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杀人案之沼气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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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三年,七月十七号,凌晨三点二十七分。市局接到报警电话的时候,

我刚把泡面桶扔进垃圾桶,汤水溅出来几点,落在灰扑扑的地砖上。值班室的灯管电压不稳,

嗡嗡地响,把人的脸照得惨白。“金辉公寓,C栋1704,煤气爆炸……人没了。

”对讲机里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嘶声和背景音里压抑不住的嘈杂,像一把生锈的锯子,

猛地刺过这死寂的后半夜。老张把对讲机往桌上一扔,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王乐,走了,

现场。”金辉公寓楼下比想象中更乱。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切割着浓稠的夜色,

把一张张或惊恐、或好奇、或睡眼惺忪的脸映得光怪陆离。晚风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源头是十七楼那个此刻黑洞洞的窗口,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后留下的丑陋伤口。

楼下拉起了警戒带,物业的人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声音嘶哑。

电梯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压不住从十七楼渗下来的,那股子更加霸道、更加不祥的气息——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腻臭,

混杂着天然气残留的刺鼻警告。1704的防盗门虚掩着,门框有些变形。推开时,

发出“吱呀”一声涩响。热浪早已散去,只剩下彻底的狼藉和冷却后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口鼻上。爆炸的核心在厨房,冲击波把一切都撕扯、揉碎,

再胡乱抛洒到整个房间。墙壁熏得漆黑,吊顶残破地耷拉下来,玻璃碎片像钻石一样,

密密麻麻地嵌进墙壁、家具里,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客厅靠近厨房的地方,

一块焦黑的、人形的痕迹,被白粉笔圈了出来,触目惊心。技术队的老李戴着口罩,

闷声闷气地指挥着取证拍照,闪光灯一次次亮起,定格下这人间地狱的碎片。我套上鞋套,

戴上手套,没急着去中心现场,而是先从门口开始。门窗完好,没有被撬压的痕迹,

锁芯也是好的。我示意了一下老张,他点点头,表示收到。这意味着,至少从物理入口来看,

排除暴力侵入。初步的现场勘查,所有的迹象都乖顺地指向同一个结论:意外。

燃气公司的初步检测报告也送到了,表后管道有一处极其隐蔽的老化裂纹,

接口处也有轻微松动迹象,符合慢泄漏特征。灶具开关被发现在开启状态,

虽然爆燃损坏严重,但初步判断爆炸前有天然气积聚。“燃气警报器。

”我指了指厨房门框上方那个被熏得黢黑的小玩意儿。技术队的人把它摘下来,检测了一下,

摇摇头:“坏的,电池没了,看触点,像是很久没装过了。

”老张啧了一声:“现在这些小年轻,安全意识太差了,形同虚设。”我没说话,

目光扫过爆炸中心点附近。抽油烟机被震得歪斜,插头掉在满是油污和碎屑的地上。

“这插头,”我走过去,用镊子小心夹起来,“像是被拔下来的,不是震掉的。

”插座口附近没有明显的冲击拉扯痕迹,

插头尾部也没有粘附大量瞬间熔融又冷却的塑料——如果是爆炸瞬间被巨大的力量扯飞,

不该这么“干净”。“可能做饭时就没插吧,或者震松了掉下来的。

”旁边一个年轻辅警插了一句。老张拍拍我肩膀:“差不多了,王乐。

现场符合燃气泄漏遇明火爆燃的所有特征,门窗完好,死者张琳,二十六岁,独居,

社会关系……目前看没什么复杂。初步意见可以定了,意外。”我捏着那个冰冷的插头,

没松手。警报器坏了,抽油烟机没开——如果是慢泄漏,这两个因素哪怕有一个不存在,

或许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太巧了。巧得像是一双无形的手,

轻轻抹去了所有可能阻止这场悲剧发生的微小可能。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像水底的暗礁,

随着潮水退去,越发硌人。“再看看吧,张哥。”我把插头放进证物袋,“报告晚点再写。

”老张看了我一眼,没反对,只是摇摇头,转身去招呼其他人收队。现场的人声渐渐稀疏,

留下满目疮痍和更深的死寂。警戒线外,公寓楼其他住户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又被挡在外面。我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

