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几乎也要被冻僵、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嗡——”

头顶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亮起昏暗的光。

备用发电机启动了！

面板屏幕闪烁几下，重新亮起。

暖风系统开始发出沉闷的运作声，冰冷的空气开始缓慢回升。

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敲门声。

“小苏！霍先生！你们在里面吗？没事吧？”

老乔的嗓门隔着门板传来。

得救了。

我浑身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却仍死死抱着怀里的人。

怀里的霍尧似乎动了一下。

极其轻微。

像蝴蝶扇动翅膀。

然后，我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缓缓地、试探地、回抱住了我的腰。

很轻。

若有若无。

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我所有混乱的思绪。

我猛地低头。

他对上我的视线。

冰库顶灯惨白的光线下，他那双眼睛黑得惊人，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得逞的笑意？

冰冷的恐慌感瞬间攫紧了我。

比刚才面临冻死时更甚。

我几乎是粗暴地推开他，猛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货架上。

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小苏？怎么了？”门外的老乔急切地问。

霍尧被我推得踉跄一下，扶住了轮椅才稳住。

他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血色，眼神却已经恢复了那种淡淡的、疏离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个回抱，那个眼神，都只是我的幻觉。

“没事。”他对着门的方向，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苏**可能……吓到了。”

门被从外面打开。

光亮和冷风一起涌入。

老乔和站医冲了进来，围着霍华德和霍尧忙碌检查。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看着被人群围住的霍尧。

他微微垂着头，配合着医生的检查，侧脸线条干净又脆弱。

任谁看，都是一个刚刚经历险境、虚弱无比的伤患。

只有我知道。

刚才那一瞬间的回抱，那个眼神，绝不是错觉。

他不是霍尧。

或者，他不只是霍尧。

某种疯狂的猜测在我脑子里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我转身，挤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的宿舍。

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我抖着手腕，点开个人终端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图标。

背景扫描程序。

这是我这三年来，靠着前世记忆和站里报废零件偷偷捣鼓出来的唯一能给我安全感的东西。

它能绕过科考站的基础防火墙，对特定目标进行浅层信息扫描。

权限很低，能查到的信息有限。

我以前从不敢对任何人使用。

怕留下痕迹。

但今天，我顾不上了。

我把目标设定为“霍尧”。

进度条缓慢地移动。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

【扫描完成。目标：霍尧。身份信息：霍华德独子……（与已知信息吻合）】

【关联信息：无异常。】

【深度扫描权限不足。】

没有异常？

怎么可能！

我不死心，手指颤抖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另一个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让我午夜梦回都战栗的名字。

林薇薇。

【信息检索中……】

进度条再次缓慢爬升。

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检索完成。目标：林薇薇。】

【当前状态：已于三年前失踪。】

【失踪前最后记录：首都大学录取通知书作废，疑似遭受重大打击……社会关系简单，与苏氏集团千金苏晚曾有显著矛盾……】

失踪？

她怎么会失踪？

按照原著，她现在应该已经在某个秘密基地里崛起，手握权柄，积蓄力量，等着三年后归来将我碾碎成泥！

这不对劲！

完全偏离了情节！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我盯着“失踪”那两个字，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不紧不慢。

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猛地抬头，心脏骤停。

“谁？”

门外安静了一秒。

然后，响起那个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平静，沙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

是霍尧。

“苏**。”

“我父亲让我来给你送杯热可可。”

“压压惊。”

我的血瞬间凉透了。

比刚才在冰库里抱着他的时候还要冷。

他来了。

在这个我刚查完他——或者说，查完林薇薇——的时候。

精准得像是掐着秒表。

“苏**？”

门外的人又唤了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手忙脚乱地关掉终端屏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拉开门。

霍尧站在门外。

手里真的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

他脸色依旧苍白，唇色很淡，眼睫上仿佛还沾着冰库里带来的寒气。

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只有我知道，那层脆弱表皮底下，藏着多么令人胆寒的东西。

“霍少爷。”我的声音发紧，堵着门，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他像是没察觉我的抗拒，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我脸上。

“脸色这么差。”他语气平淡，“看来确实吓得不轻。”

他把杯子往前递了递。

“喝点热的会好点。”

我没有接。

空气凝滞着，只有可可的甜腻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扭曲上升。

他的手很稳，端着杯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没有一丝颤抖。

“怕我下毒？”他忽然问。

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像冰针扎进耳膜。

我猛地抬眼看他。

他直视着我，瞳孔深黑，映不出丝毫光亮。

那里面有某种东西，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撕扯着那层名为“霍尧”的伪装。

我几乎是机械地接过了杯子。

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我却觉得烫手。

“谢谢。”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客气。”他微笑，笑意未达眼底，“苏**没事就好。”

