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彩虹堡”儿童乐园,像一个被阳光和彩色气球塞满的梦幻王国。
尖叫声、欢笑声、电子音乐的节奏,混合着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腻香气,在空气中热烈地发酵。
苏晚晴坐在长椅上,目光有些失焦地追随着不远处沙池里玩得正欢的暖暖。
暖暖穿着嫩黄色的背带裤,头上戴着刚买的兔子发箍,正和小伙伴一起,用小桶和小铲子,专注地堆砌着想象中的城堡。
小脸上沾了沙子,笑容却灿烂得如同此刻的阳光。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苏晚晴紧抿的唇角,才勉强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心口那个被陆沉舟生生剜出的空洞,依旧在呼呼地漏着冷风。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拿出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
目光却空洞地掠过那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带着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
苏晚晴的动作猛地僵住。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僵硬,抬起头。
陆沉舟。
他就站在她面前。
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休闲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质冷峻。
与这充满童趣的乐园,格格不入。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五年前的温润,也没有了前几天的漠然。
只剩下一种复杂的、锐利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洞穿。
苏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呼吸瞬间停滞。
她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想把暖暖护在身后。
动作因为慌乱,带倒了放在长椅上的帆布包。
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散落出来。
唇膏、纸巾、钥匙……还有一本小小的、鲜红的册子。
那本被她藏回抽屉深处的结婚证。
它静静地躺在色彩缤纷的乐园地面上,鲜红的封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灼痛了苏晚晴的眼睛!
也灼痛了陆沉舟的视线。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本刺目的红色证件上。
那上面,“结婚证”三个烫金大字,如同无声的嘲讽。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愤怒和被冒犯的强烈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他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迅疾,一把将那本结婚证捡了起来!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翻开证件。
内页上,那张合影清晰无比。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衬衫,笑容还有些拘谨,眼神干净——那是“陆屿”。
旁边的女人,依偎着他,眉眼弯弯,满是幸福——是苏晚晴。
日期,赫然是五年前!
“呵……”陆沉舟的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冰冷的嗤笑。
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寒意。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苏晚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碎挤出来,裹挟着骇人的风暴:
“苏晚晴。”
“利用我失忆,伪造证件?”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伪造证件?!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脏!
她所有的难堪、痛苦、绝望,在这一刻,被这莫须有的罪名彻底点燃!
“我没有!”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而尖锐颤抖,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陆沉舟!那是真的!是你!是你自己签的字!”
“你忘了福利院吗?忘了暖暖叫你爸爸吗?!忘了这五年……”
“够了!”陆沉舟厉声打断她,眼神冷得能冻伤人。
他厌恶这种纠缠,厌恶这种试图用“温情”绑架他的戏码!
他猛地扬起手!
那本鲜红的结婚证,被他用尽力气,狠狠摔在苏晚晴脚边的地面上!
“啪!”
一声沉闷的巨响。
证件在彩色的塑胶地面上弹开,内页被摔得扭曲变形。
照片上“陆屿”温润的笑容,和苏晚晴幸福的眼神,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无比讽刺和脆弱。
“带着你的东西,”陆沉舟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字字如冰刃,“还有那个孩子,立刻消失在我面前。”
“永远。”
说完,他不再看苏晚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
决绝地转身。
高大的背影,带着碾碎一切的冰冷和无情,大步离开。
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
苏晚晴僵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她看着地上那本被摔得扭曲变形的结婚证。
看着照片上那个曾给过她五年温暖、如今却面目全非的男人。
耳边,只剩下他最后那句冰冷的“永远”。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
她踉跄了一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妈妈!”
暖暖惊恐的尖叫声,如同锋利的针,刺破了苏晚晴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回过神。
不能倒下!
暖暖还在!
