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亡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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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靖三年的雪,比南楚最冷的冬天还要凛冽。沈凝跪在太和殿的金砖上,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听着身后甲胄摩擦的脆响。殿中烛火摇曳,

映着那个高坐龙椅侧位的男人。玄色王袍上的暗金龙纹在阴影里流转,他指尖轻叩着扶手,

每一声都像敲在沈凝的骨头上。“南楚公主沈凝,”萧玦的声音漫不经心,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愿降?”沈凝猛地抬头,碎发扫过冻得发红的脸颊。

她看见萧玦垂眸看她,那双曾在金陵上元节惊鸿一瞥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冰。此时,

他是踏破故国山河的刽子手。“降?”她笑出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萧玦,

你让我对着沾满南楚三十万亡魂鲜血的土地说降?”金銮殿鸦雀无声,

连烛花爆响都格外清晰。萧玦起身时,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风。他停在沈凝面前,

弯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本王给你体面。

”他的气息落在她脸上,带着冷冽的龙涎香,“别逼本王动手。”沈凝直视着他的眼睛,

睫毛上结的薄霜簌簌落下。“我父皇自缢前,留了一句话给你。”萧玦的指尖微顿。“他说,

萧玦,你赢了江山,输了人心。”萧玦猛地甩开她的下巴,沈凝重重摔在地上,

喉头涌上腥甜。她看见他转身时,王袍下摆绣着的银线暗。那是南楚独有的云锦技法,

是她十五岁生辰时,亲手绣了半幅送给他的贺礼。“把她带回王府,

”他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雪,“没本王的命令,不许她死。”2摄政王府的西跨院,

比冷宫还要寂静。沈凝住的房间原是萧玦的书房,书架上还留着她当年送的《南华经》,

只是书脊已被摩挲得发白。萧玦来得勤,有时是深夜带着一身酒气,

有时是午后拿着棋盘沉默地坐一下午。沈凝从不理他,要么对着窗棂发呆,

要么用枯枝在地上画南楚的舆图。三月回暖时,萧玦带回来一盆重瓣海棠。

那是南楚御花园里最盛的品种,花瓣层层叠叠像胭脂堆成的云。“你母后当年最喜欢的花。

”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指尖拂过花瓣时,动作轻得不像个手握权柄的摄政王。

沈凝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团。她想起母后总在海棠树下教她插花,

那时萧玦常以质子身份来访,会悄悄在她发间簪一朵半开的花苞。“别碰她的东西。

”她声音发颤,却不肯回头。萧玦没走,反而搬了绣架放在她面前,

上面绷着半幅未完成的凤凰图。“你当年绣了一半的嫁衣,”他声音很低,

“我找绣娘补完了,可总觉得不对。”沈凝猛地回头,看见他耳后泛红。

那件嫁衣是她及笄时,母后命人备下的,她偷偷绣了凤凰的尾羽,

想等萧玦归楚时给他一个惊喜。可等来的,是他兵临城下的消息。“烧了吧。”她别过脸,

眼眶发烫。萧玦却拿起针线塞到她手里,他的指尖触到她的,带着薄茧的温度烫得她缩回手。

“本王陪你绣完。”那之后,萧玦总在午后过来。他处理公文,她坐在对面发呆,

偶尔他会读南楚的诗词,读到“南风知我意”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有次沈凝咳得厉害,

他竟亲自下厨煮了川贝雪梨,笨拙地用银匙喂她,烫得她舌尖发麻,却没舍得推开。

某个雨夜,沈凝被噩梦惊醒,梦见城破那日,火海里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是她年幼的弟弟,被乱箭射死在宫门口。她猛地坐起,额头全是冷汗。

门“吱呀”一声开了,萧玦拿着披风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做噩梦了?

