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窍玲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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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永安城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沈砚秋蹲在破庙门槛上,

看着檐角垂下的雨帘把青石板洇成深灰色。怀里的药篓晃了晃,里头刚采的七叶莲沾着泥,

混着他袖口磨破的布絮,倒像是同个娘养的。“啧,小瞎子又来捡破烂了?

”三个半大的孩子踹开庙门,为首的虎头小子举着根竹棍,棍梢还缠着只死老鼠。

沈砚秋没抬头,手指在药篓边缘摩挲——那里有道新划的口子,是今早爬峭壁时被碎石划的。

他天生目盲,爹娘早亡,靠着上山采药换几个铜板过活。永安城的孩子都知道,

这小瞎子脾气倔,打他骂他从不吭声,可谁要是碰他的药篓,他能跟疯狗似的扑上来。

竹棍带着风扫向药篓,沈砚秋猛地侧身,怀里的七叶莲撒了一地。他指尖触到冰凉的雨水,

刚要去捡,后颈突然挨了下重的,眼前本就漆黑的世界里炸开一串金星。“装死?

”虎头小子啐了口,“听说城西药铺的白老头死了,没人收你的破烂了吧?

”沈砚秋趴在泥水里,耳朵里嗡嗡响。白老头是唯一不欺负他的人,

昨天去送药时还塞给他块桂花糕,说自己要去趟远门。原来……手腕被人拽住,

他被拖到庙中央的香案前。虎头小子不知从哪摸出把锈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娘说,

瞎子的心肝能治眼病,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红的?”冰冷的刀锋贴上心口时,

沈砚秋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是雨声,不是孩子们的笑骂,

是种很轻的、像是琉璃珠子互相碰撞的脆响。他感觉胸口像是被火烧,又像是有股清泉在涌。

紧接着,那声音越来越响,震得他耳膜发疼。香案上供着的泥塑神像突然裂开道缝,

庙里的雨水竟诡异地往空中飘,凝成一颗颗水珠悬在半空。“鬼、鬼啊!

”孩子们的尖叫刺得沈砚秋皱起眉。他想抬手捂住耳朵,

却发现自己能“看见”了——不是眼睛看见,是心里。

他“看见”三个孩子脸色惨白地往庙外跑,

“看见”悬在半空的水珠里映着自己的脸:瘦得脱形,眼睛紧闭,

可眉心处有团淡淡的金光在转。更奇怪的是,他“看见”自己的胸口,

那里的衣襟被匕首划破,露出的皮肤上,竟有九个细密的小孔,正往外渗着金色的光。

(二)白老头的药铺关了三天。沈砚秋坐在铺门前的石阶上,

怀里揣着那几块没卖出去的七叶莲,花瓣都蔫了。第四天清晨,门板“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不是白老头,是个穿青布道袍的中年人,袖口绣着朵半开的莲花。“你是沈砚秋?

”道人声音像浸过泉水,“进来吧。”药铺里弥漫着股檀香,和往日的药味不同。

沈砚秋被引到内堂,这里原本堆着晒干的草药,现在却空荡荡的,只摆着张木桌,

桌上放着个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打转。“白老头呢?”沈砚秋问。他的声音有些哑,

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说话。道人指尖在罗盘上一点,指针骤然停住,指着沈砚秋的方向。

“他走了,托我给你带句话。”道人转身,手里多了个木盒,“说你胸口的九窍,该开了。

”沈砚秋猛地攥紧衣襟。自破庙那天起,他总能在夜里听见胸口的脆响,

有时还会梦到一片金色的海,海里浮着颗透明的珠子,珠子上有九个小孔,正悠悠地转。

“这是什么?”他声音发颤。道人打开木盒,里面是枚黑色的丹丸,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玄龟内丹。白老头说,你天生九窍玲珑心,只是被尘气封住了。这丹丸能帮你开窍,

只是……”“只是什么?”“开窍时会很痛,”道人看着他,“而且一旦开窍,

你就再也不是普通人了。会看见很多东西,好的,坏的,还有……不该看的。

”沈砚秋摸了**口。他想起爹娘临终前说的话,说他生下来时眉心有金光,是个有福的。

可这些年,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是永安城人人可欺的瞎子。“我开。”他说。

丹丸入口即化,腥气瞬间窜遍四肢百骸。沈砚秋疼得蜷缩在地上,

感觉有九把小刀在胸口钻洞,每钻一下,那琉璃碰撞的脆响就更清晰一分。

他“看见”自己的心脏在发光,九个小孔里涌出金色的气,顺着血管流到眼睛里。

眼前的黑暗像被打碎的玻璃,裂开无数道缝。缝里有光,

光里有人影——有破庙里被欺负的自己,有白老头偷偷给他塞糕点的手,

还有爹娘临终前望着他的、带着泪光的眼睛。“看见了吗?”道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沈砚秋睁开眼。天很蓝,云很白,药铺门口的石阶上爬着只蜗牛,触角上沾着露水。

