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熔心:与她在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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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如冷却的沥青,唯有破铁桶里那簇橘黄火苗在苟延残喘,噼啪作响,

在巨大冰冷的锅炉上投下摇晃不安的鬼影。空气里浮动着煤灰、血腥和伤口腐败的甜腥气,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棉絮。苏离在昏沉与剧痛的夹缝中挣扎。

高烧如同无形的烙铁熨烫着四肢百骸,左臂伤口在纱布下突突跳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神经末梢,提醒她那缓慢侵蚀的蜡化污染。耳朵里是水下的死寂,

只有沉重的心跳和远处空洞的滴水声在颅腔轰鸣。手腕的烙印沉寂如冰,

却像一块嵌入骨髓的寒铁,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水……”她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一只微凉的手小心地托起她的后颈,粗糙的陶罐边缘抵上她的唇。

冰冷带着铁锈味的水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清明。“慢点喝。

”宋陨嘶哑的声音在火光边缘响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他扶着苏离重新躺下,

动作尽量轻柔,但牵扯到伤口的刺痛还是让她闷哼出声。火光下,他脸色灰败,

眼下的乌青浓重,镜片上蒙着油污和煤灰。“感觉怎么样?烧好像退下去一点了。

”苏离勉强聚焦视线,看着宋陨布满血丝的眼睛,

喉咙挤出嘶哑的声音:“……还是……疼……胳膊……”宋陨沉默地解开她左臂的纱布。

伤**露在火光下,红肿发亮的边缘依旧触目惊心,但之前那片缓慢蔓延的惨白蜡质光泽,

似乎被强行压制住了,只留下几道顽固的、如同白色蛛网般的细纹。他松了口气,

但眉头并未舒展:“蜡化暂时稳住了,但感染还在。炎症压不下去,烧就退不干净。

”他拿出最后一点皱巴巴的纱布和所剩无几的消毒药水,重新仔细包扎。“省着点用,

药快没了。”语气里是沉重的现实。

“外面……”苏离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锅炉房入口方向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拱形通道。

蚀管道、沉重的煤渣袋、几块腐朽的厚木板——堆砌成一个勉强能容人弯腰通过的狭窄障碍,

像一道脆弱的堤坝。“暂时没动静。”宋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声音低沉如耳语,

“‘蛇信子’还在外面逡巡。昨天听到他们的动静,在塌方口外面,像是在找进来的路。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神凝重如铁,“蝮蛇的人……比蜡像难缠得多,也更……贪婪。

”“蝮蛇?”苏离嘶哑地问,这个名字带着毒蛇般的阴冷,滑入心底。“清道夫的头儿之一。

”宋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忌惮,“手段狠辣,专门猎杀落单的‘旅客’,

像秃鹫一样抢夺物资。他们盯上这里了。

”他指了指角落堆放的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个破陶罐里的浑水,

几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我们这点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肥肉。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苏离的脊背。刚离狼窝,又入蛇窟。这隅角的喘息之地,

竟成了新的囚笼。“他……”苏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抗拒,

投向锅炉房最深处那片浓重的阴影——林枫所在的角落。

那里依旧只有沉重压抑的呼吸声传来,如同受伤巨兽在黑暗中的低喘。

宋陨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像被火光扰动的深潭。“死不了。”他语气平淡,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骨头硬得很。伤口里的‘污染’…暂时没扩散。

就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词,“……很‘安静’。

从昨天…捻碎那支烟后,就没再动过,也没出过声。

”这种安静比之前任何压迫感都更让人心头发毛。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毒蛇盘踞在阴影里吐信的蛰伏。未知的威胁在沉默中发酵。

“姐…姐…”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夏蝉蜷缩在离火堆稍远一点的角落里,

裹在宋陨那件过于宽大的外套里,像一只试图缩进壳里的蜗牛,小脸埋在臂弯里,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怀里紧紧抱着那枚布满裂痕的银色怀表,

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表盖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的身体瑟缩一下,

仿佛那裂痕也刻在她的灵魂上。“头……还疼吗?”宋陨立刻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火光下,夏蝉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眼神有些涣散,额角贴着纱布的地方透出疲惫的青灰色。“嗯……”夏蝉用力点头,

小脸皱成一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痛苦,

“像……像有好多针……在扎……里面……”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指尖都在颤抖,

又下意识地抱紧了怀表,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她破碎意识的救命稻草。宋陨心疼地叹了口气,

沉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轻轻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触手一片湿冷。“透支了。

怀表的力量…对你负担太大。”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也带着深深的无力,

“不能再用了,知道吗?至少…现在不能。强行使用,

你的头会真的……”“可…可是……”夏蝉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在火光下闪烁如破碎的星子。她无助地看向昏迷的苏离,

又怯怯地、带着巨大恐惧瞟了一眼阴影深处那沉重的呼吸来源,声音充满了绝望,

“……我怕……我怕那些白的怪物……也怕……怕他……”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哽咽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