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了父亲死对头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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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站在门口。

他似乎是回来取落在书房的一卷公文,却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汹涌澎湃、极具侵略性的麻辣辛香撞了个满怀。那浓烈霸道的气息,瞬间击溃了空气中他精心维持的、清冽的檀香秩序。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来源——小炉子上翻滚的红汤,林晚照和小满手里捧着的、堆满了可疑红色食物的粗瓷大碗,以及林晚照嘴角还没来得及擦掉的一点油亮红渍。

空气瞬间凝固。

小满吓得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林晚照也僵住了,那片卤牛肉尴尬地悬在半空。

沈砚的目光扫过那锅红得刺眼的汤,扫过碗里油腻腻的食物,最后定格在林晚照油乎乎的嘴唇和手指上。他好看的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洁、极其有碍观瞻的东西。

“林晚照。”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审判官般的严厉,“你在做什么?”

林晚照瞬间从被抓包的窘迫中回神,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噌”地窜了上来。她放下碗,挺直腰板,理直气壮地回视他:“沈大人看不出来吗?我在用早膳啊!哦不,准确地说,是在补充被贵府‘清粥小菜’消耗殆尽的元气!”

沈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沈家有沈家的规矩。早膳清淡养生,你……”

“养生?”林晚照嗤笑一声,打断他,“天天吃草是能长生不老还是能羽化登仙?沈大人,我是个人,是个需要烟火气、需要油水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沈家供桌上吃香火的神仙!”她指了指那锅麻辣烫,“这才叫人间美味!这才叫活着!”

沈砚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闪烁着火焰般不服输光芒的眼睛,沉默了片刻。那浓烈的、带着烟火气息的香味依旧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与他熟悉的秩序感格格不入。他最终没有继续斥责,只是目光落在她油亮的手指上,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从袖中抽出一条素净的、带着淡淡冷香的丝帕,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

“擦干净。”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太不雅观了。

林晚照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一看就价值不菲、干净得一尘不染的丝帕,再看看自己油乎乎的手,一股恶作剧的念头突然涌了上来。她非但没有接过,反而故意把手伸得更近了些,几乎要碰到那洁白的帕子,笑嘻嘻地说:“哎呀,多谢沈大人好意!不过我手太油了,怕弄脏了您这宝贝帕子,还是算了吧!反正我粗鄙惯了,不在乎这点油星儿!”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林晚照那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和她指尖几乎要滴落的红油,额角似乎隐隐跳动了一下。他猛地收回手,仿佛那帕子真的会被玷污,冷冷地丢下一句:“仪态!”然后拂袖而去,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噗!”小满捂着嘴偷笑。

林晚照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重新拿起筷子:“哼,洁癖怪!继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

饮食战争只是开始。林晚照很快就发现,她和沈砚在生活习惯上的冲突,更加“惨烈”。

沈砚的书房是绝对的禁地,整洁得令人发指。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如同列队的士兵,间距精确统一。多宝阁上的物件更是神圣不可侵犯。

而林晚照的东西——她看了一半随手扔在软榻上的话本子,吃完零食用油纸包着的蜜饯核,甚至她换下来的一只绣鞋——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书案的角落、窗边的矮几、甚至……沈砚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

每次沈砚发现这些“入侵者”,脸色都会瞬间黑上几分。他不会咆哮,也不会指责,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扫视林晚照,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将她那些“格格不入”的玩意儿,一件件、精准地“归位”到她那边划定的“自由区”——一个他勉强容忍存在的、堆着杂物的角落。

林晚照对此的回应是——变本加厉。

这天,她“不小心”把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话本子《风流才子俏尼姑》,精准地“遗落”在了沈砚书案正中央,正好压在他那叠批阅了一半的公文上!然后躲在屏风后,透过缝隙偷看。

沈砚走进书房,目光触及那本色彩艳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话本时,脚步明显顿住了。林晚照甚至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沉默地走过去,没有立刻拿起那本“污染源”,而是先拿出另一条干净的帕子,仔细地垫在手上,他到底有多少条帕子?!然后才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起那本书的边角,仿佛捏着什么剧毒之物,快步走到“自由区”,将它远远地丢在了那堆杂物顶上。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书案前,又拿出帕子用力擦了擦刚才捏过书的手指,才重新坐下,继续处理公文。全程面无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昭示着他内心的极度不悦。

林晚照在屏风后憋笑憋得肚子疼:‘洁癖!强迫症!哈哈哈!让你装冰山!’

