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才知道我是替身白月光

开灯 护眼     字体:

我飘在灵堂半空。下面是我自己的葬礼。黑白色照片里那张脸年轻得很。二十八岁。胃癌。

查出来到死就三个月。挺快。没受太多罪。花圈摆满厅堂。白菊的味道熏得慌。

我妈哭晕过去两回。我爸扶着棺材不撒手。亲戚们抹着眼泪劝。周淮之站在最前面。我丈夫。

结婚三年。他今天穿了身黑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齐。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有亲戚拍他肩膀。“淮之,节哀。”他点点头。没说话。眼眶是红的。但一滴泪没掉。

我知道。他这人就这样。感情内敛。结婚三年,我生病前,他对我很好。工资卡上交。

纪念日送礼物。婆媳矛盾站我这边。外人都说,安寻命好,嫁了个模范丈夫。我也这么以为。

直到我飘在这里,看见他西装内袋里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旧得发黄。边缘磨得起毛。

照片里是个穿碎花裙子的小女孩。七八岁模样。扎两个羊角辫。坐在秋千上笑。缺了颗门牙。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我小时候门牙整整齐齐。也从没扎过羊角辫。

我妈说给我扎辫子我就哭。那照片被周淮之随身带着。藏在内袋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灵堂里哀乐响着。嗡嗡地往耳朵里钻。我妈又哭起来。撕心裂肺。周淮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脸。我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极其轻微地。

松了一下。他按灭屏幕。把手机塞回裤兜。手插在兜里。指节顶起布料。攥得很紧。

又站了一会儿。他转身。穿过人群。走到灵堂外面。我跟了出去。

他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停下。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点上。烟雾模糊了他的脸。手机又震了。

他拿出来。这次没立刻按灭。我凑过去。屏幕上是条新信息。备注只有一个字:“晚”。

“她走了。你还好吗?”周淮之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掉在他锃亮的皮鞋上。他也没察觉。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打字。删掉。又打。最后回过去。

“嗯。结束了。”发送。烟快烧到手指。他猛地吸了最后一口。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烟蒂扁了。粘在地砖上。他抬起头。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喉结上下滚了滚。长长地。

无声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像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我飘在他旁边。心里那点残存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原来。

尘埃落定。我的葬礼。对他而言。是结束。葬礼结束。人群散去。我爸妈被亲戚搀扶着走了。

一步三回头。哭得几乎站不住。周淮之留到最后。和殡仪馆的人处理完所有手续。

签了一堆字。他开着他那辆黑色轿车回家。我们的家。市中心的高层公寓。两百多平。

大落地窗。能俯瞰半个城市的灯火。当初买的时候。他说。寻寻。我们要在这里住一辈子。

现在。钥匙**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他走进去。没开大灯。

玄关昏暗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把他高大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他弯腰换鞋。

动作有些迟缓。我跟着飘进去。停在玄关柜子上。那里摆着一个相框。

是我们结婚一周年拍的旅行照。在洱海边。**在他肩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搂着我的腰。

下巴抵着我头顶。眼神很温柔。周淮之的目光扫过那个相框。没有丝毫停留。

他径直穿过客厅。走向书房。书房门关上。落锁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跟了过去。

穿门而入。他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晕只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拉开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我生前从不知道这个抽屉有锁。也从没想过打开它。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那把小小的、黄铜色的钥匙。**去。拧开。抽屉滑出来。

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扁扁的。他打开盒子。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

是一张旧照片。和我今天在他内袋里看到的那张一模一样。同一个秋千。

同一个穿碎花裙、缺门牙、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只是这张更大些。装在硬卡纸相框里。

保存得更好。照片下面。压着几封信。信封泛黄。字迹娟秀。他拿起相框。

指腹极轻地、极慢地。抚过照片上小女孩的脸。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像融化的春水。

带着沉甸甸的、跨越时光的眷恋。他看了很久。久到台灯的光线似乎都凝固了。然后。

他放下相框。拿起最上面那封信。信封拆开过。信纸薄而脆。他展开信纸。熟悉的娟秀字迹。

只有短短几行。“淮之哥哥:院子里的石榴红了。你答应过要回来摘给我吃的。说话要算数。

晚晚。”落款日期。是二十年前。周淮之看着那几行字。嘴角弯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很淡。

