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我拯救了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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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医院泪痕医院走廊里那股消毒水味儿,永远那么冲,一个劲儿往脑门里钻。

门诊大厅一大早就跟开了锅似的,人声、脚步声、推车轮子声,全都乱糟糟地搅成一团。

我才坐下没多久,身上的白大褂就让汗给浸湿了。这地方的空调纯属摆设,

压根镇不住乌泱泱的人潮带来的热气。刚打发走一个病人,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门口就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哭声。那阵啜泣声让我抬起了头,我对面妇科门诊的长椅上,

缩着一个年轻女孩。看年纪不大,长发遮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手里死死攥着一张化验单。她旁边还空着个位置,大概是刚看完诊出来。不知怎么的,

我就起身走了过去。「靓女?」我放缓声音,用蹩脚的粤语试探着问,「你做乜嘢呀?

有咩可以帮到你?」她猛地抬起头,胡乱用手背抹了把脸。泪水糊开了眼线,

在眼下晕开一小片乌黑。可当我看清那张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太像了。那眉眼,

那下巴微微绷紧的弧度,简直就是年轻了好几岁的周佳怡。我的心脏猛地一抽,又酸又麻,

一股荒谬的刺痛感瞬间袭来。周佳怡,那个三年前头也不回飞去国外,

口口声声说要自由的女人。「没事!」她摇着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透着一股强撑的疏离,「谢谢医生,我不需要。」说完,

便胡乱地将手里的那张纸塞进随身的帆布包,急促地拉上了拉链。做完这一切,

她像是要逃一般猛地站起身,头也不抬地就往收款处那边快步走去,

瘦弱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刚才那一眼带来的相似感,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

让人很不是滋味。我坐回诊室的椅子里,桌上的病历本摊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反复复全是那张满是泪痕、又像极了周佳怡的脸。翻了几页病历,

上面的字一个个在眼前跳动,却怎么也钻不进脑子里。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口乱窜,

让我再也坐不住了。算了。我「啪」地合上病历夹站了起来。借口去洗手间,

我信步走下一楼,想着坐了一上午,正好下去散散心。收款处排着长长的队伍,

几乎看不到头。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味和人们压抑的咳嗽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焦急或疲惫。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她就站在队伍最前面,

正扒着收费窗口,急切地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离得有点远,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只能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抓着台面的手背绷出了青筋,肩膀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三千块住院押金,现金刷卡微信支付宝都行!

没有?那就去边上想办法凑,后面还排着长队呢!」女孩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那句「想办法凑」让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僵在原地,

连肩上的帆布包滑落下来都不知道。身后队伍里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同情、烦躁和催促,

像芒刺在背,让她脸颊**辣地烧了起来。她的嘴唇抖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来。」话音未落,我已经几步跨到她身边,掏出手机直接扫了收费窗口上贴着的二维码。

「哎?」窗口里的人和女孩同时叫出声来。「滴」的一声,支付成功的界面弹了出来。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收费窗口:「住院押金,楚凝的。」楚凝整个人都傻了,

那双酷似周佳怡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挂着泪珠的睫毛半天没动一下。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也只是愣了一瞬,就立刻低头操作电脑,开始打印单据。「医生!

这、这不行!」楚凝回过神来,急得带上了哭腔,「我身上的钱不够……但我发誓,

我一定会还你的!」她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帆布包,想把身份证掏出来作抵押。

「拿着单子,先去病房吧。」我把打印好的住院单据塞到她手里,指了指住院部的方向,

「我是心内科的陈默。」她紧紧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纸张的边缘都被手心的汗浸软了,

捏出了深深的褶皱。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谢谢陈医生,

真的谢谢。」她哽咽着,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垂下的头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陪她走向住院部的路上,我们俩一路沉默,气氛压抑得厉害。她一直低着头,

视线落在自己磨旧的帆布鞋尖上,偶尔飞快地抬手抹一下眼睛。直到快要进住院大楼时,

她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叫楚凝,在旁边的大学念大三,学金融的。」「嗯。」

我应了一声,没多问。看她这年纪,这副模样,多半是意外。她低着头,声音很轻,

断断续续地说:「我跟我男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他说现在没钱,要我自己想办法。」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显得既委屈又茫然,「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蹿了上来。又是这样?不负责任地把问题丢给别人,

自己拍拍**躲开?我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深吸了口气,

才把那股熟悉的烦躁和火气给压下去。真是晦气,怎么又想起她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冷:「这种人,早点看清也好。」楚凝没再说话,脑袋垂得更低。

到了妇科病区护士站,护士递过来几张单子。「手术知情同意书,家属签一下字。」

这话一出,楚凝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嘴唇翕动,眼神慌乱地瞟向我,

又飞快地垂了下去。护士的目光也跟着落在我身上,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眼神里那种毫不掩饰的探究,让我的脸**辣地烧了起来。「哥!」楚凝突然开口,

