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资抢注专利?国家替我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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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航站楼E。

巨大的玻璃幕墙外,是飞机与地勤车辆交织成的钢铁森林。航站楼内,则是另一片由人组成的、更为汹涌的海洋。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复杂的气味:廉价的咖啡、微酸的汗味、女人身上昂贵的香水,以及一种只有在离别之地才会存在的,无形无色却能被清晰感知到的、名为“告别”的味道。

高亢的嘱咐,压抑的啜泣,用力的拥抱,还有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时那永不停歇的、象征着奔赴与远行的喀喀声,共同构成了这里的背景音。

顾明背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推着一个几乎快要塞爆的行李箱,汇入了这股人潮。

他的心脏,像一只被困在肋骨牢笼里的惊鸟,正疯狂地鼓动着翅膀,撞击着他的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颈动脉在随着心跳一下下地搏动。他紧紧攥着双肩包的背带,粗糙的尼龙材质被手心的汗水浸得有些湿滑,仿佛只有抓住这个,才能抓住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人生。

背包里,那块名为“火种”的硬盘正安静地躺在夹层里,隔着几层布料,用它坚硬的棱角,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那是一种无比踏实的、物理性的存在感,是他过去五年所有选择的最终锚点。

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甚至提前一个星期,就兴致勃勃地买好了所有礼物。给亦师亦父的张承志院士,带了一瓶他最常喝的、带着泥煤风味的艾雷岛单一麦芽威士忌;给翘首以盼的林薇,买下了那条她曾在视频里指着橱窗、流露出渴望眼神的蒂芙尼钥匙项链;给未来研究所的同事们,准备了十几盒包装精美的吉尔德利巧克力。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承诺,所有的未来,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那个巨大的行李箱里。

他推着车,脚步轻快,走向不远处的安检口。头顶上,“国际出发(InternationalDepartures)”的巨大蓝色指示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光芒在他眼中,如同归港的灯塔。

一种奇妙的感觉包裹了他。像一个在无垠大海上漂流了太久的玻璃瓶,终于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海岸线。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他前方的路被挡住了。

三四个男人,像是从空气中凭空浮现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他们都穿着剪裁合体、颜色沉闷的黑色西装,领口紧扣,耳朵里塞着螺旋形的透明耳机线。他们的步伐协调而无声,眼神锐利,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移动时,带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的捕食者气息。

他们没有推搡,也没有呵斥,只是用身体,不动声色地,构成了一个无法突破的包围圈,将顾明和他那辆孤零零的行李车,精准地从人流中切割了出来。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冷了下去。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白人,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颧骨高耸,嘴唇很薄。他的眼神尤其令人不安,那是一双淡蓝色的、几乎没有任何光泽的眼睛,像两块碎裂的冬日浮冰。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一枚闪亮的徽章。

“顾明先生?”

他的声音很平,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更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们是FBI,联邦调查局。”

那三个字母,像三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了顾明。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景象——来往的旅客、闪烁的航班信息牌、头顶的灯光——都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和失焦,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投入了水中。

一片空白。

那个叫米勒的探员,将皮夹收了回去,用那双冰冷的眼睛,像审视一件物品一样看着顾明。

“你因涉嫌窃取商业机密、非法技术转移,并违反《武器出口管制法案》,被正式逮捕。”

“请放弃任何抵抗,跟我们走一趟。”

顾明感觉自己的听力恢复了。他听到了周围旅客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听到了自己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轰鸣,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们……你们搞错了!”那声音从他喉咙里撕扯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那是我自己的研究成果!每一个字节,每一个代码,都是我自己写的!”

他往前踏了一步,情绪激动地辩解着:“那是我要带回中国去的!是我自己的东西!”

一个站在侧方的、更年轻的探员立刻上前,动作迅猛而粗暴。他甚至没有警告,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顾明的胳膊,猛地向后一拧!

“啊——!”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骨头折断的疼痛从肩关节传来,顾明疼得叫出声来,半边身体都麻了。

为首的米勒探员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你的研究成果?”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冷的弧度,“顾先生,很快,美利坚合众国的法官会告诉你,它……以及你,到底属于谁。”

就在不远处,一个举着小旗子的中国旅行团恰好经过。一行几十人,有老有少,本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免税店的商品。

领头的导游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特别是那几个黑西装男人不善的眼神和顾明痛苦的表情,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立刻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对身后的团员们说:“都别看,别多事,跟紧点,快走。”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些好奇的、探寻的目光,在接触到这边的紧张气氛后,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去。人们纷纷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绕着这个小小的风暴中心匆匆走过,仿佛在躲避什么会传染的瘟疫。

只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本能的、对麻烦的警惕,和对一个“同胞在异国被执法人员逮捕”这件事的、不加掩饰的鄙夷。

下一秒,她甚至伸出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孩子的眼睛。

仿佛顾明是什么不洁的、会污染到她孩子的脏东西。

这道目光,比探员拧他胳膊的那一下还要疼。它像一根无形的、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深深地扎进了顾明的心脏。

比手铐更冷。

“搜查他。”米勒发出了简短的指令。

年轻探员立刻开始粗鲁地搜摸顾明的口袋,将他的手机、钱包、护照一样样掏出来。另一个探员则径直伸手,要去抓他背后的双肩包。

“别碰我的包!”

一声压抑到极限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顾明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控制,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用整个身体死死地护住了那个双肩包。

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面前的几个探员。

那不是一个背包。那是他五年的青春,是张院士的嘱托,是他对林薇的承诺,是未来的一切。

是他的命。

是他的“火种”。

“放手!”年轻探员厉声呵斥,再次伸手去抢。

顾明不放。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背包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嵌进了尼龙布料里。

对峙,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米勒缓步上前,他没有动手,只是微微俯下身,凑到顾明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毒蛇吐信般的气声说道:

“顾先生,在这里反抗,你会立刻多一条袭警的重罪。”

“我们有几十个目击证人。那会让你在联邦监狱里,多待上很多年。”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轻,也更致命。

“你还想见到你在中国的家人和……女朋友吗?”

最后那三个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顾明身上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他身体猛地一僵。

那股从心底涌出的、不顾一切的悍勇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他抱住背包的手臂,无力地松开了。

背包,被轻易地抢了过去。

刺啦一声,拉链被粗暴地拉开。

里面的东西,被一件一件地倒了出来,散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本他准备在飞机上看的《量子物理史话》。

那本写满了五年实验数据的笔记本。

那件他准备回国隔离时换洗的T恤。

最后,是那个黑色的、沉甸甸的、带着黄铜密码轮的硬盘。

他的“火种”。

米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一件艺术品。他用戴着乳胶手套的两根手指,轻轻捏起那块硬盘,缓缓地、放进了袋子里。

然后,将袋口的密封条,用力按紧。

顾明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硬盘,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跟着那个硬盘一起,被抽离了身体,被装进了那个冰冷的、透明的袋子里。

被彻底封死了。

手腕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手铐,死死地锁紧了。

不远处,机场的广播里,正用甜美而标准的普通话,不知疲倦地播报着航班信息:

“女士们,先生们,请注意。前往北京的中国国际航空公司CA982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E7号登机口登机……”

那是他的航班。

顾明被两个探员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像拖着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向着与登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E7号登机口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约,充满了温暖的光。

而他,正一步一步,走向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