她玩心大起,目光扫过书案,落在了那个沈砚常用的、线条极其流畅优美的青玉笔架上。它被端正地摆放在砚台右侧,与镇纸、笔洗构成完美的等腰三角形。

一个大胆且幼稚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夜深人静,确认沈砚已经在外间睡下,依旧保持着标准睡姿,林晚照像个幽灵一样溜进了书房。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她屏住呼吸,伸出罪恶的手指,对着那个笔架……轻轻、轻轻、极其轻微地……推了一下。

原本端正笔直的笔架,极其优雅地……歪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角度。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出。

‘完美!’林晚照窃喜,蹑手蹑脚地溜回床上,怀着恶作剧得逞的兴奋感沉沉睡去。

然而,她低估了一个强迫症晚期的敏锐程度。

第二天清晨,当林晚照打着哈欠走出内室时,习惯性地瞥了一眼书房。她惊讶地发现,那个笔架……它又被扶正了!回到了那个分毫不差、令人发指的位置!

‘怎么可能?’林晚照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她昨晚明明记得自己推歪了!难道沈砚半夜梦游起来扶正的?

她带着满腹狐疑,当晚又试了一次。这次她推歪的角度更明显了一些。

结果,第二天一早,笔架依旧端正!

林晚照不信邪了。连续几晚,她如同一个执着的斗士,坚持不懈地、在夜深人静时潜入书房,将那个笔架推歪。而沈砚,则像一个沉默的、永不疲倦的守护者,总能在她醒来之前,将它精准复位。

这场无声的“笔架攻防战”,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较量。林晚照甚至开始猜测,沈砚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监视器?或者他根本就没睡,就等着抓她现行?

就在两人在沈府内部“斗”得如火如荼时,来自外部的“弹药”也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持续轰炸着这对新婚夫妇。

首先是她爹林正风。

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被送到了林晚照手上。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个打磨得锃亮的护心铜镜、几本封面写着《女子防身七十二式》《如何识别毒药》的册子,还有……一大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散发着浓烈药味的黑色丸子!

附信龙飞凤舞,充满了老父亲的担忧和愤怒:“吾儿晚照亲启:沈家狼穴,危机四伏!匕首防身,护心镜保命!药丸乃爹重金求来的‘百毒避厄丹’,日服一丸!切记!莫要轻信沈家任何人!尤其是那沈砚!若受委屈,爹即刻带兵踏平沈府接你回家!——父字”

林晚照看着那堆“慰问品”,尤其是那包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百毒避厄丹”,哭笑不得。她爹这是把她当深入敌后的细作了?还踏平沈府?她毫不怀疑她爹真干得出来!为了避免引发亲家纠纷,她赶紧把这些“危险品”锁进了自己陪嫁箱子的最底层。

沈崇山那边也不甘示弱。

没过两天,沈府的管家就貌似恭恭敬敬,眼神里却带着倨傲地给林晚照送来了一整套书籍:《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以及一本厚厚的《沈氏宗谱及家规》。

“少夫人,”管家皮笑肉不笑,“老爷吩咐了,请您务必仔细研读,早日熟悉沈家规矩,恪守妇道,相夫教子,方不负陛下赐婚之美意,亦不负沈家门楣。”

林晚照看着那堆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典籍,再看看管家那张虚伪的脸,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她强忍着没把书砸管家脸上,挤出一个同样虚伪的笑容:“替我多谢公爹‘厚爱’。我一定‘好好’拜读。”

等管家一走,林晚照立刻把那堆书塞到了床底下最深的角落,和灰尘作伴去了。

“相夫教子?教那座冰山?冻死他算了!”她对着小满愤愤道。

当两人被各自的父亲逼着做“传声筒”时,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晚照,你爹托人带话,”沈砚某日下朝回来,面无表情地转述,“说他新得了一尾赤鳞锦鲤,品相绝佳,问你公爹……有没有兴趣‘鉴赏’一下?”沈砚的语气平淡,但林晚照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她爹这分明是**裸的炫耀和挑衅!