那股混合着焦糊和化学品残留的气味顽固地钻进口罩。闪光灯不再亮起,

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片狼藉的昏暗。破坏得太彻底了,反而有种诡异的“干净”。

我重新蹲下身,几乎是匍匐在地上,一寸寸地检查地面,特别是非爆炸直接冲击的区域。

瓷砖的裂缝,家具腿的刮痕,

喷射状散落的碎屑……我的指尖掠过卫生间门口那块不起眼的金属地漏盖板。

它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撬痕。但我注意到,盖板边缘积着一圈黑黄色的油污,

比旁边的瓷砖缝要干净一些,像是最近被擦拭或者移动过。我心里一动,屏住呼吸,

用镊子尖端小心地撬起地漏盖板。盖板下的情形让我一怔。

没有常见的、带防臭功能的弯曲水管或者密封芯。本该安装防臭叶片的位置,

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黑洞洞的垂直管道口,直接通向楼下。

管壁内侧黏附着厚厚的、黑亮油腻的污垢,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原始的腐臭气味,

混合着沼气的微甜,猛地从那洞口里喷涌出来,呛得我喉咙发紧。防臭装置不见了。

不是被撬坏,是彻底消失了。这意味着一楼化粪池和整条排污管道里的沼气,

可以毫无阻碍地顺着这根垂直管道,直接涌入这个房间!我猛地站起身,

因为蹲得太久眼前发黑。我扶着墙,走到厨房和另一个卫生间检查,

其他地漏的防臭装置都完好无损!只有客厅门口这个,被精准地拆除了!

心脏猛地跳快了几拍。如果……如果有人故意拆除了这个地漏的防臭功能,

再利用大楼排污系统的压力变化(比如在底层主管道某处加压),

将大量高浓度的沼气强行压入这条垂直管道,直接灌入这个房间……沼气的主要成分是甲烷,

比空气轻,会自然上升弥漫整个空间。当浓度达到爆炸极限,

此时厨房灶具一点火……一个完美的密室谋杀现场就诞生了。

所有证据都会指向老化的燃气管道,指向那个没装电池的警报器和可能没插电的抽油烟机。

谁会对公寓楼的排污系统这么熟悉?谁能精准地知道哪根管道直通1704的客厅?

谁又能知道死者回家的时间,并在之前完成这一切?我冲出门,也顾不上等电梯,

沿着消防通道狂奔而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地敲。地下室!

排污总管道的检修口一定在地下室!地下室的空气粘稠阴冷,

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无处不在的淡淡排污系统味道。灯光昏暗,

几盏节能灯苟延残喘地发出嗡嗡的响声。巨大的管道沿着天花板和墙壁蜿蜒,像沉默的巨蟒。

我凭着对建筑结构的理解,摸索着向大楼排污总管道的汇集处找去。越往里走,

那股熟悉的、陈腐的沼气味越发明显。找到了!总管上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检修口,

本该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挂锁锁住,但现在,锁扣搭拉着,锁鼻有明显的新鲜撬痕,

金属表面还有几道不属于锈迹的、亮闪闪的刮擦。我蹲下身,打开强光手电,

仔细照射检修口边缘和下方的地面。在积着厚厚灰尘的水泥地上,

有几个模糊但能分辨出的脚印。旁边,一小撮极其细小的、灰蓝色的棉绒纤维,

粘在粗糙的金属接口处。我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放进证物袋。看上去,

像是某种工作服上刮下来的。站起身,我深吸了一口地下室污浊的空气,拿出手机,

拨通了队长的电话。“头儿,金辉公寓的案子,有问题,可能不是意外,是他杀!

利用下水道沼气制造的密室爆炸……”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

队长带着浓重睡意和毫不掩饰的讥讽的声音传了过来:“王乐,

**凌晨五点半打电话给我,就为了告诉我,凶手用粪坑里的屁崩死了受害者?

你昨晚值班是不是偷喝酒了?还是科幻片看多了异想天开?”“头儿,

我发现了被拆除防臭装置的地漏,地下室检修口有新鲜撬痕,还有……”“够了!

”队长打断我,“我知道你心细,想立功,但破案不是写小说!

哪条法律写着不能用沼气杀人?但这可能吗?成功率有多高?证据链怎么形成?我现在过去,

要是你推断错了,下个月辖区所有盗窃案监控你都给我看到近视一千度!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地下室的阴冷瞬间浸透骨髓。半个多小时后,

队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一脸起床气,带着几个人赶到了。技术队的人也被重新喊了回来,

一脸不情愿。我带着他们指认检修口和地漏。技术队的人拍照,取证,测量沼气残留。

队长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全程黑着脸。“就算你说的都对,王乐,

”队长踢了踢旁边的管道,发出沉闷的回响,“这玩意压力够吗?

怎么确保气体能精准送到1704,而不从别的楼层漏掉?时间怎么控制?

