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兄弟卷走三百万后

开灯 护眼     字体:

**1**我和王大海认识二十年。我们一起在工地搬过砖。我们一起啃过冷馒头。

我们一起喝过自来水。后来我们合伙开了装修公司。公司名字叫“强海装饰”。

强是我的名字李强。海是王大海。公司从三个人开始。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接小活。睡地板。

吃泡面。公司慢慢做大了。有了二十几个工人。有了像样的办公室。账上的钱越来越多。

王大海管钱。他说我性子直。容易被人骗。我信他。二十年交情。我把他当亲兄弟。

他儿子叫**爹。我女儿叫他王叔。两家人经常一起吃饭。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去公司。财务小赵在哭。她面前堆着账本。她说:“李总,

钱没了。”我说:“什么钱没了?”她说:“账上所有钱。”我打开公司账户。

账户余额是零。一分钱都没有。王大海的名字从合伙人名单里消失。电话关机。家里没人。

他老婆孩子也不见了。像人间蒸发。公司只剩下一个空壳。还有一堆等着结账的供应商。

还有没完工的工程。还有工人的工资。债主很快找上门。办公室被砸得稀烂。我被堵在墙角。

拳头落在我身上。有人喊:“还钱!”有人骂:“骗子!”我护着头。说不出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债主们骂骂咧咧走了。我躺在地上。浑身疼。地上冰凉。我慢慢爬起来。

扶着墙。一步一挪回了家。钥匙**锁孔。转不动。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敲门。“慧慧,

开门。”张慧是我老婆。里面没动静。我又敲。“慧慧,是我。”门开了条缝。

张慧的脸露出来。她没看我。眼睛看着地面。“我们离婚吧。”她说。

一张纸从门缝里塞出来。离婚协议书。上面有她的签名。墨迹还没干。“为什么?”我问。

她终于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像看陌生人。“为什么?”她声音尖利,“你问我为什么?钱呢?

家呢?以后喝西北风?”她指着门里。“我的东西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靠在玄关。

“房子抵押给银行了。”她说,“下个月拍卖。”她拉着箱子出来。箱子轮子碾过我的脚背。

不疼。麻木了。她没回头。高跟鞋的声音在楼道里越来越远。最后消失。

**在冰冷的防盗门上。门关着。我进不去。也不想进去。里面是空的。就像我现在的心。

我慢慢滑坐到地上。楼道声控灯灭了。黑暗包裹着我。**2**我卖了车。

钱还了一部分债。剩下的债像山。压得我喘不过气。债主天天上门。泼油漆。写大字。

堵锁眼。房东把我赶出来。“晦气!”他捂着鼻子,“赶紧滚!”我拖着一个编织袋。

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几件衣服。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旧照片。

照片上女儿在笑。那时她才五岁。现在她在国外读书。不知道家里天塌了。也不能让她知道。

我走到江边。桥洞下还有位置。几个流浪汉看过来。眼神警惕。我找个角落铺开硬纸板。

躺上去。水泥地硌着背。江风带着腥气吹进来。冷。我把编织袋盖在身上。还是冷。

冷到骨头缝里。天蒙蒙亮我就起来。去劳务市场蹲活。“搬水泥!一天八十!现结!

”工头喊。一群人围上去。我挤在最前面。“我!我能干!”我举起手。工头扫了我一眼。

“年纪不小了,行不行啊?”“行!”我挺直背。水泥袋很沉。一袋五十公斤。压在肩上。

像压着一座山。腰要断了。腿在抖。汗流进眼睛。**辣地疼。中午蹲在路边啃冷馒头。

下午继续扛。太阳落山。拿到八十块钱。皱巴巴的票子。带着汗味。工头说:“明天还来不?

”“来!”我说。晚上回到桥洞。数钱。八十块。还债是杯水车薪。但能活一天是一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扛水泥。搬瓷砖。通下水道。什么脏活累活都干。钱一点点攒。

债一点点还。三年。整整三年。我还在还债。还在桥洞安家。只是换了个更背风的桥洞。

债主来得少了。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不在了。王大海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最深处。

偶尔夜深人静。我会拿出那张旧照片。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看女儿的笑脸。

看王大海搭在我肩上的手。那手曾经那么热乎。现在想起来。像毒蛇。冰凉。

**3**邻市有个新楼盘开工。工钱高。我跟着包工头老周过去。工地很大。尘土飞扬。

机器轰鸣。我在十七楼砌砖。腰弯久了。直起来时眼前发黑。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中午休息。工人们聚在楼下阴凉处吃饭。我拿着饭盒。蹲在花坛边。