林晚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敬:“麻烦你也转告公爹,我爹说了,他那池子小,养不起太‘金贵’的鱼,怕养死了惹人笑话!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沈砚闻言,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林晚照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座冰山夹在两个幼稚的老头中间,好像……也挺不容易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呸!林晚照你清醒点!他是敌人!敌人的敌人也还是敌人!’

这天午后,林晚照百无聊赖地在沈府偌大却冰冷的花园里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沈崇山精心打理的那片锦鲤池旁。池水清澈,里面游弋着数十尾色彩斑斓、肥硕健壮的锦鲤,其中一尾通体赤红、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尤为显眼,正是她爹之前炫耀的那一品种。

林晚照蹲在池边,看着那条悠然自得的赤鳞锦鲤,想起她爹信里说的“踏平沈府”,又想起沈崇山送来的那堆“女德”书,一股恶向胆边生的念头冒了出来。

‘哼!老狐狸,把你宝贝锦鲤捞起来吓唬吓唬?或者……喂点巴豆?’她托着下巴,眼神狡黠地盯着那条鱼,心思活络地盘算着各种“作案”手段,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鹅卵石因沾了水汽而异常湿滑。

就在她伸出手指,虚虚地对着那条鱼比划着“捞”的动作时,脚下一滑!

“啊——!”

惊呼声脱口而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冰冷的池水栽去!冰冷的池水气息扑面而来,她甚至能看到水中锦鲤受惊摆尾荡开的涟漪!

完了!要变落汤鸡了!还要当着沈家下人的面出大丑!林晚照绝望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冰冷并未袭来。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猛地箍住了她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硬生生从池边拽了回来!

林晚照撞进一个带着清冽檀香气息的怀抱,额头磕在对方坚实温热的胸膛上,有点疼。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砚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了一丝丝。

沈砚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异常有力,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力度和……紧绷。他迅速将她扶稳,然后立刻松开了手,仿佛被烫到一般,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动作快得让林晚照怀疑刚才那个坚实的怀抱是不是幻觉。

“看鱼,不必如此投入。”沈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林晚照似乎捕捉到他语气里一丝几不可闻的……紧绷?

惊魂未定的林晚照,心跳如擂鼓,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刚才那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搅乱的。她抚着胸口,感受着腰间残留的、属于沈砚手臂的力度和温度,还有额头上撞到他胸膛的微疼,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我……我就是看看……”她难得有些结巴,心虚地不敢看沈砚的眼睛,“谁、谁知道这石头这么滑……”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又落在她沾了点池边泥泞的鞋尖上,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似乎在衡量这双鞋还能不能要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池中受惊四散的锦鲤,尤其是那条赤鳞的,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林晚照身上,丢下三个字:

“池水凉。”

说完,他转身便走,步履依旧沉稳,背影挺拔。

林晚照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晚风吹拂着她微烫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摸了摸刚才被他手臂箍过的地方,又摸了摸撞到他胸膛的额头。

那冰凉的池水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但腰间残留的温度和那句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带着点提醒意味的“池水凉”,却像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被他刚才用力抓住时留下的、一点点微红的指印,小声地、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困惑嘀咕了一句:

“这冰山……手劲儿还挺大?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冰?”

林晚照在锦鲤池边“失足”事件后,腰间的灼热感和那句“池水凉”在她心头盘旋了好几天,搅得她心烦意乱。她试图用加倍的“破坏”来驱散这种异样感——比如故意在沈砚书房门口磕瓜子,把瓜子壳精准地“遗漏”在他必经之路上几颗,或者吃饭时“不小心”把汤匙掉进他那碗清汤寡水的素面里。

沈砚的反应依旧是冰山式的:皱眉,冷眼,然后亲自或指挥小厮一丝不苟地清理掉那些“污染源”,仿佛她只是个制造麻烦的、需要被定期清理的源头。只是偶尔,当他目光扫过林晚照时,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探究,快得让林晚照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