这他妈比用导弹打蚊子还离谱!”“压力不够,可以用鼓风机从外部加压。

”我指着检修口附近地面一些不明显的圆形压痕,“看这里,很可能放过小型便携式的设备。

公寓楼的下水管道系统是垂直主干,只要找到对应1704客厅的那根垂直管道,

从底部加压,气体就会直冲上去。至于时间……”我顿了顿,

“凶手一定非常了解死者的作息习惯。”队长盯着那撮灰蓝色纤维的证物袋,又看看检修口,

没再骂人,但脸色依旧难看。“妈的……就算你这套歪理邪说有那么百分之二的可能,

凶手呢?谁干的?怎么查?”“查监控,头儿,虽然直接对着这儿的肯定没有,

但出入口、电梯、楼道,总能找到蛛丝马迹。还有,

排查所有近期的物业检修记录、访客记录,以及……”我抬起头,看向上方错综复杂的管道,

“所有和张琳有关,并且熟悉这座公寓楼结构的人。”天已经蒙蒙亮了。

调查方向被强行扭转。大量的监控录像被调取,围绕案发前72小时,

特别是推断的灌气时间窗口前后,

对公寓所有出入口、电梯、地下车库、消防通道的监控进行了海量排查。

三个人的行为轨迹出现了无法合理解释的异常。刘华,男,二十九岁,张琳的同事。

监控显示,案发前一天傍晚六点四十二分,他刷门禁卡进入公寓大楼,

但并非回自己家(他住B栋),而是径直走向通往C栋地下室的方向。

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类似电工工具包的长方形袋子,步伐很快,低着头,

避开了大堂主要的摄像头角度。在地下室配电房附近的摄像头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在那片区域停留了约十五分钟,期间似乎蹲下身摆弄过什么,但具体动作被管道遮挡。

之后他原路返回,离开大楼。社会关系调查显示,他与张琳所在的销售部门竞争激烈,

半个月前曾因一个重要客户被张琳“撬”走而发生过激烈争吵,有人听见他在茶水间摔杯子,

低声咆哮:“张琳!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他有动机,懂一些基础电工知识,

有机会接触工具,时间点也可疑。但他如何能精准知道张琳公寓的管道结构?

他与张琳的私生活似乎并无交集,仇恨仅限于工作。杨玲,女,二十七岁,张琳的闺蜜,

也住在这栋公寓的12楼1203室。她的嫌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案发当晚八点零五分,

电梯监控清晰拍到她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小型灰色硬壳行李箱进入电梯,

按下B1(地下室)楼层。大约七分钟后,她再次出现在电梯监控里,从B1上来,

手里的行李箱明显变轻了,拉动的姿态显得轻松,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她回到自己家。

这个时间点,恰好卡在我们根据沼气积聚速度和浓度反推出来的“灌气窗口”起始时间段内!

那个行李箱里装的是什么?鼓风机?工具?事后搜查她的家,这个行李箱是空的,

内壁有细微的刮擦痕迹,但找不到任何生物样本或纤维证据。

她声称自己是去地下室丢弃旧衣服和杂物,但无法解释为何选择晚上,

且没有目击者看到她真正丢弃物品。更致命的是社会关系调查。两人是多年闺蜜,

但近期关系降至冰点。多名朋友和同事证实,她们因为一个叫“陈哲”的男人彻底闹翻。

她们几乎同时与陈哲保持着亲密关系,又几乎同时被确诊HIV阳性。这场悲剧里,

没有赢家,只有互相倾轧的怨恨。杨玲曾在私人聊天里对另一个朋友哭诉:“我完了!

一定是张琳那个脏货传给我的!她自己不干净还要拖我下水!我恨死她了!

”而张琳也在社交媒体上发过隐晦的动态,指责“所谓的闺蜜是条毒蛇”。情杀?

因病产生的极端报复?杨玲的动机强烈得几乎要溢出卷宗,

她的行为轨迹又如此贴合犯罪时间线。队里的倾向性意见开始形成——重点攻坚杨玲。孙丰,

男,二十八岁,名义上张琳的现男友,住在同公寓9楼903室。

案发前深夜十一点二十左右,他被电梯监控拍到从B1层上来,

衣服前襟有大片深色的、湿漉漉的污渍,像是油污混合着灰尘。他脸色苍白,眼神发直,

靠在电梯厢壁上,对镜头的反光毫无反应,整个人有种魂不守舍的恍惚感。走访得知,

他与张琳交往不到半年,关系似乎一度亲密,但近期急剧恶化。有邻居反映,

大概一个月前开始,频繁听到903传来激烈的争吵和砸东西的声音,

有一次甚至听到孙丰带着哭腔的嘶吼:“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

”但就在案发前一周左右,这种争吵突然停止了,变得死寂。进一步调查发现,

孙丰的公司就在上周组织了年度体检,结果……他也是HIV阳性。时间点如此巧合。

他的嫌疑同样巨大:男友身份意味着他可能拥有张琳公寓的钥匙或密码,熟悉她的生活习惯,

有因疾病而产生的强烈报复动机。他深夜去地下室做什么?衣服上的污渍是什么?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三条线都指向可能,但证据都停留在间接层面。

队长组织了一次案情分析会。“目前来看,杨玲的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