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底长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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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惊蛰沈清辞在震耳欲聋的鸣笛声里睁开眼时,正趴在一块冰凉的青石板上。

额头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下爬,她挣扎着抬头,看见的不是救护车闪烁的红灯,

而是飞檐翘角的朱红色门楼,门楣上悬着块烫金匾额,写着“京兆府”三个大字。

穿粗布短打的路人抱着竹筐匆匆走过,腰间佩刀的官差斜睨她一眼,

骂了句“哪来的疯婆子”。风里飘着淡淡的脂粉香,混着街边糖画摊的甜气,

还有……马粪味。沈清辞摸了摸口袋,手机、钱包、身份证,什么都没有。

只有手腕上那块戴了三年的银镯子还在,

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这不是她被卡车撞倒前的那条商业街,

更不是21世纪的任何一个城市。“姑娘,你没事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袖口绣着暗纹,是她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唐代襕衫样式。沈清辞顺着那只手往上看,

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男人穿着月白锦袍,束着玉带,眉眼清隽得像幅水墨画,

只是眉宇间凝着层化不开的冷意。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正警惕地打量着她这身“奇装异服”——牛仔裤配卫衣,在这群宽袍大袖的古人里,

确实像个异类。“我……”沈清辞刚开口,喉咙就干得发疼,“我在哪?”男人没回答,

只是示意小厮递过水壶。沈清辞接过来猛灌了几口,温水滑过喉咙,

才勉强找回说话的力气:“这里是……长安?”男人眉峰微挑,

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长安?”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是历史系研究生,

昨天刚答辩完毕业论文《唐代女性服饰演变》,晚上和导师聚餐庆祝,

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卡车撞了……合着这是把她撞回唐朝了?“略……略有耳闻。

”她含糊着应付,脑子飞速运转。现在是哪一年?贞观?开元?还是安史之乱后的乱世?

“看你的穿着,不像本地人。”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卫衣帽子上,“是西域来的商女?

”沈清辞顺着他的话点头:“是……我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来的,不小心撞到了头,

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这话半真半假,至少“记不清”这三个字,

能解释她接下来所有的不合时宜。男人沉默片刻,道:“我姓谢,名晏之。

前面就是我家别院,若不嫌弃,可先去歇脚。

”沈清辞看着他身后的小厮已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知道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刚想拒绝,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上又分文没有,

在这人地生疏的长安街头,恐怕熬不过今晚。“那就……多谢谢公子了。”谢晏之没再多说,

转身往街角走去。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种天生的矜贵,沈清辞跟在后面,

看着他宽大的袍角扫过青石板,忽然觉得这穿越好像也不算太糟——至少,第一个遇到的人,

长得足够养眼。第二章桃花谢晏之的别院藏在长安西市附近的巷子里,朱门紧闭,

门环是两只衔着铜环的狮子,看着比京兆府的门脸还要气派。小厮叩了叩门,

里面立刻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打开门,见到谢晏之,

忙屈膝行礼:“公子回来了。”“嗯,”谢晏之侧身让沈清辞进去,“这位姑娘暂且住下,

收拾间空房,再备些吃食。”丫鬟打量沈清辞的眼神里带着好奇,

但还是恭敬地应了声“是”,领着沈清辞去了东厢房。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

临窗摆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放着砚台和几卷书。沈清辞摸了摸书脊,是《论语》,

纸质泛黄,看着有些年头了。“姑娘先歇着,我去端饭菜来。”丫鬟说完便退了出去。

沈清辞瘫坐在椅子上,终于有机会消化眼前的一切。她真的穿越了,穿到了唐朝长安,

还被一个不知道身份的贵公子捡回了家。谢晏之……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本史料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正琢磨着,丫鬟端了饭菜进来,一碟青菜,

一碗豆腐汤,还有两个白面馒头。沈清辞饿坏了,也顾不上斯文,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热乎的面香混着豆腐的清甜,让她眼眶突然有点发热——在这个陌生的时空,

一碗热饭竟成了最奢侈的安慰。“姑娘慢些吃,不够还有。”丫鬟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谢谢你啊……”沈清辞含糊着说,“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叫春桃。

”吃完饭后,春桃又端来一盆热水,让她擦脸。沈清辞看着铜盆里自己的倒影,还是那张脸,

只是脸色苍白,额角肿了个包。她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包里的银镯子,这是奶奶留给她的,

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老物件,没想到竟然跟着她一起穿越了。傍晚时分,

谢晏之派人来叫她去正厅。沈清辞跟着春桃穿过回廊,院子里种着几株桃树,花瓣落了一地,

晚风一吹,像下了场粉色的雪。正厅里点着灯,谢晏之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卷书。

见她进来,他合上书:“头还疼吗?”“好多了,多谢公子关心。”沈清辞规规矩矩地站着,

不知道该怎么行礼,只好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福了福身。谢晏之似乎被她这动作逗笑了,

嘴角弯了弯:“不必多礼。我让人查了,最近西市附近没有逃难来的西域商队,你到底是谁?

