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二十岁那年,被我最疼爱的姐姐林巧云亲手推入冰冷的河中。她在岸上哭得撕心裂肺,
演给全村人看她有多悲痛,却没人看见她嘴角那一闪而过的、毒蛇般的微笑。她不知道,
我也在笑,笑我短暂又愚蠢的一生。再睁眼,我回到了命运的转折点。这一次,
我看着哭着求我把招工名额让给她的林巧云,平静地帮她……把想伸向我命运的手,
狠狠地打了回去。01“晚秋,你就把名额让给姐姐吧,她身子弱,去不了乡下,会死的!
”我娘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神经。我爹坐在炕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沉闷又威严:“林晚秋,你姐是为了谁才弄坏身子的?你得有良心!
”三句话,还是熟悉的配方。前世,就是这三句话,
让我把用半条命换来的、全村唯一的纺织厂招工名额,拱手让给了我的好姐姐——林巧云。
我看着眼前这对口口声声为我好的父母,还有那个躲在娘身后,
露出一双怯生生、含着泪的眼睛,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对我露出挑衅笑容的林巧云,
心中一片冰冷。上一世,我就是被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我把名额让给她,她进了城,
嫁给了厂长的儿子,成了风光的城里人。而我,听从父母的话,嫁给了邻村的瘸子,
换了三百块彩礼,给她凑了嫁妆。后来瘸子家暴,我逃回娘家,他们却嫌我丢人,
把我赶了出去。我走投无路,去找林巧云,她却嫌我一身穷酸气,会妨碍她的富贵路。
正逢山洪暴发,她假意带我去看河堤,却在我身后,用尽全力将我推了下去。“救命啊!
我妹妹掉下去了!”她凄厉的哭喊声,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完美的谎言。
河水淹没我头顶的最后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她那张美丽的脸上,
挂着怎样恶毒畅快的笑容。而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了一九八五年,
我刚拿到招工通知书的这个下午。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味。
我捏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通知书,上面我的名字“林晚秋”印得清清楚楚。
“姐,你真的那么想要这个名额?”我抬起眼,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林巧云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我会这么问。她立刻挤出几滴眼泪,拉着我的手,
滚烫的泪珠滴在我手背上:“晚秋,姐姐求你了……你知道的,医生说我不能再干重活了,
留在村里,我只有死路一条啊。”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狠狠掐了我的手心一下,
这是我们姐妹间的小动作,意思是让我快点顺着她的话说。若是从前,
我早就心疼地把名额塞她手里了。可现在,我只觉得好笑。她不能干重活?
那前世是谁在城里站稳脚跟后,还抽空回村,跟那个害我被家暴的瘸子眉来眼去,
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鸡?我抽出手,看着我爹:“爹,这名额是公社奖励给我跳河救人的,
指名道姓是我的。我去,是报答。让给别人,那叫欺骗。”我爹的烟杆重重磕在炕沿上,
火星四溅:“放屁!你救的不是人,是书记家的猪!要不是你姐,你会为了头猪跳河?
她不去,你去城里,谁照顾我们?你这个不孝女!”我心里冷笑。对,我救了书记家的猪,
书记为了感谢我,才把这个唯一的推荐名额给了我。而林巧云,从头到尾,
只是站在岸上“急得”哭而已。可到了他们嘴里,功劳全成了她的。“爹,你先别生气。
”我垂下眼睑,露出一贯的顺从,“我去收拾东西。”我娘立刻破涕为笑,以为我妥协了,
上来拍我的背:“好孩子,妈就知道你最懂事,最疼姐姐。”林巧云也松了口气,
眼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她跟着我进了我的小屋,状似亲昵地挽住我:“晚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等我将来在城里站稳了脚,一定回来接你和爸妈去享福。”又是这句。
上一世,我就是信了这句鬼话,才心甘情愿地被他们敲骨吸髓。我没理她,
自顾自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晚秋,你这是干什么?