苏晚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尖锐的疼痛让她暂时驱散了眩晕。
她强迫自己站稳。
没有去看陆沉舟消失的方向。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甜腻的爆米花味道,此刻闻起来却令人作呕。
她弯下腰。
动作缓慢而僵硬。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捡起地上那本被摔得不成样子的结婚证。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被摔得有些翘起的塑封封面。
她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到的灰尘。
然后,将它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手心。
鲜红的硬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转过身。
暖暖已经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害怕和泪水,紧紧抱住了她的腿。
“妈妈……爸爸他……”暖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晚晴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
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暖暖乖,”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不怕,妈妈在。”
她抬起手,用袖子胡乱擦掉女儿脸上的泪水和沙子。
然后,她抱起暖暖,挺直了脊背。
最后看了一眼陆沉舟离开的方向。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旋转木马欢快的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喧嚣着。
苏晚晴收回目光。
眼神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抱着暖暖,转身。
一步一步,朝着与陆沉舟相反的方向。
离开了这个曾带给她无数欢笑、如今却只剩下彻骨寒意的“彩虹堡”。
阳光依旧灿烂,却再也照不进她的眼底。
苏晚晴抱着暖暖,像两片被狂风摧折的落叶,离开了喧嚣的“彩虹堡”。
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心口那个被陆沉舟反复撕开的空洞,正呼呼地灌着冷风,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她只想逃离这里。
越快越好。
抱着暖暖,她脚步虚浮地走向最近的洗手间。
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短暂地喘息,舔舐伤口。
推开洗手间沉重的门,里面明亮的灯光和消毒水的气味让她微微眩晕。
她低着头,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隔间。
就在她拉开隔间门,准备进去的瞬间——
一个慵懒妩媚、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进她的耳朵。
“啧,真是可怜呐,苏晚晴。”
苏晚晴的身体猛地僵住!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僵硬,抬起头。
洗手间光洁明亮的大理石洗手台前。
沈清漪。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姿态优雅地倚着光洁的台面,正对着巨大的镜子,慢条斯理地补着口红。
镜子里映出她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和那双此刻充满了**裸的恶意和怜悯的眼睛。
她透过镜子,看着门口脸色惨白如鬼、抱着孩子的苏晚晴,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五年呢,”沈清漪的声音像裹着蜜糖的玻璃渣,慢悠悠地响起,带着胜利者的怜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对吧?贤妻良母?”
她转过身,抱着手臂,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苏晚晴狼狈的脸上逡巡。
“可惜啊,”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满是幸灾乐祸,“假的就是假的。赝品,永远变不成真金。”
苏晚晴抱着暖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不想听!
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只想带着暖暖离开这里!
离开这对她而言如同地狱的地方!
苏晚晴猛地低下头,避开沈清漪那淬毒的目光,抱着暖暖就想冲进隔间。
“哎,别急着走啊。”沈清漪却像猫戏老鼠般,轻移一步,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高跟鞋清脆地敲击着光洁的地面。
她微微倾身,靠近苏晚晴耳边。
红唇几乎要贴上苏晚晴冰凉的耳廓。
那带着浓郁香水气息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钻进苏晚晴的耳膜:
“忘了告诉你,当年那场赌约……”
她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
“他赌的……”
沈清漪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苏晚晴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
然后,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是绝对——不爱上你。”
轰——!!!
苏晚晴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炸得她魂飞魄散!
赌约……
绝对……不爱上……她?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
五年温暖的幻梦,那些笨拙的修玩具,深夜的留灯,女儿甜甜的“爸爸”……那些她曾视若珍宝的温情瞬间……
那些她以为终于抓住的、属于普通人的微小幸福……
原来,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
而她苏晚晴,从始至终,都只是赌桌上那个……被标好了赔率的、注定要输得一败涂地的筹码!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苏晚晴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暖暖,软软地向后倒去!
“妈妈!”暖暖惊恐的尖叫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格外刺耳。
“小心!”
一个焦急的男声同时响起!
就在苏晚晴即将重重摔倒在地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洗手间门口猛冲进来!
是陆沉舟!
他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得骇人!
他刚才在走廊尽头,无意间瞥见沈清漪跟着苏晚晴进了洗手间,心头瞬间掠过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毫不犹豫地追了过来!
恰好看到苏晚晴被沈清漪的恶语**得晕厥倒下的惊险一幕!
陆沉舟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