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开口,暴君让我当人形测谎仪

开灯 护眼     字体:

那摩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意味,仿佛在确认这双手的“能力”。

“好一双……”他垂眸看着,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尾音拖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通幽之手?”

他猛地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眸,再次牢牢锁住冷月心因恐惧而失神的眼睛。唇边那抹残忍的笑意,彻底绽放开来,带着一种掌握绝对生杀大权的、令人绝望的愉悦。

“来人。”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撕裂了殓房令人窒息的死寂。

屏风后阴影晃动,两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硬如岩石、腰间佩刀、气息沉凝如渊的影龙卫如同鬼魅般无声闪出,单膝跪地,头颅深埋:“陛下!”

萧彻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冷月心惨白的脸,捏着她手指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头捏碎,融入自己掌中。他薄唇轻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凿入冷月心的心脏:

“将冷仵作,请去紫宸殿偏殿。”

他微微顿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妖异而狰狞。

“好生‘伺候’着。”“伺候”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暗示,“朕,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他松开手,如同丢弃一件暂时失去趣味的玩物。冷月心脱力地晃了一下,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和清晰的青紫指痕。

两名影龙卫如同最精准的机器,瞬间起身,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扣住了冷月心单薄的双臂!那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可能,脚尖几乎离地。

“走。”左侧的影龙卫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冷月心被粗暴地架着,踉跄地拖向殓房那扇沉重的、通往未知深渊的木门。她最后回头的一瞥,只看到裴寂依旧如同泥塑般跪伏在地,抖如筛糠,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不敢抬起半分。而帝王萧彻,站在原地,玄色龙纹的袍角在阴冷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幽深地目送着她被拖离。

那目光,比殓房里任何一具尸骸都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和绝望。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殓房那微弱的光线和浓重的死气,也隔绝了她所熟悉的一切。

她被拖拽着,在迷宫般幽深曲折的宫道里穿行。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朱红宫墙,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琉璃瓦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如同巨兽身上冰冷的鳞片。空气里弥漫着皇家宫苑特有的、混合了名贵香料和草木清冷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只让她感到阵阵反胃。巡逻侍卫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宫人远远见到影龙卫押人而惊恐避让时裙裾摩擦的悉索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唯有手腕和手臂上传来的、铁钳般禁锢的剧痛,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重森严的宫门,一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压抑的殿宇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威严。殿门上方悬挂的匾额在宫灯映照下,清晰地显出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紫宸殿。

帝王寝宫。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冷月心脚底窜起。偏殿?帝王寝宫的偏殿?这绝非仅仅是临时安置一个“人证”的地方!

她被粗暴地推进偏殿的大门。

殿内燃着龙涎香,比丽贵妃记忆中的更加浓郁、霸道,几乎形成一种粘稠的实质,压迫着人的呼吸。光线却很暗,只有角落里几盏落地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铺着厚重波斯地毯的地面和垂落的重重明黄帐幔。空气温暖得有些过分,带着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暖香,却驱不散冷月心骨子里的寒冷。

殿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两名影龙卫如同石雕般守在门内两侧,纹丝不动,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绝对的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这过分空旷奢华的偏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立无援。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惊惧、绝望、屈辱……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几乎要将她撕裂。她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蜷缩起身体,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但寒意早已深入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一个时辰。

偏殿深处,那层层叠叠的明黄帐幔之后,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影龙卫那种沉重刻板的步伐,而是更为轻缓、从容的步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掌控一切的威压,由远及近。

冷月心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血液仿佛再次冻结。

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拨开。

萧彻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光晕里。

他已脱去了披风,只着一身玄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段线条利落的锁骨,墨黑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玉簪半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颊边,少了几分白日的凛冽威仪,却多了几分慵懒随性的……危险气息。

他踱步而来,步履闲适,如同在自家后花园散步。目光精准地落在蜷缩在门边的冷月心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被送入笼中的、羽毛凌乱的珍禽。

冷月心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背脊却已紧紧抵住了冰冷的殿门,退无可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象征着死亡的明黄色阴影,带着浓烈的龙涎香气,一步步逼近,将她完全笼罩。

萧彻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阴影完全覆盖了她,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优雅得如同贵族行猎前的预备姿态。玄色的袍角铺散在华丽的地毯上,如同展开的鸦翼。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曾扼断丽贵妃咽喉、曾捏碎她手腕的手,再次探向冷月心。

这一次,目标明确。

他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捉住了她那只曾触摸过丽贵妃肋骨的右手!五指收拢,将她冰凉僵硬的手指,完全包裹在他温热的掌心之中。