”林巧云看我把几件破衣服往里塞,脸色变了。我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寒意:“姐姐,你不是说,让我把名额让给你吗?
”“是啊……”“那好啊,”我把箱子锁上,站起身,个子竟然比她还高了半头,
“你现在就去跟爹娘说,说你身体好得很,能吃苦能下地,让他们以后就靠你了。至于我,
这个不孝女,要去城里享福了。”林巧云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我拎着箱子,绕过石化的她,
走到堂屋。我爹我娘还在那畅想林巧云进城后的美好未来,看见我提着箱子出来,都愣住了。
“林晚秋!你疯了!”我爹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没疯,
”我把那张通知书从口袋里拿出来,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通知书上是我的名字,我就要去。
谁再拦我,我就去村大队,找王书记,问问这推荐名额,到底是谁的!
”王书记最是看重名声,也最恨弄虚作假。这话一出,我爹的脸,立刻从涨红变成了青白。
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02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哆嗦:“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平静地回视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从前的林晚秋已经死了,
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现在的我,只为自己活。我娘见我爹被我顶撞,一下扑了过来,
想抢我手里的通知书:“你这个死丫头,反了天了!这是你姐姐的命,你不能拿走!
”我侧身一躲,让她扑了个空。常年干活带来的力气和敏捷,让她根本碰不到我。“娘,
你再这样,我就喊了。”我冷冷地看着她,“让街坊邻居都来看看,
你们是怎么逼我把用命换来的机会让人的。”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像一道符,
瞬间定住了我娘。她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却不敢再上前。这时候,林巧云终于反应过来,
她“哇”的一声哭着跑出来,跪倒在我脚边,抱住我的腿:“晚秋!你不能走啊!你走了,
我怎么办?爹娘怎么办啊?”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若是换了村里任何一个男人,
恐怕心都要化了。可惜,我知道她这副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黑心。“姐,你先起来,
”我试图拉她,她却抱得更紧,柔软的身体下,我能感受到她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地上凉。”“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晚秋,你忘了小时候,我为了给你摘野果子,从树上摔下来,
摔断了腿吗?你忘了吗?”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心底的恨意就翻江倒海。
她确实摔断了腿,但不是为了给我摘果子。是她自己想吃,爬树不利索摔了下来,
怕被我爹打,才哭着求我替她撒谎。从那以后,“为妹妹摔断腿”就成了她的功劳簿,
成了她在我面前永远高我一头的资本。“我没忘。”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当然没忘,姐,你为我付出那么多,我怎么能忘呢?”林巧云的哭声一滞,
以为我的心软了。我却话锋一转,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屋子:“所以我才更要进城啊。”“我要去城里当工人,
一个月能挣三十块钱。到时候,我每个月给你寄二十块,不,二十五块回来!给你买肉吃,
给你买新衣服,让你在家里什么活都不用干,养得白白胖胖的。这不比你自己去城里,
一个月累死累活,还剩下不了几个钱强吗?”我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连我自己都快信了。林巧云彻底懵了。我爹我娘也愣住了。一个月二十五块?在这个年代,
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干一年,也就挣个百八十块。二十五块,对他们来说,
是想都不敢想的巨款。我娘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她迟疑地看向我爹。
我爹紧锁的眉头也松动了。他盘算得很快,林巧云去了城里,能不能寄钱回来还是两说,
毕竟她那个身子骨,自己花销都不知道够不够。但林晚秋不一样,她壮实、听话,
最关键的是,她傻。她说寄二十五,那就肯定不会少。看到他们脸上的动摇,
我心里冷笑一声。看,这就是我的家人。没有亲情,只有算计。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大利益,
谁就是他们的好孩子。“爸,妈,你们想啊,”我再接再厉,声音里带着诱惑,
“我姐的身子,去了工厂那种地方,机器声音那么响,灰尘那么大,万一累病了,
还得花钱看病。我在家皮实惯了,肯定能扛得住。我挣了钱,就是你们的钱,
到时候给姐姐招个好女婿,陪送一份体面的嫁妆,十里八乡谁不羡慕?”这番话,