他顿了顿，视线像无形的蛛丝，缠绕上来。

“毕竟，你要是出了事……”

他微微倾身，压低的声音裹挟着热可可的虚假甜香，钻进我的耳朵。

“……我会很困扰的。”

我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直起身，礼貌又疏离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轮椅压过金属走廊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僵在原地，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才猛地关上门，反锁。

背靠着门板，我大口喘息，手里的热可可晃出来，烫红了手背也毫无知觉。

困扰？

他为什么会困扰？

除非……

那个可怕的猜测再次攫住我，几乎让我窒息。

不。

不可能。

林薇薇是女人。

霍尧是男人。

系统从来没提过性转这种离谱的设定！

我冲到洗手台，用冷水拼命冲洗发烫的手背，又泼了满脸冷水，试图让自己冷静。

一定是我想多了。

霍尧只是性格古怪。

首富的儿子，经历空难，死里逃生，性格扭曲一点很正常。

对。

一定是这样。

我试图说服自己。

可接下来的几天，那种无处不在的、被什么东西冰冷地窥视着的感觉，变本加厉。

无论我在哪里——厨房削土豆，温室摘菜，甚至只是路过走廊——总能“偶遇”霍尧。

他不再坐轮椅，换成了手杖。

走得很慢，依旧显得虚弱。

每次遇见，他都会停下来，用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进行一些简短、诡异、让我毛骨悚然的对话。

“苏**削土豆的手法很利落。”他看着我的手，“以前经常做？”

我攥紧削皮刀：“打工养活自己，什么都得会点。”

“是吗。”他语气听不出信还是不信，“看手法，像是苏家那种厨房会用到的技巧。”

我后背一凉。

苏家的厨师确实有独特的削皮方式，原主苏晚耳濡目染，下意识就会用出来。

“霍少爷对削土豆还有研究？”我硬邦邦地顶回去。

他轻轻笑了一下，没回答，拄着手杖慢悠悠走了。

又在温室。

他捏着一片生菜叶，打量上面一个被虫蛀出的小洞。

“生命的韧性，”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总是超乎想象。无论被怎样践踏，只要有一点机会，就能从最肮脏的泥土里重新长出来。”

他抬眼看我，意有所指：“苏**觉得呢？”

我觉得他想把我种进南极的冻土里。

“我只觉得这菜再不喷药就没法吃了。”

我抓起杀虫剂，面无表情地对着菜叶一通喷。

他掩唇轻咳两声，像是被药剂呛到，眼尾却弯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

这种折磨无休无止。

他像个最高明的猎手，不紧不慢地收紧套索，享受着猎物垂死前的每一次战栗。

我快要被逼疯了。

睡眠严重不足，神经紧绷到极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

霍华德似乎完全没察觉我和他儿子之间诡异的暗流，依旧热衷于撮合。

甚至开始规划在南极办婚礼的可行性。

“极光作证！多浪漫！”他唾沫横飞。

我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

霍尧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堪堪煎熟的牛排，闻言抬头，对我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微笑。

“父亲，别吓到苏**。”

刀尖划过餐盘，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她看起来……需要时间适应。”

适应什么？

适应怎么死得比较有仪式感吗？

我终于受不了了。

再待下去，我没被冻死，也要被这对父子逼疯。

必须再次跑路。

南极已经不再安全。

我需要一个新的、能彻底消失的计划。

趁着极夜最深沉的时刻，我再次溜进通讯室。

这里的卫星链路是唯一能联系外界的通道，权限极高，守卫……通常都在打瞌睡。

我屏住呼吸，绕过值班人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建立加密连接。

联系三年前送我来的那个蛇头。

信号断断续续，杂音很大。

【……谁？】那边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警惕。

“三年前的生意，通往净土的单程票。”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还记得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啧，是你啊。怎么？待腻了？】

“少废话。有没有办法送我去更远的地方？永久性的。价格不是问题。”

我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发疼。

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和屏幕上的信号格。

【永久？】蛇头嗤笑一声，【**，这世上没有永久消失的地方，除非你……】

他的话没说完，信号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发出刺耳的爆鸣！

屏幕瞬间被乱码覆盖！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强度信号接入！】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通讯链路强制中断！】

怎么回事？！

我头皮炸开，猛地试图切断连接。

晚了。

所有的操作指令瞬间失效。

屏幕中央，一个猩红的进度条疯狂加载，瞬间达到100%！

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机械音，再次清晰无比地响彻死寂的通讯室。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我最后的侥幸。

【信号源定位完成。】

【身份标识匹配：林薇薇。】

【最高优先级指令激活——清除。】

时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