冷月心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本能地想要抽回,却如同蚍蜉撼树。

萧彻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细微的挣扎,他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力道,开始缓缓地、一下下地摩挲她指腹上因常年执刀验骨而磨出的薄茧。那动作缓慢、细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和探究。

他的目光,顺着两人交叠的手,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冷月心因极度恐惧而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翻涌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发现了稀世宝藏的狂喜,又像是猎人锁定猎物咽喉的冷酷。

“冷月心,”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如同最上等的陈酿,却只让冷月心感到蚀骨的冰寒,“你这双手……”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句句都淬着世间最阴冷的毒,清晰地、不容错辨地灌入她的耳中:

“从今日起,便是朕的……活刑具。”

他捏着她手指的力道蓦地加重,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替朕,”他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唇角的笑意冰冷而残忍,“摸遍这朝堂上下,每一具可疑的尸骨。”

“然后,告诉朕——”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狠狠劈开殿内凝滞的空气:

“谁,在说谎!

萧彻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冷月心最后的侥幸。紫宸殿偏殿的奢华温暖此刻是令人窒息的牢笼,帝王指尖摩挲她指茧的温度,比尸骨更让她胆寒。

“活刑具”……这三个字,将她彻底钉死在非人的刑柱上。她不再是刑部那个凭借技艺受人敬畏(或恐惧)的冷仵作,而是帝王手中一把无需怜惜、用完即弃的凶器。

“臣……”冷月心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遵旨。”除了低头,她此刻别无选择。反抗,意味着即刻的、比丽贵妃更凄惨的死亡。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在这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萧彻满意地松开手,仿佛丢弃一件确认了功能的工具。他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在昏黄宫灯下拉出长长的、如同鬼魅般的阴影,将冷月心完全笼罩。

“很好。”他语气淡漠,转身走向殿内深处重重叠叠的帐幔,“第一个任务,明早自会有人告知你。今夜,你便在此‘安歇’。”他特意加重了“安歇”二字,带着冰冷的嘲弄。

帐幔无声垂落,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也隔绝了冷月心最后一丝窥探的可能。殿内只剩下两名如同石雕般的影龙卫,以及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

这一夜,冷月心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毯角落,未曾合眼。龙涎香浓得让她作呕,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毒雾。死亡的阴影、帝王的威胁、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她,啃噬着她的意志。她一遍遍回想触摸丽贵妃肋骨时“看”到的画面——萧彻冰冷的脸,那只扼住咽喉的手,那只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的玄玉扳指……还有那句“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丽贵妃究竟看到了什么?这或许,是她唯一的线索。

天光尚未破晓,沉重的殿门被无声推开。进来的不是萧彻,而是一个面容刻板、眼神如同死水般毫无波澜的老太监,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水盆、衣物和简单食盒的宫女。

“冷仵作,”老太监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陛下口谕,命你即刻前往慈宁宫偏殿。”

慈宁宫?冷月心心头猛地一跳。那是太后的居所!难道……

“验谁?”她声音嘶哑地问出口。

老太监眼皮都未抬一下:“去了便知。”他挥挥手,两名宫女上前,动作麻利却毫无温度地伺候冷月心洗漱,换上一套宫中最低等宫女的粗布素衣。这无疑是一种羞辱,更是一种身份的彻底抹杀——她不再是仵作,只是帝王豢养的一件工具。

在两名影龙卫无声的“护送”下,冷月心如同牵线木偶般被带往慈宁宫。清晨的皇宫笼罩在薄雾中,朱墙金瓦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只透出一种沉重的压抑。宫人们远远见到影龙卫和她,皆如避蛇蝎,纷纷垂首疾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慈宁宫偏殿已被严密把守,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老人身上特有的、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殿中央的软榻上,静静躺着一位身着华贵寝衣的老妇人——当朝太后,萧彻的生母。她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唇呈现不祥的乌紫色,胸口已无起伏。

榻边跪着几名太医,个个面如死灰,额头冷汗涔涔。萧彻负手立于榻前,玄色常服衬得他面色冷峻如寒玉。他并未看太后遗体,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了刚被带入殿内的冷月心身上。

“开始吧。”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冻结了殿内本就稀薄的空气,“查清楚,太后……因何薨逝。”

太医们闻言,身体抖得更厉害,头埋得更深,仿佛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太后暴毙,这背后的水太深,他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下结论?帝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让他们如芒在背。

冷月心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和死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走到榻前,无视那些太医惊惧又带着一丝隐秘好奇的目光,再次净手。这次,没有鱼鳔手套,萧彻要的就是她“**”的能力。

她强忍着不适,开始初步检视。太后年事已高,体表并无明显外伤。口唇乌紫,指甲青紫,与丽贵妃有相似之处,但颜色更深沉。她拿起银针探入喉部,取出时,针尖并未呈现氰化物特有的幽蓝,而是沾染着一种暗褐色的粘稠物。

不是氰化物?冷月心心头疑窦顿生。

她目光落在太后紧握成拳的右手上。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粉末。她小心地用银针尖挑出一点,凑近鼻端。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土腥气的甜腻气息钻入鼻腔——是雷公藤!一种慢性发作、却最终会引致心脉衰竭、窒息而死的剧毒!通常混在药汤或食物中,不易察觉。

但太后的症状来得如此迅猛,更像是急性发作……除非,有人在最后时刻,加大了剂量!

