此刻却只是无力地握着半截残筷。一股尖锐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鼻尖,连带着刚才吃下去的温热面汤,都变得有些堵在胸口。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身上总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狼般的戾气与防备,为什么他会在梧桐道那个最阴暗的角落里,用那种方式“生存”。

夏晚彻底懵了,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满满的震惊和无措。

“我……我奶奶把我带大的。”陈野的目光落在面前那碗早已凉透、凝结着油花的牛肉面上,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透着一股被岁月磨砺过的钝痛,“后来……奶奶也没了。就……把我扔给了姑姑家。”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却比哭还难看,“姑姑家……也不宽裕。没人管我。”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像叹息,又像尘埃落定,带着一种被彻底遗弃后的认命。

他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语气平淡得可怕。但正是这种平静,却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面馆里其他桌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死寂的沉默。

瘦猴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一块剥落的油皮。大熊范娇娇更是彻底蔫了,像被戳破的气球,巨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塑料凳上,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碗里那堆泡在醋汤里的牛肉片,眼圈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