却真实。他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再放回盒子。合上盒盖。锁回抽屉。

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硌着掌心。他浑然不觉。他靠进宽大的皮椅里。闭上眼。

抬手捏着眉心。台灯的光勾勒出他疲惫的侧脸轮廓。下巴上有新冒出的青色胡茬。他没有哭。

没有像在我病床前那样。红着眼眶握着我的手说“寻寻别怕”。没有像在我妈哭晕时那样。

沉默地扶着她的肩。他只是很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沉浸在只有他和那个“晚晚”的旧时光里。我飘在书桌对面。看着他。心口那个地方。

空荡荡的。灌着穿堂风。原来这三年。他透过我这张脸。看的是另一个人。他对我所有的好。

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承诺。都不是给我的。是给那个坐在秋千上、缺了门牙对他笑的。林晚。

周淮之在书房待了很久。出来时。已经凌晨。他洗了个澡。换了家居服。头发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走进卧室。我们的卧室。大床上铺着深灰色的床品。枕头有两个。

一大一小。小的那个是我的。上面还印着我喜欢的卡通兔子。他走到床边。脚步顿住。

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摆着一个小药盒。分格的那种。装着花花绿绿的药片。

是我最后那段时间吃的。止痛的。护胃的。抗肿瘤的。满满一小盒。旁边还有半杯水。

杯子是我最喜欢的樱花马克杯。他盯着药盒和杯子。看了几秒。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拿起它们。而是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把药盒。杯子。

连同我放在床头的一本翻旧了的小说。一支没盖好的唇膏。一股脑地。扫进了抽屉里。

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刻不容缓的清理。抽屉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床头柜上瞬间空了。

只剩下他的电子闹钟。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我的痕迹。仿佛我从没在这里生活过。

他掀开被子。躺下。关掉他那边的床头灯。卧室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

微弱地透进来。勾勒出他躺下的轮廓。他侧躺着。背对着我这边。我睡的那一侧。

被子盖到肩膀。呼吸平稳。很快就睡着了。没有辗转反侧。没有难以入眠。

在我死后的第一个夜晚。在我和他睡了三年的大床上。他背对着我曾躺的位置。

睡得安稳深沉。我飘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空荡荡的另一半床。

看着那个被清理一空的床头柜。胃里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虽然鬼魂不会痛。

那是一种冰冷的、被彻底抹杀的虚无感。原来。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如此轻易地。扫进了抽屉。第二天。周淮之照常去上班。

他是一家风**司的合伙人。工作很忙。以前我生病。他再忙也会抽空陪我去医院。

给我熬粥。现在。他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出门前在玄关镜前整理领带。表情平静无波。

仿佛昨天只是参加了一个普通同事的葬礼。门关上。公寓里彻底空了。我无处可去。

只能飘在这里。像个被遗忘的游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照在光洁的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很安静。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如果鬼魂还有心跳的话。我在房子里漫无目的地飘荡。客厅。餐厅。

厨房。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沙发扶手上有我抓出的一个小洞。是刚养猫时被挠的。

后来猫送人了。洞还在。餐厅角落的绿萝。是我买的。长得很茂盛。叶片油绿。

厨房冰箱门上。贴着几张便签。是我写的购物清单。字迹有些褪色了。

写着“牛奶”“鸡蛋”“淮之胃药”。周淮之没撕掉它们。但他也没再看它们。

他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回家。吃饭。睡觉。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日子就这么过去。

像一潭死水。直到一周后。门铃响了。晚上八点多。周淮之刚洗完澡。穿着深灰色家居服。

头发还滴着水。他擦着头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个子不高。很瘦。

穿着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着浅咖色围巾。小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水汪汪的。像含着一汪清泉。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带着一种天然的、怯生生的无辜感。

那双眼睛。我见过。在周淮之珍藏的照片里。在抽屉深处泛黄的信纸上。林晚。

她真的回来了。周淮之擦头发的动作停住了。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光线。

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毛巾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时间好像凝固了几秒。