冷月心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萧彻。帝王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潭,看不出丝毫波澜。但冷月心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冰冷的光。

是他吗?弑母?为什么?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眼前的帝王,其冷酷残忍,远超她最坏的想象。

“看出什么了?”萧彻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冷月心收回目光,垂眸道:“回陛下,太后娘娘口唇、指甲青紫,喉中有暗褐色粘稠物残留,指甲缝内嵌有微量深褐色粉末。初步推断,应是……雷公藤中毒所致。”

“雷公藤?”萧彻眉梢微挑,目光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太医,“你们怎么说?”

为首的院判哆嗦着回道:“陛…陛下,雷公藤之毒确有此征象…但,但娘娘素日所用汤药皆由御药房精制,有层层查验,怎会…怎会混入此等剧毒啊!”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那就是说,有人下毒?”萧彻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腊月的北风刮过殿宇,“查!给朕彻查!从御药房到慈宁宫,所有经手之人,一个不许放过!送进诏狱,让他们好好‘想想’!”

“遵旨!”殿外传来影龙卫统领冰冷的应诺。

太医们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诏狱!那是有去无回的人间地狱!

“冷仵作,”萧彻的目光再次锁定冷月心,带着一种审视试验品的意味,“你既看出是雷公藤,可能看出……是谁下的手?何时下的手?证据何在?”

他步步紧逼,不仅要她验尸,还要她指证!这无疑是将她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冷月心心脏狂跳。她再次看向太后那只紧握的右手。或许……骨头能告诉她最后的真相?她需要更深层的证据,需要触及那根植于血脉的记忆。

“臣…需要查验骨相。”她艰难地开口。

“准。”萧彻毫不犹豫。

在太医们惊恐的目光和影龙卫森冷的注视下,冷月心拿起薄刃。这一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刀锋划开早已冰冷的皮肤,切开脂肪和肌肉,避开血脉,最终,再次精准地暴露出了胸腔的肋骨。那靠近心脏的、颜色因毒血淤积而显得格外深暗的骨头。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天地间最后一丝勇气。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缓缓地、坚定地,触碰上那根最靠近心脏的肋骨!

嗡——!

熟悉的、巨大的吸力再次袭来!意识瞬间被拖拽进一个充斥着浓烈药味和熏香气息的空间。

视野摇晃,昏暗。这是一间奢华却透着暮气的寝殿(慈宁宫正殿?)。她(太后)躺在柔软的锦榻上,身体沉重,四肢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哮鸣音。一个穿着宫装、背影略显佝偻的老嬷嬷(太后心腹苏嬷嬷?)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烈苦涩药味的汤药,跪在榻前。

“娘娘,该用药了。”老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忧虑,“您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咳咳……苏嬷嬷……哀家…哀家怕是不行了……”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冷月心意识里响起,充满了疲惫和不甘,“彻儿他……他越来越像他父皇了……不,比他父皇……更狠……”

画面猛地一颤!寝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暗夜中走出的修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是萧彻!他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昏黄的烛光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凤眸幽深如寒潭,里面翻滚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冰冷,有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烦躁?

他一步步走近,步履无声,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苏嬷嬷猛地回头,看到萧彻,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药碗差点脱手:“陛…陛下!您怎么……”

萧彻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苏嬷嬷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她惊恐地看着萧彻,又看看榻上虚弱的太后,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最终还是颤抖着低下头,默默地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弓着身,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太后”和萧彻。

死寂。只有“太后”沉重的、带着哮鸣音的呼吸声。

萧彻踱步到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榻上气息奄奄的老妇人。他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

“母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您感觉如何?”

“彻…彻儿……”“太后”艰难地喘息着,浑浊的老眼努力聚焦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希冀,更多的却是深沉的悲哀和洞察,“你…你终于肯来看哀家了……哀家…哀家怕是不成了……有句话…哀家憋在心里…很久了……”

萧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几分:“母后请讲。”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你……”“太后”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和巨大的恐惧,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锦被,“丽妃…丽妃她…是不是你……”

“够了!”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种被触犯逆鳞的暴戾!他猛地俯身,那张俊美无俦的脸逼近榻上的老人,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凤眸中翻涌的,不再是复杂,而是纯粹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杀意!