花坛对面有栋崭新的大楼。玻璃幕墙亮得晃眼。楼前支着红色充气拱门。拱门上挂着横幅。

“宏图建筑盛大开业”。拱门下铺着红地毯。停满锃亮的轿车。穿着体面的人进进出出。

西装。皮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我们这边灰头土脸的人像是两个世界。

老周端着饭盒凑过来。“瞧见没?”他努努嘴,“宏图建筑,新冒出来的,听说背景硬得很。

”我扒拉着饭盒里的土豆块。没说话。“今天开业,排场真大。”老周咂嘴,

“看见那个穿灰西装、戴金丝眼镜的没?就是他们老板,叫林宏,啧啧,真威风!”林宏。

这个名字像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我抬起头。眯着眼望去。红毯尽头。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男人个子不高。微微发福。穿着合身的灰色西装。

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头发向后梳得油亮。他正笑着和人握手。侧脸对着我这边。

那笑容的弧度。下巴的线条。耳朵的形状。太熟悉了。像用刀子刻在我脑子里二十年。

扒饭的手停住了。饭盒掉在地上。土豆块滚在尘土里。我死死盯着那张脸。阳光很烈。

汗水流进眼睛。刺得生疼。可我看得很清楚。非常清楚。王大海。是王大海。他胖了点。

白了点。头发少了点。戴上了眼镜。换上了昂贵的西装。可烧成灰我也认得。就是他。

卷走我的一切。把我推进地狱的人。他笑着。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在阳光底下晒着暖。

我的手指抠进粗糙的水泥花坛边沿。指甲裂开。渗出血。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周吓了一跳。“老李?咋了?饭都洒了!”他弯腰帮我捡饭盒。我没动。眼睛像钉子。

钉在那个春风得意的身影上。“周哥。”我的声音哑得厉害,“那个林老板,真叫林宏?

”“是啊!”老周把沾了土的饭盒塞我手里,“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

听说马上还要竞标一个**大工程呢!”王大海。林宏。他连祖宗给的姓都扔了。

他剪断了所有过去。用我的血汗钱。铺他的新路。他剪断了所有过去。用我的血汗钱。

铺他的新路。红毯上。他正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谈笑风生。微微躬身。姿态谦卑又圆滑。

和当年在工地上递烟赔笑脸的王大海。一模一样。只是舞台更大了。我弯腰。

捡起沾满灰的土豆块。吹了吹。塞进嘴里。用力嚼着。沙子硌牙。

**4**我开始留意“宏图建筑”。留意“林宏”。他在邻市建筑圈风头很劲。

报纸上有他的专访。照片印在财经版。标题是:“诚信立业,

实干兴企——访宏图建筑董事长林宏”。诚信。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

我辞了工地的话。在宏图公司对面一家小餐馆找了份工。洗碗。择菜。扫地。

餐馆油腻的窗户。正对着宏图公司气派的玻璃大门。我能看见王大海。不。林宏。他的车。

一辆黑色的轿车。每天上午九点准时到。司机小跑着开门。他夹着公文包下车。

昂着头走进大楼。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晚上应酬。红光满面地被扶出来。有时醉醺醺。

有时很清醒。他一次也没朝这个破旧的小餐馆看过一眼。我像一块石头。

沉在洗碗池油腻的污水里。没人注意我。我戴着油腻的围裙。头发沾着菜叶。低着头。

擦永远擦不完的盘子。耳朵却像雷达。捕捉着每一丝关于“宏图”的声音。

来吃饭的宏图员工。在抱怨加班。在议论老板。“林总最近心情好啊,

听说那个大项目十拿九稳了!”“那当然,招标会就在下周,咱宏图肯定拿下!

”“拿下这个,公司又能上个台阶!”招标会。下周。我擦盘子的手停了一下。

水龙头哗哗流着。餐馆老板在吼:“李三!磨蹭什么!水不要钱啊!”李三是我用的假名。

我关小水龙头。继续擦盘子。盘子光洁如新。映出我模糊变形的脸。眼神很冷。下班后。

我回到租的廉价地下室。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摊着东西。一个便宜的二手录音笔。

电量满格。几张从垃圾桶捡来的宏图公司废弃文件。上面有模糊的印章。还有一件旧西装。

洗得发白。但还算整齐。是我在旧货市场淘的。花了一顿饭钱。夜深人静。

我打开那个老旧的二手手机。屏幕裂了缝。里面存着几个号码。我盯着其中一个。

归属地是老家。我女儿的电话。三年没打过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很久。屏幕暗下去。

我把它扔回枕头底下。躺下。盯着天花板上渗水的霉斑。招标会。是个机会。我必须进去。

**5**宏图建筑承办的招标会。在本市最高档的酒店宴会厅。门口立着牌子。

“宏远新区**大楼项目招标会”。西装革履的人拿着邀请函入场。保安检查很严。

我穿着那件旧西装。头发用水梳过。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