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江南听风楼。

"昭公子，楼主有请。"小厮恭敬地立在门外。

屋内，一袭白衣的少年放下手中书卷，露出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眉如远山，眼若寒星，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好个翩翩少年郎"，却无人能想到这"少年"实为女儿身。

"知道了。"明昭——如今的"昭公子"——起身整理衣袍。五年时光将那个哭喊着的小女孩打磨成了听风楼最出色的杀手。她学会用男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学会将仇恨深埋在完美无瑕的笑容之下。

听风楼表面是江南最大的乐坊，实则为江湖上最神秘的情报组织。明昭被周伯带到江南后不久，周伯便因旧伤复发去世。孤苦无依的她被听风楼主看中，收为弟子。

"昭儿，你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楼主曾这样评价她，"但你心中有恨，若不化解，终将害了你自己。"

明昭当时只是恭敬地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罪臣之女。楼主也不多问，听风楼的规矩便是如此——不问来历，只问能力。

穿过曲折的回廊，明昭来到楼主所在的"观雪阁"。推门而入，檀香扑面而来，楼主正背对着她欣赏墙上的山水画。

"师父。"明昭行礼。

楼主转身，是位四十出头的儒雅男子，眉目间却藏着锋锐："昭儿，有个任务非你不可。"

明昭垂首："请师父吩咐。"

"三日后，扬州刺史刘焕五十大寿，你以琴师身份入府，取他性命。"楼主递过一封信函，"这是雇主的要求——要他死在寿宴上，众目睽睽之下。"

明昭接过信函，并不询问缘由。听风楼的规矩，不问原因，只问结果。

"刘焕身边高手如云，寿宴戒备森严。"楼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可有把握？"

明昭唇角微扬："师父放心，弟子自有办法。"

离开观雪阁，明昭回到自己的"静思居"。她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写着"刘焕"的那一页。这五年来，她暗中收集了所有与楚家案有关的官员情报。刘焕，当年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主事，却在楚家问斩后平步青云，如今已是扬州刺史。

"刘大人..."明昭指尖轻抚过册子上的人名，眼底寒光闪烁，"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扬州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轩"前，明昭一袭月白长衫，手持折扇，端的是富贵公子模样。她此行为置办入刺史府的行头，需做足琴师派头。

"这位公子，可是要选料子？"掌柜殷勤迎上。

明昭正欲答话，忽听门外一阵骚动。转头望去，只见几个地痞正围着一个青衫男子推搡。那男子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即使被围攻也不见慌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首的地痞狞笑着，"柳公子，今日若再不还钱，休怪我们不客气！"

青衫男子声音清冷："我说过，那笔银子不是我借的。"

"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还想抵赖？"

明昭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在听到“柳"字时心头微动。五年前父亲被定罪时，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唯有一位柳姓大臣上奏求情，结果被罢官流放。虽然此"柳"未比彼"柳"，她还是走了过去。

"几位，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做什么？"明昭折扇轻摇，笑意盈盈。

地痞回头，见是个文弱公子，不屑道："少管闲事！"

明昭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这位兄台欠你们多少？我替他还了。"

地痞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青衫男子这时转过身来，明昭才看清他的样貌——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一双凤眼清冷如潭，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多谢好意，但不必了。"男子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此事我自会处理。"

明昭挑眉："哦？柳公子打算如何处理？"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自然是以理服人。"

话音刚落，男子身形忽动，明昭只觉眼前一花，那几个地痞已经哀嚎着倒地。男子出手快如闪电，明明动作优雅如行云流水，却招招直击要害。

明昭瞳孔微缩——好俊的身手！这绝非普通读书人所能有。

"现在，可以好好讲理了。"男子蹲下身，从地痞怀中摸出一张借据，三两下撕成碎片，"告诉你们主子，若再敢伪造我的字迹行骗，我不介意亲自登门拜访。"

地痞们屁滚尿流地跑了。男子起身，向明昭拱手："在下柳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罗昭。"明昭随口编了个假名，回礼道，"柳公子好身手。"

柳瑜微微一笑："略通拳脚罢了。昭公子慷慨解囊，才是真侠义。"

两人寒暄几句，明昭得知柳瑜是来扬州访友的商贾之子，因友人外出，暂居客栈。而她自称是游历四方的琴师。

"昭公子精通音律？"柳瑜似乎很感兴趣，"正巧我下榻的客栈有张古琴，不知可否有幸一听？"

明昭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此人来历不凡，或许日后有用，便应允了。

客栈中，柳瑜取出一张桐木琴。明昭一眼认出这是上好的"焦尾"琴，价值不菲，更确信他不是普通商贾。

指尖轻拨琴弦，一曲《广陵散》倾泻而出。明昭五年来苦练琴艺，早已达到大师水准。琴音时而激昂如金戈铁马，时而哀婉如泣如诉，连窗外的飞鸟都驻足倾听。

曲终，柳瑜久久不语，眼中似有复杂情绪流转。

"昭公子此曲...有杀伐之气。"他最终说道。

明昭心头一震，面上却不显："柳公子懂琴？"

"略知一二。"萧云瑾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昭公子年纪轻轻，琴艺却已登峰造极，不知师从何人？"

"家师隐居山林，名讳不便相告。"明昭滴水不漏。

柳瑜不再追问，两人又闲聊片刻，明昭便告辞了。走出客栈，她回头望了一眼，若有所思。这个柳公子，绝非表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