彻底击溃了我爹妈的心理防线。对啊,林巧云是他们的宝贝疙瘩,是用来攀高枝的金凤凰,
怎么能去工厂吃苦呢?让林晚秋去当牛做马,把钱拿回来给金凤凰贴金,
这才是最划算的买卖。“咳,”我爹清了清嗓子,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他瞪了还跪在地上的林巧云一眼,“起来!像什么样子!晚秋说得对,她是**妹,
还能亏待了你?”我娘也赶紧过去扶林巧云:“巧云啊,**妹说得有道理,你身子金贵,
可不能去遭那个罪。”林巧云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们,看着她一向无条件偏爱她的父母,
竟然这么快就倒戈了。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她要的从来不是钱,
她要的是离开这个穷山沟,去城里过好日子。她嫉妒我,嫉妒我能有这个机会。可现在,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她的那点小心思,根本不值一提。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没病。但以后,
你最好真的病着,不然,爹娘可能就要让你下地挣工分了哦。”说完,我冲她眨了眨眼,
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林巧云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妹妹。
我没再理她,拎起我的小木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门。身后,
是我爹假惺惺的叮嘱:“晚秋啊,到了城里要好好干,别忘了给家里寄钱!”我没有回头,
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寄钱?可以啊。等我烧给你们的时候,记得收。去村口的路上,
我碰到了几个碎嘴的婆娘。“哎哟,这不是晚秋吗?提着箱子,这是要去哪啊?
”我停下脚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婶子,我去城里纺织厂上班。”“啥?你去?
”一个婆娘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是说你把名额让给你姐巧云了吗?
你爹妈可是到处都这么说的。”我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低下头,
小声说:“我姐……她身子不好,去不了。爹娘没办法,只能让我去了。还说,
让我以后挣了钱,都寄回来给我姐攒嫁妆呢。”我特意加重了“攒嫁妆”三个字。果然,
那几个婆娘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都露出了然又鄙夷的神情。“啧啧,这林家老两口,
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就是,拿晚秋当牛使呢!”“巧云那丫头,我看精明着呢,
哪像有病的样子……”我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她们的议论,快步向村口走去。舆论的种子,
我已经埋下了。林巧云,我的好姐姐,你最爱面子,最喜欢别人夸你善良懂事。我倒要看看,
当全村人都知道你是在吸妹妹的血时,你那张漂亮的脸皮,还挂不挂得住。
去城里的拖拉机已经等在村口了,开车的是个退伍军人,叫何瑾。
他也是这次负责接我们这些新工人的。前世,我和他没有任何交集。我只听说他为人正直,
不苟言笑,在厂里当保卫科的科长,后来还抓了好几个小偷,立了大功。我爬上拖拉机,
找了个角落坐下。何瑾看了我一眼,对照着手里的名单,问:“林晚秋?”“是。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拖拉机突突地发动起来,载着我们几个被选上的年轻人,
驶向了充满未知的未来。车开出村子,我回头望了一眼。我看见林巧云追了出来,
她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我冲她挥了挥手,
脸上笑得灿烂。再见了,我亲爱的姐姐。这一世,换我登场了。
03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车上几个同去工厂的年轻人兴奋地讨论着城里的生活,
只有我安静地缩在角落。我在脑海里飞速地梳理着前世的记忆。八十年代中期,
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了大地。纺织厂的效益会蒸蒸日上,但两年后,
会因为一场大火而差点倒闭。这场火灾,不是意外。是厂里一个叫李二狗的工人,
因为偷东西被开除,怀恨在心,故意纵火。而举报李二狗偷东西的,正是保卫科长何瑾。
也因此,李二狗放火后,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何瑾。他在何瑾回家的路上堵他,捅了他三刀,
何瑾虽然命大活了下来,却也因此瘸了一条腿,提前退了休。想到这里,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何瑾。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脊背挺得笔直,
侧脸的线条刚毅又冷峻。即使开着拖拉机,也有一股军人的飒爽之气。这样一个人,
不应该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世,我或许可以做点什么。拖拉机到了县城,又换乘长途汽车,
