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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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山得意地笑着,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每一道舒展的纹路都在肆意张扬着他的野心即将实现的畅快。

我死死盯着杯中摇晃的酒。不能掀桌,不能此刻质问沈听蓝哪怕一个字。陆家的棋盘上,现在需要扮演的,是一个不知情的、被幸福和美酒灌醉的傻瓜新郎。

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肌肉已经强行调动出符合场景的弧度,那感觉比戴着厚重的镣铐跳舞还要沉重千百倍。我故意让手臂带上一丝略显紧张的轻颤,抬手搂住沈听蓝的肩。她纤细的身体在掌心下明显地僵了一瞬,像被冰冷的蛇缠住。

“爸,”开口的声音有点干涩,我用力清了清嗓子,灌进一点刻意的、带着颤抖的激动,“谢谢爸!我……”目光转向怀里的沈听蓝,她的眼睫依旧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浓重的、安静的阴影,如同没有波澜的死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能娶到听蓝……还有爸您的支持。”

仰头,将那杯象征未来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酒液滚烫地灼烧过喉咙,滑入胃袋,却带来一片诡异的寒凉。

“好!”王亦深立刻带头鼓掌,笑容扩大,嘴角扯开的弧度完美得像个精确计算的公式。他声音穿透掌声,“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珠联璧合!今天这好日子,喜上加喜才够味!沈伯伯,陆哥,嫂子,来来来,再满上!再满上!”他几乎是不容分说地夺过侍应生刚呈上的新酒瓶,瓶塞带着轻微的“嘭”声弹开,那声音钻入耳膜,像是什么机关被启动的暗号。

宴会厅里的热情被彻底点燃,音乐也识相地切换到了更加高亢激昂的旋律。无数张笑脸在我眼前晃动、交叠,酒杯碰撞,香槟喷射,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酒香和奢华的香氛气味,融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沈听蓝的手始终挽在我的臂弯里,指尖的温度并未因场内喧嚣的热度而有丝毫回升。她偶尔回应那些热情的祝福,笑容温婉得体,眼神却总下意识地避开我的注视,飘向一些无关紧要的角落,或者,更确切地说,像是在紧张地掠过王亦深的方向。每当捕捉到王亦深那边传来的一个点头、一个手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挽着我的手臂就微微收紧一点,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

这些细微的变化,此刻在我的感知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锐器刮过玻璃。

方哲的第二条信息震动了贴身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借着侧身替沈听蓝挡掉一杯热情过头的香槟的机会,指尖滑开屏幕,只有冷酷的四个字和一个标记:“流向追踪。王。”

方向已定。那只在黑暗中翻动我家核心实验室的手,其主人名字已经清晰地写在了刀柄上。我看着王亦深穿梭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像个完美的、尽忠职守的“兄弟”。心缓缓沉了下去,被冰冷的铅块填满。

凌晨三点,宴会的喧嚣仿佛被厚重的天鹅绒帷幕隔绝,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真空。沈听蓝已在客卧“安然入睡”,门缝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我悄无声息地踏入隔壁书房,仿佛进入另一个冰冷而真实的世界。厚重的加密电子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书房的恒温空调开得很低,却丝毫驱不散心头那层黏腻冰冷的窒息感。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虚假地勾勒着繁华的轮廓。

方哲早已像一柄沉默的刀,钉在光屏前。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年轻却异常锐利冷硬的脸庞,还有那双此刻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极冷静火焰的眼睛。

“哥。”他没有回头,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刮擦铁器。他手指在控制台复杂的虚拟按键上飞快跳跃,带起一片残影,“情况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最坏结果,还要烂上十倍。”他的声音如同陈述,听不出情绪波动,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巨大的光屏被密密麻麻的曲线、代号和流水数据切割占领。那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代表陆氏集团核心资产的生命线。

“‘深蓝守护者’核心技术文件包的最后访问、修改及导出日志全在这里。”方哲的手指点在一个被特别高亮、反复加粗的黄色时间戳上。那个时间点,精确到毫秒,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眼球上——正是昨天下午四点零七分,就在这间房子的隔壁,我陪着兴致不错的沈听蓝,看她试穿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订婚仪式备用礼服裙。

时间戳后面跟着一个令人心头发寒的序列:CFILE_MOVETOEXT_SECURE_PATH:USER-SLT(沈听蓝终端)。USER-SLT——沈听蓝的个人工作终端专属认证码,清晰无误。

血液瞬间冲上太阳穴,突突直跳,整个书房的光线似乎都扭曲了一下。

方哲的声音没有停顿,像手术刀般继续精准切割:“这是昨天下午五点二十一分,集团海外最大备用资金池触发紧急熔断机制的记录。熔断指令提交者密钥验证通过——沈重山。”

屏幕上紧接着弹出一个复杂的多重账户流向动态图谱,眼花缭乱的线条最终指向同一个漩涡中心——注册在加勒比海域的数十层嵌套防火墙隔绝的离岸匿名基金。庞大的资金流在里面打着旋,如同被深海巨兽无声吞噬。

“而负责我们核心技术出口通道关键监管密钥节点,”方哲的声音冰冷依旧,指尖最终落在一个鲜红如血的账号ID上,“‘WANG_SKY’,经三重数据链交叉确认,其唯一生物特征绑定人及当前IP物理定位,都在王亦深身上。”

证据链无比清晰——沈听蓝窃取技术文件(或许还利用了那枚戒指内嵌的微晶片进行物理层面的数据传输认证),沈重山负责同步抽干陆氏血管里的血液,王亦深则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技术通道的核心阀门处,内外配合,完成致命一击。

书房里只剩下光屏运转产生的微弱嗡鸣。方哲没有看我,肩膀却绷得笔直,像一把引而不发的弓。他面前的咖啡杯里,最后一点冷透的残渣正缓缓滑落壁沿。

“哥,”他打破沉默,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控制的波动,那是压在冰层下的怒火和恐慌在撕裂,“陆老爷子那边……情况不妙。集团技术护城河被破的消息不可能压得住……股价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