“母后,”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淬骨的寒意,“您老了,病糊涂了。该好好休息,不该操心的……就别操心!”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上。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扼杀过丽贵妃、捏碎过冷月心手腕的手,端起了药碗。

他的拇指,那只戴着玄玉龙纹扳指的拇指,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姿态,在碗沿内侧,轻轻一抹。

一抹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粉末,从他拇指的扳指缝隙间,悄然无声地滑落,融入了浓黑的药汁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动作快如闪电,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点尘埃!若非冷月心此刻正“附身”于太后,拥有她临终前高度紧张的感知,根本不可能察觉这细微到极致的一幕!

冷月心(太后)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不……”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嘶鸣。

萧彻仿佛没有听见,他端着那碗被加了“料”的药,重新俯下身。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近乎温柔的微笑,将碗沿凑近“太后”干裂发紫的唇边。

“母后,该喝药了。”他的声音轻柔,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毛骨悚然,“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那只戴着玄玉扳指的手,稳稳地端着药碗,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碗沿死死压向“太后”的嘴唇!滚烫的、带着致命甜腥气的药汁,混合着雷公藤的剧毒,强行灌入!

“唔——!唔呃——!”剧烈的呛咳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绞痛瞬间爆发!视野被一片猩红的血雾和彻底的黑暗吞噬!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那只近在咫尺的、在烛火下泛着幽冷光泽的玄玉龙纹扳指,如同死亡的烙印,深深烙入灵魂!

“嗬——!”

冷月心猛地抽回手,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伤!整个人向后踉跄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仿佛还残留着太后被灌入毒药时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窒息感!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粗布的宫女衣衫,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致命的瞬间!看到了萧彻是如何亲手将毒粉抹入药碗,如何冷酷地将毒药灌入生母口中!那玄玉扳指……那扳指就是**的工具!丽贵妃看到的,恐怕也是类似的场景!这个暴君!这个弑母杀妃的恶魔!

巨大的愤怒和惊骇如同岩浆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防!她猛地抬起头,充血的双眸死死盯向萧彻!

萧彻一直冷眼旁观着她的反应。在她手指触碰尸骨、身体剧震的瞬间,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闪过一丝极快、却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闪电。此刻,对上冷月心那充满愤怒、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他非但没有动怒,唇边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心胆俱寒的弧度。

“看来,爱卿又‘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他缓步上前,玄色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岳,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逼近,“告诉朕,太后……是怎么死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残忍,目光却锐利如刀,紧紧锁住冷月心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眼神变化。

冷月心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知道,萧彻在试探她!他在等她说出真相,然后……杀人灭口?还是将她彻底变成一件无法开口的“刑具”?她看到了他弑母的铁证,这足以让她死一万次!

不能说!绝不能在此刻说出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冷月心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脱口而出的控诉,她垂下头,避开萧彻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压抑而剧烈颤抖,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回…回陛下……太后娘娘……确系雷公藤中毒而亡……毒…毒物应是…应是混入汤药之中……慢性累积,最终…最终引发心脉衰竭……”她隐瞒了最关键的那一幕——他亲手投毒!

“哦?”萧彻的声音拖长,带着一丝玩味,“只是如此?爱卿方才反应如此剧烈,朕还以为……你看到了些别的?”

他靠得更近了,那股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龙涎香气几乎将她包围。他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抬起冷月心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比如……”他俯身,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字字如冰锥,“……看到朕是如何‘伺候’太后用药的?”

冷月心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知道!他完全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他根本就是在欣赏她恐惧挣扎的样子!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所有的伪装在猎食者眼中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把戏。

“臣…臣惶恐……臣…臣只看到毒发之痛苦……并未…并未……”她艰难地辩解,声音细若蚊呐。

“呵……”萧彻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酷愉悦。他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指尖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下,带着一种狎昵的、令人作呕的触感,最终停留在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颈动脉上。

那冰冷的指尖,感受着她脉搏的狂跳。

“爱卿这双手,还有这颗心……”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真是越来越让朕……惊喜了。”

他直起身,恢复了帝王的冷漠威严,对着影龙卫道:“将冷仵作带回紫宸殿。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冷月心再次被如同货物般押回那座奢华的囚笼。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倒计时。萧彻不会放过她。她知道了太多,她的能力又太有价值,他只会用更残酷的手段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然后……像处理丽贵妃和太后一样,让她无声无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