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寂静。啪地熄灭了。黑暗中。我听到周淮之的声音。低哑得厉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晚?”“是我。淮之哥哥。”女人的声音细细软软的。

像春日里拂过柳梢的风。“我……我回来了。”灯又亮了。光线重新洒下来。

林晚仰着脸看他。眼圈红红的。鼻尖也冻得有点红。更显得楚楚可怜。“外面好冷。

”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周淮之像是才反应过来。猛地侧开身。“快进来。

”林晚走了进来。脱掉大衣和围巾。里面是一件浅杏色的高领毛衣。衬得她脖颈纤细。

她好奇地打量着公寓。“这里……好大。”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客厅。餐厅。

落地窗外的璀璨夜景。“和我想象中……你的家。不太一样。”周淮之关上门。

接过她的大衣挂好。“喝点什么?”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但眼神一直落在林晚身上。像被磁石吸住。“热水就好。”林晚小声说。她走到沙发边。

没立刻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毛衣下摆。周淮之去厨房倒水。我飘在客厅角落。看着林晚。

她很漂亮。不是那种明艳夺目的漂亮。是清秀的。柔弱的。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小花。

尤其那双眼睛。看人时带着水光。我见犹怜。她打量着客厅。目光落在电视柜上一个相框上。

那是我和周淮之的婚纱照。海边。我穿着鱼尾白纱。他穿着黑色礼服。我们额头相抵。

笑得甜蜜。林晚的目光在那个相框上停留了几秒。眼神很平静。没有好奇。没有嫉妒。

只有一种淡淡的、置身事外的打量。周淮之端着水杯出来了。一杯热水。

一杯他自己常喝的冰水。他把热水递给林晚。“谢谢淮之哥哥。”林晚接过。双手捧着。

小口地喝。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中间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淮之问。手指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前天。

”林晚放下杯子。“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回来了。”她抬起眼。看着周淮之。

眼神复杂。“我……看到新闻了。”她没说是什么新闻。但我们都懂。我的讣告。

登在本市晚报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周淮之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骨突出。“嗯。

”他低低应了一声。垂着眼。看着杯中晃动的冰块。“都过去了。”“她……走得痛苦吗?

”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周淮之沉默了片刻。“还好。”他声音有些干涩。

“最后……走得还算安详。”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冰块在杯子里融化的细微声响。

林晚忽然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周淮之放在膝盖的手背上。她的手很小。很白。指尖冰凉。

周淮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动。“淮之哥哥。”林晚看着他。眼圈又红了。

水光在眼底积聚。“这些年……对不起。”周淮之猛地抬眼。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反手。握住了林晚那只冰凉的小手。握得很紧。“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声音沙哑。

带着沉痛。“当年……是我没护住你。”林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颗。晶莹剔透。

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怪你……是我爸……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摇头。

眼泪掉得更凶。周淮之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都过去了。晚晚。”他低声说。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回来就好。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林晚顺势靠了过来。很轻。

额头抵在周淮之的肩膀上。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周淮之的身体彻底僵住。几秒钟后。

他抬起手臂。迟疑地。慢慢地。环住了林晚颤抖的肩膀。很轻地拍了拍。

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我飘在客厅的阴影里。看着沙发上依偎的两个人。

看着周淮之脸上那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温柔。看着林晚靠在他肩上无声的哭泣。

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胃里那种冰冷的绞痛感又来了。比生前任何一次化疗都剧烈。原来。

他说的“过去了”。不是指我的死亡。是指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漫长的二十年分离。

我的存在。我的死亡。于他而言。不过是接回他真正珍宝之前。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

林晚没有走。周淮之让她住进了客房。“你刚回来。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先住这里。

”他这样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安排。林晚低着头。手指搅着衣角。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说什么傻话。”周淮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亲昵。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的家。现在。是她的家了。林晚住了下来。她很安静。

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出来。在客厅坐坐。看看书。

周淮之回家的时间明显早了。推掉不必要的应酬。下班就回来。他亲自下厨。

他以前很少下厨。我生病后。他才学着做点简单的粥和汤。味道……只能说能吃。但现在。

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煎牛排。煮意面。摆盘精致。这些。他以前从未为我做过。

饭菜上桌。香气弥漫。林晚坐在餐桌旁。小口吃着。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吗?”周淮之问。