声音又轻又急,她猛地转向护士,抢着说:「他是我表哥!」话音刚落,

她就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躲闪,嘴唇也微微抿着,像是在无声地拜托我。护士「哦」

了一声,那声调拐了好几个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玩味起来。不过她也没再追问,

只是把笔和知情同意书推到了我面前。我捏着护士递来的圆珠笔,笔杆冰凉。家属?哥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可一看到楚凝那眼圈通红、浑身发抖的样子,

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我抿紧嘴唇,拿起笔,

唰唰两下在家属那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在安静的护士站里显得格外刺耳。2意外相助签完字后,我放下笔,丢下一句「好好休息」

,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身后那道目光如芒在背,让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等我再见到楚凝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整个人虚弱地闭着眼睛,看起来了无生气。我到病房的时候,她虚弱地靠在床头,看见是我,

才勉强挤出个笑:「陈医生,这次真的多亏你了,钱的事……等我出院……」「不急。」

我打断她,把带来的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术前检查报告我看了,有点小情况。」

她捧着牛奶杯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绷紧了,紧张地望着我。「问题不大,

」我放缓了语速,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主要是术后需要好好调养,定期复查。

等你出院了,我再跟你细说。」那些关于子宫壁薄、再次妊娠风险高的话到了嘴边,

又被我咽了回去。看着她那张酷似周佳怡的脸上写满了脆弱和恐惧,我终究没忍心再吓她,

心里没来由地一抽。我放缓了语速,声音也跟着柔和下来:「别担心,省医那边的专家,

我会帮你联系,放心吧。」她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滚烫的泪珠紧接着就砸了下来,一颗颗落在手背上。她没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

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动。我心里一堵,连忙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整个病房里,

只听得见她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那几天,我托关系联系了省人民医院一位妇科专家,

给楚凝挂了个号。医生看完检查报告,脸色沉了下来,把报告单往桌上一放,

看着楚凝说:「小姑娘,你这次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你的子宫内膜本来就薄,

恢复起来会比别人慢。所以接下来,必须严格按照我说的做,好好调理,定期来复查。

听清楚,至少一年,不能再怀孕。不然的话,以后别说要孩子了,很可能这辈子都怀不上了,

就算怀上,也极容易流产。我这不是危言耸听,你得自己对自己负责,听懂了没?」

楚凝坐在诊室的椅子上,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手背上青筋毕露。她低垂着头,

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走出诊室,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脚步虚浮,

几乎站不稳。我陪着她往外走,几番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省医大门口,

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我。她的眼圈还是红的,眼神却异常坚定:「钱,我会还你的。

还有……谢谢。」「先养好身体吧。」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楚凝出院后就回了学校,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那张酷似周佳怡的脸,也会慢慢从我生活中淡去。

生活重新回到了门诊、会诊、病历的三点一线上,枯燥又麻木。三天后的深夜,

窗外瓢泼大雨,雨点狠狠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我才刚躺下,

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发出的光在黑暗中异常刺眼。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我带着睡意接起:「喂?」电话那头是楚凝的声音,很微弱,

还带着颤音,混在嘈杂的风雨声里,断断续续的。「陈医生,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她吸着鼻子,努力压抑着哭腔,「我跟他彻底分了,

他把我……赶出来了……外面雨好大……我身上没钱,手机也快没电了,

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电话背景里,除了呼啸的风雨,

还能听到汽车驶过积水时特有的哗啦声。我心里猛地一沉,哪还有半点睡意。「你现在在哪?

」我急声问道。「学校东门……那个报刊亭旁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厉害。

「你站那别动!找个地方躲雨,等我!」我猛地掀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

抓起床边的外套就往外冲。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转眼就打透了我身上的睡衣。

我钻进车里发动车子,就算把雨刮器开到最大,眼前的世界依旧被瓢泼大雨搅得一片模糊。

路灯的光晕昏黄,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废弃报刊亭的屋檐下,旁边立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

雨水顺着破败的顶棚缝隙滴落,她单薄的衣衫早就湿透了。她抱着膝盖,

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在风雨飘摇的夜里显得格外无助。

车子在她面前猛地刹住,我推开车门冲进雨里,几步跨到她面前。「楚凝!」她抬起头,

脸上湿漉漉的,眼神空洞。看清是我时,她愣了一下,眼中的惊愕随即化为彻底的崩溃,

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陈医生!」她呜咽着,想站起来,腿却一软。「别说话,先上车!」