”沈清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就知道瞒不过去,

可总不能说自己是从一千年后穿来的吧?“我……”她咬着唇,脑子飞快地转着,

“我其实是……江南来的,家里遭了祸,一路躲躲藏藏过来的,不敢说实话,怕被人认出来。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至少“躲躲藏藏”是真的。谢晏之盯着她看了半晌,

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沈清辞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罢了。”他忽然移开目光,

“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追问。但住在这里,总要有些规矩。”“您说。”“第一,

不得随意出府。”“第二,不得对外人提起在这里的事。”“第三,”他顿了顿,

“暂时做我的书童,帮我整理书房,工钱照付。”沈清辞愣住了。书童?

她一个历史学研究生,去给唐朝人当书童?“怎么,不愿意?”“愿意!愿意!

”沈清辞连忙点头,有个身份总比不明不白地住着好,“多谢公子收留!

”谢晏之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又微微上扬了些,

只是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春桃会教你府里的规矩,明天开始做事吧。

”第三章书简当书童的日子比沈清辞想象中要轻松。谢晏之似乎是个闲散公子,

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沈清辞的工作就是给他研墨、整理书简,

偶尔帮他递个东西。她渐渐发现,谢晏之虽然看着冷淡,却并不难相处。

他不会因为她笨手笨脚地打翻墨台而生气,也不会因为她不认识某些古字而嘲笑她。

有一次她指着《汉书》里的一个生僻字皱眉头,他竟然拿起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教她写。

他的手指很长,握着笔的时候格外好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上,连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清辞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直到他轻咳一声,才红着脸移开目光。“你认识的字不多?

”他问。“嗯……家里穷,没怎么读过书。”沈清辞含糊道。

总不能说她认识的都是简体字吧。谢晏之没再追问,

只是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启蒙读物:“闲来无事,就看看这些吧。

”沈清辞看着那些蝌蚪似的繁体字,头都大了,但还是乖乖地接过来:“谢谢公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清辞渐渐适应了唐朝的生活。她跟着春桃学穿襦裙,

虽然还是觉得不如裤子方便;学着认繁体字,

虽然常常把“後”写成“后”;学着看谢晏之写字,看他笔下的楷书端庄,行书飘逸,

心里偷偷想,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书法大家。她也慢慢摸清了谢晏之的脾气。

他不喜欢吵闹,却喜欢听雨声;不喜欢甜食,却总让厨房做桂花糕;他看起书来很专注,

专注到沈清辞在他身边掉了支笔,他都没反应。有一次下雨,沈清辞看着窗外的雨帘发呆,

想起以前在宿舍里和室友一起看恐怖片的日子,鼻子忽然有点酸。

谢晏之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书,递给她一块手帕:“想家了?”“嗯……有一点。

”沈清辞接过手帕,上面带着淡淡的墨香。“长安虽大,总有容身之处。”他看着她,

“若是信得过我,便安心住下。”沈清辞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她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时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天晚上,沈清辞整理书房时,发现谢晏之的书案下藏着一个上锁的木盒。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却不小心碰掉了盒子,锁扣“啪嗒”一声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笺,还有一支断了的玉簪。信笺上的字迹和谢晏之的很像,却更娟秀些,

像是女子所写。沈清辞忍不住拿起一张,上面写着:“晏之兄亲启,长安桃花开了,

你说过要陪我去曲江池赏玩的……”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了,看不清楚。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原来谢晏之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吗?她慌忙把信笺放回盒子里,

锁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可那晚躺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信笺上的字,

还有谢晏之看她时,那双似乎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第四章曲江清明那天,

谢晏之忽然说要带沈清辞去曲江池。“不是说不让随意出府吗?”沈清辞不解。“今日清明,

放你一日假。”他递给她一件淡紫色的襦裙,“换上行装,一起去看看。

”沈清辞看着那件裙子,绣着精致的缠枝纹,料子是上好的丝绸,

比她身上这件粗布衣服好太多了。她有些犹豫:“这太贵重了……”“穿着吧,

免得被人看出不妥。”谢晏之的语气不容置疑。沈清辞只好跟着春桃回房换上。站在铜镜前,

她看着里面那个梳着双丫髻、穿着襦裙的自己,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装扮,而她,好像真的要在这里扎根了。曲江池边热闹得很,

