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最后的那段日子，朕几乎一直处在昏睡之中。偶尔清醒片刻，看到的，也总是裴玄守在床边的身影。

他好像，就住在了凤鸾宫，再也没离开过。

他瘦得不成样子，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双曾经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红丝和疲惫。

他好像，比朕这个将死之人，还要憔-悴。

朕的最后一次“净血”，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朕躺在床上，看着顾燕和他的“护士”们，熟练地，操作着那些冰冷的器械。裴玄，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目光，一直，一直，都落在朕的身上。

朕忽然，想对他说点什么。

“裴玄……”朕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他立刻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朕的嘴边。

“臣在。”

“你……”朕喘了口气，感觉力气正在飞快地流逝，“你别……太累了……”

“这江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

“别……别活得……像我一样……”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朕看到，一滴晶莹的泪，从他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砸在了朕的枕边。

朕想笑。

想笑他，这个不可一世的权臣，这个冷血无情的阴谋家，最后，竟然，会为了朕，这个他恨了一辈子、也斗了一辈子的“敌人”，而流泪。

可朕，已经没有力气，再笑出来了。

朕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窗外的阳光，好像，越来越亮，越来越暖。

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大学图书馆的午后。

不，不对。

朕是大周女帝，秦珏。

朕的一生，都在战斗，都在厮杀。

朕累了。

朕想，朕只是，要去挂下一个号了。

在那个世界，或许，肾源，没有这么紧张。

……

【元熙十年，冬。帝崩于凤鸾宫，年三十有六。遗诏，传位于首辅裴玄。帝一生，文治武功，震古烁今，然性不好奢靡，不建皇陵。以国库私帑，立‘皇家医学院’，泽被后世。史官曰：帝以病躯，行济世之仁，开万世之太平。其功，在社稷，更在苍生。】

——《大周史·高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