”他把披风裹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的寒气和淡淡的药香。“我守在外面,

听到你喊‘阿澈’。”阿澈是她弟弟的小名,连宫里的嬷嬷都很少叫。沈凝愣住,

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出天花,他也是这样守在窗外三天三夜,

被父皇撞见时,还嘴硬说是怕质子死在楚宫麻烦。“萧玦,”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声音发哑,“你到底想什么?”他沉默片刻,伸手想替她擦汗,却在半空中停住。

“等我肃清了朝里的反对势力,就把皇位还给南楚宗室。”沈凝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你觉得我会信?”他却没反驳,只是拿了本《楚地风物志》,坐在她床边读。雨声淅沥里,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沈凝听着听着,竟在他身侧睡着了。那是城破后,她第一次睡得安稳。

3初夏时,萧玦带沈凝去了京郊的玉泉寺。寺里的老和尚认得她,合十道。“公主许久不来,

玉兰都等得急了。”后院的玉兰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落了满地。“我已不是公主了。

”沈凝站在花下,想起小时候每年浴佛节,她都会和萧玦来这里,

偷偷在玉兰树下埋装着心愿的锦囊。“想挖出来看看吗?”萧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手里拿着把小铲子。沈凝没说话,却跟着他蹲下身。泥土翻开时,露出两个褪色的锦囊。

她的那个写着“愿家国长安”。他的那个却只有三个字:“护阿凝”。指尖捏着那锦囊,

粗布磨得指腹发痒。沈凝忽然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里。那眼神太温柔,

像回到了没打仗的时候。他还是那个会替她背黑锅的质子,她还是那个不知愁的公主。

回去的路上,马车颠簸,沈凝不知不觉靠在他肩头。他僵硬了一瞬,缓缓抬手,

轻轻揽住了她的腰。可这份温情,在她看到那封密信时,碎得彻底。那日她去书房找萧玦,

却在砚台下看到了大靖密探的呈文。上面写着“南楚废太子勾结旧部,拟于中秋起事”,

旁边有萧玦的朱批:“一网打尽,勿留活口”。废太子是她的三皇叔,

当年因反对父皇的苛政被流放,却是唯一在城破时带兵反抗的宗室。沈凝拿着密信的手在抖,

信纸边缘被捏得发皱。她想起萧玦前几日说“要给你一个干净的江山”,原来所谓的干净,

是要斩尽所有南楚血脉。那晚萧玦回来时,带着一身月光。他像往常一样想替她解发,

却被沈凝避开。“中秋那日,你要杀我三皇叔?”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萧玦的动作顿住,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要反,本王不能留。

”“就像当年不能留我父皇母后一样?”沈凝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萧玦,你说的护我,

就是把我所有亲人都杀干净吗?”他上前一步想抱她,被她用匕首抵住心口。

那把匕首是他送的,南楚特产的鱼肠剑,小巧锋利。“别碰我。”她的手在抖,

“我真的会杀了你。”萧玦看着那把匕首,忽然笑了,眼底却全是悲凉。“阿凝,

你以为三皇叔是真的为了南楚?他勾结的是北狄,想借兵复国,到时候生灵涂炭,

比当年城破更甚。”“我不信!”“我给你看证据。”他转身去翻密档。

沈凝却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了城破那日,他在火光里纵马而来,明明可以一箭射杀她,

却生生收了手。那晚他们谁都没睡。萧玦把所有密信摊在桌上,

北狄的狼符、三皇叔的亲笔信,铁证如山。沈凝看着那些字,浑身发冷。

原来她所以为的忠臣,不过是另一个野心家。“阿凝,”萧玦的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恨我,

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为了我好?”沈凝打断他。“那你告诉我,我弟弟阿澈,

他才七岁,为什么会死在宫门口?”萧玦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沈凝心里最深的刺,也是他们之间跨不过的鸿沟。4中秋前夜,月色如霜。

沈凝坐在窗前,看着萧玦送来的那盆海棠,花瓣落了满地。三皇叔的事,

萧玦最终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废为庶人,圈禁终身。沈凝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这些日子,他依旧来看她,只是话少了许多,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化不开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