天黑透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了市里的纺织一厂。高高的围墙,明亮的灯光,
还有空气中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让同行的几个乡下孩子都看傻了眼。这就是城里。
一个和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山村,截然不同的世界。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个姓王的大姐,
她热情地给我们安排了宿舍,八个人一间的大通铺。“你们几个小姑娘,
以后就是一个宿舍的姐妹了,要互相关照啊。”王大姐笑呵呵地嘱咐道。
我看着宿舍里另外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只有我,
心里平静如水。我经历过比这好上千百倍的日子,也跌落过比这泥泞不堪百倍的深渊。
眼前的这点小场面,已经无法让我动容。当晚,我做了个梦。梦里又是那条冰冷的河,
林巧云的脸在水面上时隐时现。“晚秋,你为什么不肯把机会让给我?”“晚秋,
你抢走了我的人生!”“你去死吧!”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窗外,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坐起身,清晰地认识到,我虽然回来了,但林巧云就像一根毒刺,
依旧扎在我心里。不把这根刺拔掉,我永无宁日。新工人的培训期是一个月,很枯燥,
就是学习操作机器。我因为有前世在小作坊干活的底子,学得很快,
没几天就成了我们这批人里最熟练的。教我们的师傅是个快退休的上海女人,姓张,
大家都叫她张师傅。她很严厉,但技术是全厂最好的。一天下午,练习结束,
别的女孩都结伴去逛城里了,我却留了下来,帮张师傅打扫车间。“小林,活干得不错,
脑子也灵光。”张师傅难得地夸了我一句。我腼腆地笑了笑:“都是师傅教得好。”“行了,
别拍马屁了。”张师傅摆摆手,但眼里的笑意却深了些,“看你人老实,我多跟你说一句。
厂里不比村里,人心复杂得很。你技术好,招人嫉妒,自己要多个心眼,别被人算计了。
”我心里一暖,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张师傅,我记下了。”我知道,
张师傅这是在提点我。果然,没过两天,就出事了。那天是我第一次独立上机操作,
生产一批出口的棉布。这批布要求很高,不能有任何瑕疵。一切都很顺利,眼看就要完成了,
机器却突然发出“嘎吱”一声怪响,一排纱线瞬间断裂,好好的布上,
立刻出现了一道难看的豁口。这是一次严重的生产事故。车间主任当场脸就黑了,
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骂。我百口莫辩。我明明检查过机器,所有东西都是好的。
“肯定是你操作不当!”一个叫刘丽的女孩站了出来,她是我们宿舍的,
一直因为我技术比她好而嫉妒我。“就是,乡下来的,能懂什么!”立刻有人附和。
我看着那台被动了手脚的机器,又看了看刘丽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我没有当场发作。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声说:“对不起,
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处分。”车间主任看我认错态度好,气也消了点,
罚我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并且扣掉第一个月的全部工资。宿舍里,
刘丽和几个跟她要好的女孩,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哎哟,某些人啊,
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就是,第一个月白干了,
看她拿什么钱寄回家给她那个‘金贵’的姐姐。”她们的冷嘲热讽,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果然,晚上熄灯后,保卫科长何瑾敲响了我们宿舍的门。
“谁是林晚秋?”他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我从上铺探出头:“我是。”何瑾看了我一眼,
又扫视了一圈宿舍里的其他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刘丽的脸上。刘丽的脸色,
“刷”地一下就白了。“你,跟我出来一下。”何瑾指着刘丽,冷冷地说道。
04宿舍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丽惨白的脸上。“何、何科长,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刘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心虚的最好证明。何瑾没有回答她,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盯着她,
那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刘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哆哆嗦嗦地跟着他走了出去。她们一走,
宿舍里立刻炸开了锅。“天哪,刘丽被保卫科的带走了!”“她犯了什么事啊?
