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比纪禾想象中要……破败。

青石板的路面坑坑洼洼，路边的鬼火路灯忽明忽暗。

来来往往的鬼魂大多面容呆滞，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排着长得望不到头的队。

队伍前进的速度，比蜗牛还慢。

一个穿着官服，看起来像是个小领导的鬼差，正靠在奈何桥的栏杆上，用一个看起来很古老的魂器（类似手机）刷着什么，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

纪禾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那鬼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啧，上班摸鱼，懒散怠工。”纪禾小声嘀咕。

她走到一个挂着“轮回业务咨询处”牌子的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鬼大爷，戴着老花镜，正在用算盘算着什么。

纪禾敲了敲窗台。

“您好，问一下，枉死城怎么走？”

鬼大爷抬起头，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活人？”

“顾问。”纪禾推了推眼镜。

鬼大爷从一堆发黄的卷宗里抽出一张地图，吹了吹上面的灰。

“喏，自己看。”

地图画得极其抽象，跟鬼画符似的。

纪禾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大爷，这……能给指个大概方向吗？”

“急什么？排队。”鬼大爷头也不回。

纪禾看了看身后，哪有队？

她忍着脾气，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金元宝，悄悄从窗口递了进去。

“大爷，行个方便。”

鬼大爷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迅速收起元宝，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指着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城楼。

“看到没？就那儿，顺着黄泉路一直走就到了。”

“谢了您嘞。”

纪禾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心里把地府的管理层骂了八百遍。

就这工作效率，阳间随便一个街道办都比它强。

怪不得有鬼宁愿在乱葬岗当孤魂野鬼，也不愿意下来。

到了枉死城门口，两个牛头马面的守卫拦住了她。

“令牌！”

纪禾把那辆红旗车上给她的一个黑色木牌递了过去。

牛头扫了一眼，态度恭敬了些。

“大人在阎王殿等您，请随我来。”

穿过阴森的枉死城，纪禾终于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前。

“阎王殿”三个字，写得杀气腾腾。

大殿里很空旷，也很冷。

正中央的高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繁复的黑色王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美得不像话，但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千年的寒冰。

这就是地府的最高统治者，阎君。

纪禾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腿肚子有点发软。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领导。

“你就是纪禾？”

阎君开口了，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冰冷，没有起伏。

“是，是我。”纪禾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阎……阎总好。”

阎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总？”

“呃，尊称，尊称。”纪禾连忙改口，“阎王爷，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阎君没理会她的恭维。

他手指轻轻一敲王座的扶手。

“你要处理的‘客户’资料，看一下。”

一本厚厚的卷宗凭空出现在纪禾面前。

纪禾翻开。

第一个，张三，生前是996程序员，过劳死。诉求：下辈子想投胎成一只猫，每天只用晒太阳。地府给分配的是一头耕牛。张三不服，拒不投胎。

第二个，李四，外卖员，雨天路滑出车祸死的。诉求：地府应该给他评个工伤，投胎时给个VIP通道。地府表示没有这项业务。李四不服，拒不投胎。

第三个，王五，家庭主妇，被丈夫家暴致死。诉求：要亲眼看到她丈夫下来受十八层地狱之苦才肯投胎。但她丈夫阳寿未尽，还得等几十年。王五不服，拒不投胎。

……

纪禾越看越头大。

这哪是思想工作，这分明是劳动仲裁加情感调解。

她合上卷宗，推了推眼镜。

“阎王爷，这几个案子，本质上不是鬼魂的问题，是你们地府管理的问题。”

阎君抬眼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哦？”

纪禾的职业病彻底压不住了。

她拖过自己的行李箱，当成讲台，把卷宗往上一拍。

“第一，客户需求与产品不匹配。张三想当猫，你们非让他当牛，这是典型的供需错位。”

“第二，员工关怀缺失。李四因‘公’殉职，你们连个口头表彰都没有，寒了鬼心。”

“第三，售后服务严重滞后。王五的诉求合情合理，你们却让她干等几十年，用户体验极差。”

纪禾越说越激动，撸起袖子。

“还有你们的内部管理，简直一塌糊涂！员工上班摸鱼，工作流程混乱，信息传达靠吼，基础设施老化……这么大的一个地府，连个像样的OA系统都没有！您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资源浪费和效率损耗吗？”

大殿里一片死寂。

旁边的牛头马面已经吓得跪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纪禾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她看着阎君那张越来越黑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一个亿要泡汤了。

她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一点不成熟的小建议，阎王爷您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地府在您的领导下，那绝对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阎君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纪禾。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具。

纪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冷汗都下来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拖出去油炸的时候，阎君缓缓开口。

“你说的，有点意思。”

“啊？”纪禾愣住了。

“你，给本王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阎君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可行，酬劳翻倍。”

“翻、翻倍？”纪禾的眼睛又亮了。

“但如果只是纸上谈兵……”阎君的声音冷了下来，“本王会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用户体验极差。”

纪禾一个激灵。

她看着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鬼界总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活，怕是不好干了。

但两个亿……

纪禾一咬牙，从行李箱里掏出纸和笔。

“没问题，阎总！”

她当场盘腿坐下，铺开纸。

“《关于优化地府管理体系、提升集团核心竞争力的战略规划报告》，您看这个标题怎么样？要不要再加个副标题？比如‘——暨地府三千年发展目标白皮书’？”

阎君：“……”

他觉得，自己可能给自己找了个**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