我拉开副驾的车门,一手拽过她冰凉的手臂,另一手拎起那个湿透的行李箱,

直接把人塞了进去。我跟着上车,立刻将暖气开到最大,从后座扯了条干毛巾丢给她。

她裹着毛巾,身体还是抖个不停,牙关都在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呜咽。

车厢里一时间只有暖风的嗡嗡声和她断断续续的抽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滴,

在座椅上晕开一小块深色水渍。那个行李箱就那么安静地立在后座,和车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车开到公寓楼下时,雨势总算小了些。我从后座拎出她的箱子,她在后面默默跟着,

一起上了楼。打开家门,我顺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屋子里那股熟悉的味道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楚凝站在玄关,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屋子。她刚从雨里进来,湿透的鞋子在地板上印出一串小小的水痕。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除了我住的主卧和一间堆满杂物的书房,就只剩下一间次卧了。

我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对她说:「那间空着,你先住下吧。」她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

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拖着行李箱,

她小心翼翼地朝次卧那扇门走去,单薄的背影显得很疲惫。到了门口,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

却没有立刻拧开,而是转过身看着我,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我周末休息,

可以帮你打扫屋子,做饭也行,我不能白住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几乎快要听不见了。打扫屋子?做饭?我看着眼前这张和周佳怡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看着她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神情,心口莫名地刺痛了一下。这间次卧已经空了三年。

三年前,周佳怡也是这样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对我说:「陈默,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要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了。」从那以后,这扇门就再也没打开过。门缝里积着厚厚一层灰,

这里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现在,门口站着另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浑身湿透,

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玄关里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窗外雨水顺着管道滴落的嗒嗒声。她紧咬着下唇,倔强的眼神里终究藏不住慌乱。

我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门把手轻轻转动,咔哒一声,

那扇尘封了三年的房门终于被推开。一股沉闷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楚凝拖着箱子走了进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3深夜逃离楚凝确实在履行她的诺言。每个周末,

家里都会准时响起吸尘器嗡嗡的声音,或是拖把擦过地板的沙沙声。她打扫得一丝不苟,

连窗框的缝隙都擦得干干净净。偶尔下班推开门,还能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

也就是些家常菜,青椒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手艺算不上多好,有时候盐还放多了。

但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这间空了太久的屋子,头一次有了点烟火气。

我还是会时常想起周佳怡。书架上那本她没带走的诗集,

阳台上她留下的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甚至抽屉深处她用过的一个旧发圈。看到这些东西,

总会让人想起过去,但奇怪的是,那些曾经尖锐的痛楚,如今却淡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时间磨平了一切,还是被别的什么给悄悄取代了。下班推开家门,迎接我的,

再也不是一室清冷。有时,楚凝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看书,听到动静便抬起头,

眼睛亮晶晶地一笑:「陈医生,回来啦?」有时,她则在厨房里忙活,系着我的旧围裙,

袖子挽到手肘,灶上的汤锅咕嘟作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每到这种时候,

心底总会变得柔软,悄悄漫上一丝暖意。渐渐地,那张酷似周佳怡的脸,

看久了也只剩下属于楚凝自己的鲜活。她笑的时候,

右边嘴角总是先俏皮地扬起;思考问题时,就习惯用笔尾轻点下巴;而当看书入了迷,

还会忍不住将文字小声念出来。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暑假。楚凝学校的宿舍要清空,

她便顺理成章地搬了过来。这姑娘人不大,主意却挺正,非要付房租,

最后还是被我一句「等你工作挣了钱再说」给堵了回去。安顿下来后,

她就开始为实习的事情奔忙。学的是金融管理,目标明确,整天不是在投简历,

就是在各处跑面试,忙得脚不沾地。没过多久,我看着她那张原本就没多少肉的小脸,

又清减了一圈。一个闷热的周五晚上,窗外知了叫得有气无力。我刚冲了个澡出来,

身上的水汽还没干,手机就跟催命似的响了起来。电话是同事冯逸阳打来的,

那头音乐声震天,乱糟糟的。「老陈!快!你那个租房的小姑娘,在悦海出事了!」

冯逸阳在那头扯着嗓子吼,「她公司那个经理,带着她陪客户吃饭,我看着不对劲,

那帮老男人正逮着她一个人拼命灌酒,小姑娘脸都吓白了!」「悦海」两个字,

让我心里猛地一沉。那是本地有名的商务宴请场所,名声可不怎么好。楚凝?灌酒?

她还在吃调养身体的药!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急得连脚上的拖鞋都忘了换。

悦海最大的包厢门口,门虚掩着,一股混着烟酒味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

「我……我真不能喝了……」楚凝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微不可闻,她伸手想去挡酒杯,

却没什么力气。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喷着浓重的酒气,

在一旁起哄:「王总让你喝是看得起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喝!」「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