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嗯!”林晚用力点头。嘴角沾了点酱汁。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淮之哥哥手艺真好。”周淮之笑了。很浅。但很真实。他抽了张纸巾。很自然地伸手。

替她擦掉嘴角的酱汁。“慢点吃。”林晚的脸微微泛红。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暖昧。我飘在餐桌上方。看着他们。

看着周淮之脸上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看着林晚羞涩又依赖的神情。

看着餐桌上那瓶新插的百合。纯白的花朵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那是我最讨厌的花。味道太冲。

闻着头晕。以前家里从不买。现在。它开得正好。周淮之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工作电话。“我去书房接个电话。”他起身。对林晚说。

“你慢慢吃。”“嗯。”林晚乖巧地点头。周淮之拿着手机去了书房。关上门。

餐厅里只剩下林晚。她放下叉子。脸上的羞涩和依赖瞬间褪去。像潮水退去露出礁石。

她拿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目光扫过这间宽敞明亮的餐厅。扫过光洁的料理台。

巨大的冰箱。最后。落在墙壁上挂着的几幅装饰画上。眼神很平静。

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她站起身。走到客厅。

目光掠过电视柜。掠过沙发。掠过落地窗。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

她的脚步停在主卧门口。门虚掩着。她伸出手。轻轻推开。主卧很大。

有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装修是我和周淮之一起设计的。暖色调。米白和浅灰为主。

林晚走了进去。她走到床边。看着那深灰色的床品。看着空了一半的床头柜。然后。

她转向衣帽间。衣帽间的门敞开着。里面还有我的东西。不多。大部分衣物鞋子。

在我生病后。就被周淮之打包捐掉了。只剩下一些他认为有纪念意义。

或者我当时执意要留下的。林晚走了进去。衣帽间很宽敞。

一边是周淮之整齐挂着的西装衬衫。一边还零星挂着几件我的外套和裙子。

角落里堆着几个没拆封的购物袋。是我生病前买的。还没来得及穿。林晚的目光。

落在其中一个打开的衣柜隔层。那里。挂着一件酒红色的羊绒大衣。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很衬肤色。结婚第一年冬天。周淮之送我的生日礼物。花了他小半个月工资。林晚伸出手。

指尖轻轻拂过大衣柔软的料子。她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奇异的探究。然后。

她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她拿下那件大衣。展开。对着穿衣镜。披在了自己身上。

镜子里的女人。裹在宽大的酒红色大衣里。显得更加纤细娇小。

苍白的脸被鲜艳的颜色衬得有了几分生气。但眼神依旧是怯生生的。像受惊的小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转了转身。手指抚摸着大衣的领口。袖口。动作很慢。然后。

她抬起手。把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头发。轻轻地。别到了耳后。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

很浅。很柔。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无辜又纯真。那个笑容。

那个眼神。那个别头发的动作。像一道闪电。猛地劈进我的脑海!我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她!

盯着那个笑容!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来了!为什么周淮之第一次见我。眼神会那么奇怪!

为什么他会说我笑起来“很特别”!为什么他会送我那些风格柔弱的、我并不太喜欢的裙子!

为什么他总是不经意地。把我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原来。不是我像林晚。是他在把我。

一点一点。塑造成他记忆里。那个穿着碎花裙、坐在秋千上、缺了门牙对他笑的林晚!

连笑容的弧度。别头发的动作。都在他的刻意引导下。朝着那个方向靠拢!镜子前。

林晚欣赏着自己的倒影。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丝满意的、近乎天真的残忍。

她脱下那件酒红色大衣。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挂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

她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衣帽间。离开了主卧。轻轻带上了门。像一个幽灵。

悄无声息地潜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我飘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坠冰窟。原来。替身。

连模仿的资格都没有。我存在的意义。从头到尾。只是一块任他涂抹的橡皮泥。一个拙劣的。

赝品。周淮之开始带林晚出门。周末。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带你去个地方。”他对林晚说。

语气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期待。“去哪?”林晚仰着脸问。眼睛亮亮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周淮之笑了笑。没多说。他开车。载着林晚。驶离市区。我跟着他们。车子开上盘山公路。

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空气清新。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开了很久。

停在一个山坳里。前面没路了。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长满杂草的小径。周淮之下车。

绕到副驾驶。替林晚打开车门。伸出手。林晚扶着他的手下车。好奇地张望。“这是哪儿?