该不会是她把林晚秋的机器弄坏的吧?”“我就说,林晚秋那么熟练,
怎么可能出那种低级错误!”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向我的眼神,
也从之前的幸灾乐祸,变成了同情和愧疚。我没有参与她们的讨论,只是默默地躺回床上。
其实,今天白天发现机器被动了手脚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嚷嚷出来,而是趁着没人注意,
悄悄找到了正在巡逻的何瑾。我没有直接说我怀疑谁,
我只是把我如何检查机器、以及机器突然出现故障的整个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并且,
我“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机器上好像有股雪花膏的味儿,
和我宿舍刘丽用的那款一模一样,真香。”那个年代,雪花膏是女孩子们的宝贝,
每个人的牌子和香味都不同。而刘丽,
最喜欢在大家面前炫耀她那盒从上海买来的“友谊牌”雪花膏。
我赌何瑾这样心细如发的军人,一定会抓住这个线索。我赌对了。大概过了半个钟头,
何瑾一个人回来了。他站在我们宿舍门口,对着里面所有女孩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是刘丽出于嫉妒,故意破坏林晚秋同志的机器,造成生产事故。厂里已经决定,
对刘丽做出开除处理。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说完,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赞许?我有点不确定。但我知道,
我这一步棋,走对了。不仅洗清了我的冤屈,还让我在何瑾面前,
留下了一个“沉着冷静、不卑不亢”的好印象。这对我未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刘丽被开除后,我在厂里的日子顺遂了很多。没人再敢找我的麻烦,张师傅也更加看重我,
把她的独门绝技都一点点教给了我。一个月后,培训期结束,我因为成绩优异,
被正式分配到了技术要求最高的“提花”车间。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
我拿到了三十五块钱,比普通工人多了五块。我捏着这辈子第一笔靠自己挣来的钱,
心里百感交集。晚上,我去了邮局,往家里寄了五块钱。是的,五块。
不是我承诺的二十五块。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尝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我甚至能想象到,
我爹看到汇款单上那个“伍圆”时,会是怎样一副暴跳如雷的表情。而林巧云,
恐怕会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吧。这就对了。你们的痛苦,才是我快乐的开始。寄完钱,
我在街上闲逛。八十年代的城市夜晚,远没有后世那么繁华,
但街边的录像厅、台球室已经悄然兴起,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躁动又鲜活的气息。
我路过一个巷子口,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在角落里抽烟,其中一个瘦高个,
脸上有道疤,眼神凶狠。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李二狗。那个两年后会放火烧了纺织厂,
捅了何瑾三刀的亡命徒。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我下意识地想躲开,
李二狗却注意到了我。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吹了声口哨:“哟,
纺织厂的新厂妹?长得还挺水灵。”同行的几个混混都笑了起来。我心里一阵恶心,
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加快脚步想离开。“哎,别走啊,妹子。
”李二狗一步就窜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哥几个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恶心,低着头说:“我不认识你们,请让开。
”“脾气还挺倔。”李二狗笑了,他伸出手,想来摸我的脸。我吓得往后一退,
心跳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从我身后传来。“李二狗,你又在惹事?
”我回头一看,昏黄的路灯下,何瑾正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他还是那身旧军装,
但此刻在我眼里,却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李二狗看到何瑾,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何、何科长,误会,都是误会。”他搓着手,陪着笑脸,
“我就是跟这小妹开个玩笑。”“开玩笑?”何瑾的目光冷得像冰,“我看不像。
你最好离我们厂的女工远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李二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终究不敢跟何瑾硬碰硬,只能悻悻地带着他那帮狐朋狗友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我和何瑾两个人。“谢谢你,何科长。”我惊魂未定地向他道谢。
“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在外面乱逛。”他的语气依旧是硬邦邦的,但不知为何,
我却听出了一丝关心的意味。“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