他看见道人袖口的莲花绣得针脚细密,看见木盒里残留的丹丸粉末泛着银光,

还看见……道人背后的墙上,贴着张黄纸,纸上画着看不懂的符号,符号里缠着团黑色的气,

像条小蛇。“这是……”他喃喃道。“阴阳眼,”道人收起木盒,“九窍开,阴阳通。

从今天起,你能看见魂魄,看见妖气,看见这世间所有藏着的东西。”沈砚秋低头,

看见自己的手。手指纤细,指甲缝里还留着采草药时的泥,可指尖却泛着层淡淡的金光。

他抬手摸眼睛,触到温热的液体——是眼泪。他终于,能看见了。(三)道人说他叫玄清,

是白老头的旧识。白老头本是修道之人,因为犯了门规被逐出师门,

才隐在永安城开了家药铺。而沈砚秋的爹娘,其实也是修道者,当年为了保护他,

才死在追杀者手里。“追杀者?”沈砚秋握着刚买的糖葫芦,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赚的钱买零嘴,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玄清蹲在河边,用树枝划着水,

水面上浮现出些模糊的影子——是两个穿着古装的人,男的举着剑,女的抱着个婴儿,

正被一群黑衣人追杀。婴儿眉心有团金光,和沈砚秋梦中的珠子很像。

“他们是玄门‘清霄派’的人,”玄清声音沉了下去,

“你爹娘偷了门派至宝‘九窍玲珑心’,叛逃了。

”沈砚秋咬糖葫芦的动作顿住:“我胸口的……是那个至宝?”“不是,”玄清摇头,

“你才是。九窍玲珑心不是物件,是天生的灵体,百年难遇。据说拥有它的人,能沟通阴阳,

通晓过去未来,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清霄派想把你炼成丹药,

你爹娘拼死把你送下山,自己却……”水面的影子碎了,化作涟漪散去。

沈砚秋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忽然觉得不甜了。原来他不是什么有福的孩子,

是个被追杀的累赘。“白老头为什么帮我?”“他欠你爹娘一条命。”玄清起身,

“现在他把你交给我,我会教你本事,让你能保护自己。”接下来的日子,

沈砚秋跟着玄清住在药铺后院。玄清教他认符咒,教他画阵法,

教他如何用九窍玲珑心感知周围的妖气。他学得很快,尤其是感知妖气这一项,

那些藏在暗处的黑气在他眼里无所遁形——比如隔壁王婶家的猫,

其实是只修了五百年的狐妖;比如城南的老槐树,树洞里住着个哭了三百年的女鬼。

但他从不点破。玄清说,人有人道,妖有妖规,只要不害人,就不必干涉。直到那天,

永安城出了怪事。城西的李家**突然疯了,整天抱着个枕头喊“宝宝”,

还说枕头里有孩子的心跳。李家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查不出病因,最后没办法,

托人来请玄清。沈砚秋跟着玄清去了李家。刚进门,

他就看见股浓郁的黑气缠在正屋的房梁上,黑气里还裹着些血丝,腥得他皱眉。

“这是子母煞。”玄清掏出张黄符,“有人用未出世的胎儿炼煞,附在李**身上了。

”李**坐在床边,脸色惨白,怀里的枕头用红布包着,鼓鼓囊囊的。看见玄清,

她突然尖叫起来:“别碰我的孩子!你们都想抢我的孩子!”沈砚秋注意到,

她的手腕上有圈淡淡的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往枕头里看,

那里确实有团微弱的阳气,像颗刚发芽的种子,可阳气外面,裹着层厚厚的黑气。

“这煞是冲着李**来的?”沈砚秋低声问。玄清没说话,只是从袖里摸出个罗盘,

指针疯狂地指着枕头。突然,枕头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心跳。李**立刻笑了,

温柔地拍着枕头:“宝宝不怕,娘在呢。”沈砚秋胸口的九窍突然发烫,

他“看见”了——三个月前,李**确实怀过孕,可孩子刚满三个月就被她偷偷打掉了。

给她打胎的,是个穿黑袍的人,那人用个瓦罐收了胎儿的血肉,还在她手腕上系了根红绳。

“是她自己打掉的孩子?”沈砚秋不敢相信。玄清叹了口气:“子母煞最是阴毒,

需生母心头血喂养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炼成。看来是有人教唆她打胎,再用胎儿炼煞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