到处都是踏青的游人。仕女们穿着华丽的衣裳,手里拿着团扇,

三三两两地说笑;少年郎们骑着马,在柳树下追逐打闹;还有小贩推着车叫卖,

卖的是糖葫芦、面人,还有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沈清辞看得眼花缭乱,

这比博物馆里的复原图生动多了。她跟着谢晏之往前走,看着湖边的桃花开得正艳,

想起信笺上的话,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喜欢这里?”谢晏之问。“嗯,很漂亮。

”沈清辞点点头,“比书上写的还要美。”“书上?”“啊……我以前听人说过长安的繁华。

”她连忙改口。谢晏之没再追问,只是指着不远处的画舫:“要不要去船上坐坐?

”画舫里很安静,隔着窗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船夫送来茶点,

谢晏之给她倒了杯茶:“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沈清辞抿了一口,清香回甘,

比她以前喝的速溶咖啡好喝多了。她看着窗外的流水,忽然想起一件事:“谢公子,

你认识一个……喜欢桃花的姑娘吗?”谢晏之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她:“你怎么知道?

”沈清辞的心怦怦直跳,只好坦白:“前几天整理书房,不小心看到了那个盒子……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谢晏之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没什么,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林婉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你们……”“她去年冬天,

病逝了。”沈清辞愣住了,没想到是这个结局。她看着谢晏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可眼底的落寞却藏不住。原来他那层冷淡的外壳下,藏着这样的伤痛。“对不起,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无妨。”他摇摇头,“都过去了。”船缓缓划过水面,

两岸的桃花落了下来,飘在水面上,像粉色的云。沈清辞忽然觉得,谢晏之就像这曲江的水,

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很深的漩涡。“其实,”她鼓起勇气,“你笑起来很好看,

以后多笑笑吧。”谢晏之看着她,愣住了。阳光透过窗纱落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很长,

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一瞬间,沈清辞觉得,曲江池的桃花,

都没有他这一笑好看。第五章惊变从曲江池回来后,

沈清辞和谢晏之的关系似乎近了些。他不再总是板着脸,偶尔会和她说些长安的趣闻,

比如西市哪家的胡饼最好吃,东市的波斯商人又带来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沈清辞也会给他讲些“家乡”的事,当然,都是经过改编的,

把现代的故事说成是江南的传说。谢晏之总是听得很认真,有时候还会追问:“你们那里,

真的有不用马拉就能跑的车子吗?”“真的有,”沈清辞一本正经地胡说,“叫‘铁车’,

跑得可快了。”“那可真神奇。”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像个孩子。沈清辞看着他,

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迟早要回去,可她现在,

却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天,沈清辞正在书房整理书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她走到窗边一看,只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闯进了别院,手里拿着刀,像是来抓人的。

“怎么回事?”她心里咯噔一下。春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姑娘,不好了,是京兆府的人,

说要抓公子!”沈清辞连忙往正厅跑,刚到门口,就看到谢晏之被两个官差押着往外走。

他身上的月白锦袍沾了灰尘,却依旧挺直着背,脸上没什么表情。“谢公子!

”沈清辞忍不住喊了一声。谢晏之转过头,看到她,眼神动了动:“别担心,我没事。

”“你们凭什么抓他?”沈清辞冲上去,挡在官差面前。

为首的官差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小姑娘别碍事!谢晏之勾结废太子,意图谋反,

这是圣上的旨意!”谋反?沈清辞愣住了。废太子?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毕业论文里提到过,

贞观年间确实有废太子李承乾的案子,难道……现在是贞观十七年?谢晏之看着她,

眼神复杂:“回去吧,照顾好自己。”说完,他就被官差押走了。沈清辞站在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这才明白,谢晏之不是什么闲散公子,

他的身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那些黑衣人手忙脚乱地在府里搜查,翻箱倒柜,

把书房弄得乱七八糟。沈清辞躲在门后,看着他们拿走了谢晏之的书简,

还有那个装着信笺的木盒。“这里还有个丫头!”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她,伸手就要抓她。

沈清辞吓得往后退,手腕上的银镯子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在这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脑子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疼得她几乎要晕过去。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黑衣人不见了,吵闹声也消失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桃花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是穿着那件淡紫色的襦裙,可手腕上的银镯子,却变得滚烫。

第六章梦醒沈清辞踉跄着扶住门框,指尖触到的木头带着熟悉的凉意,

可周遭的安静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那些黑衣人去哪了?谢晏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