”“跟我来。”周淮之牵着她的手。很自然地。十指相扣。他牵着她。

沿着那条荒草丛生的小径往里走。路不好走。坑洼不平。两旁的树枝斜伸出来。

周淮之细心地替林晚拨开挡路的枝条。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小小的空地。

空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破旧的秋千架。木头做的架子。很旧了。风吹日晒。

木头呈现出灰败的颜色。两根粗麻绳拴着一块磨得光滑的木板。在风里轻轻晃荡。

秋千架后面。是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枝繁叶茂。这个季节。树上挂满了青涩的小石榴。

周淮之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秋千架。眼神悠远。“还记得吗?”他轻声问。声音有些发紧。

林晚看着那秋千。又看看那棵石榴树。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茫然和努力回忆的神情。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这里……”她犹豫着。声音细细的。

“好像……有点印象。”周淮之握紧了她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是我们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你忘了?”他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急切。

“你总缠着我推你荡秋千。荡得老高。还咯咯笑。说像在飞。”林晚微微蹙起眉。

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想。“哦……”她拖长了声音。眼神有些飘忽。“好像……是有一点。

”她松开周淮之的手。慢慢走到秋千架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光滑的坐板。

“都这么旧了。”她小声说。带着点感慨。“淮之哥哥。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周淮之走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怎么会忘。”他声音低沉。

像压抑着汹涌的暗流。“答应过你。要回来摘石榴给你吃的。”他抬起头。

望着那棵挂满青果的石榴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等秋天。石榴红了。我们就来摘。

”林晚转过身。仰头看着他。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她的眼睛水润润的。

“嗯!”她用力点头。笑容绽开。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淮之哥哥说话要算数!

”周淮之也笑了。抬手。像二十年前那样。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发。但手抬到一半。

顿住了。林晚的头发剪短了。刚到肩膀。不再是照片里那两个翘翘的羊角辫。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手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定。

”林晚重新坐上那个破旧的秋千。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淮之哥哥!推我!

”她回头。笑着喊。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憨。周淮之走到她身后。双手握住绳索。

轻轻推了一下。秋千慢悠悠地荡起来。林晚咯咯地笑。笑声清脆。回荡在寂静的山坳里。

“再高点!再高点嘛!”周淮之加大了力道。秋千荡得高了些。

林晚的头发和衣角在风里飞扬。她张开手臂。闭着眼。迎着风。大声笑着。“像在飞!

淮之哥哥!像飞起来一样!”阳光。绿树。秋千。少女清脆的笑声。

一切美好得像一幅褪了色的旧年画。周淮之站在后面。看着秋千上欢笑的林晚。眼神专注。

近乎贪婪。仿佛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子里。弥补那错失的二十年时光。我飘在石榴树的阴影里。

看着秋千架上笑得开怀的林晚。看着她闭着眼。迎着风。张开手臂。

看着周淮之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失而复得的满足。胃里那片冰冷的虚无。在阳光下。

似乎被晒得更加空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原来。

他珍藏心底二十年的白月光。连他们之间最珍贵的记忆。都……记不清了。从山上回来后。

林晚似乎更依赖周淮之了。她开始像个真正的女主人。在这所公寓里活动。她会去厨房。

笨手笨脚地给周淮之煮咖啡。煮糊了。弄得满屋子焦味。周淮之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然后自己动手清理。她会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抱着抱枕。看周淮之带回来的财经杂志。

看不懂。就指着上面的图表问。周淮之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耐心地给她解释。晚上。

周淮之在书房处理邮件。她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去。放在他手边。

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或者玩手机。偶尔抬起头。看着他工作的侧脸。眼神温柔。

周淮之会时不时看她一眼。目光相接时。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宁静而温馨。像一幅和谐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