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曲奖后台。

空气里浮动着发胶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致的笑。

祝念在3号化妆间里，最后一次检查许佳年的西装。领带，袖扣，胸针。

每一处都妥帖。

这套高定西装的袖口，有一处极其细微的抽丝，她昨晚熬到半夜，用同色的丝线一点点补好，看不出任何痕迹。

许佳年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任由化妆师做最后的定妆。

他今天很安静。

和以往任何一次大型活动前都不同。

没有跟她开玩笑，也没有抓着她的手让她别忙了，坐下歇会儿。

祝念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直起身，轻声说：“好了。”

化妆师和助理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佳年睁开眼，通过镜子看着她。

镜子里的祝念，穿着最普通的工作人员黑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脸上干干净净，没化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这双眼睛，五年了，一直这样看着他。

里面全是adoration和love。

“念念。”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嗯？”祝念走过去，习惯性地想帮他按按肩膀。

手还没碰到他，许佳年转过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凉。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他问。

祝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五年零三个月。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以为他要说什么情话。比如，等会儿拿了奖，就在台上感谢她。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许佳年看着她，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半开玩笑似的说：

“我睡腻你了。”

祝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佳年看着她的反应，似乎觉得有趣，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了点商量的语气。

“你换个人结婚吧，好不好？”

祝念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手脚冰凉。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五年的日日夜夜，像电影快放一样在脑子里闪过。

她十八岁跟了他。

他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

她给他写歌，当demo歌手，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他怎么唱才有感情。

她照顾他的起居，一日三餐，春夏秋冬。

他胃不好，她就学着煲汤。

他失眠，她就陪着他彻夜说话。

他说不想公开关系，会影响事业。她点头说好。

于是，她成了他身后见不得光的影子。

整整五年。

现在，他马上就要拿到这个行业里最有分量的奖。

他要站在最高处了。

然后，他告诉她，他腻了。

“为什么？”祝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没有为什么。”许佳年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念念，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

祝念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许佳年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

他收回手，**裤兜。

“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他说得那么坦然，那么理所当然。

祝念看着他。

这张她爱了五年的脸，此刻无比陌生。

她忽然就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

“好。”她说。

一个字。

没有哭，没有闹，没有质问。

这反应，出乎许佳年的意料。

他皱了皱眉：“祝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祝念点头，脸上的笑容还在，“你说，让我换个人。”

他以为她会像以前无数次闹别扭时一样，扑上来又抓又咬，哭着说“我不要”。

只要他哄一哄，说几句软话，她就会乖乖听话。

可她没有。

她平静得让他心慌。

“你今天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祝念转身，拿起沙发上的背包，“祝你得偿所愿。”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许佳年的经纪人陈姐正巧走过来。

看见祝念，陈姐愣了一下，随即挂上职业的笑容：“念念，忙完了？”

祝念没看她，径直往前走。

陈姐觉得不对劲，推门进去。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许佳年脸色阴沉，没说话。

“我的祖宗，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陈姐急了，“她脾气犟，你又不是不知道，哄哄不就完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说分手了。”许佳年说。

陈姐倒吸一口凉气。

“你疯了？！现在？！”

“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许佳年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完美的自己，“这个奖，就是我和过去告别的仪式。”

陈姐看着他，忽然觉得背后发冷。

“那……她写的那些歌……”

“从今天起，都是我写的。”许佳年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一直都是。”

祝念漫无目的地走在后台复杂的通道里。

周围庆祝的、紧张的、忙碌的人群，都和她无关。

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哥哥祝延发来的消息。

“到现场没？我在A区12排，给你留了座！等你家老许拿奖！”

家里的哥哥，是许佳年为数不多的铁杆粉丝。

因为她。

祝念回了两个字：“来了。”

她找到A区，在祝延身边坐下。

现场灯光璀璨，音乐声震耳欲聋。

祝延兴奋地凑过来：“看见没？你家老许今天帅爆了！年度歌王，稳了！”

祝念看着舞台，没说话。

很快，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一个又一个奖项颁出。

终于，到了“年度最佳男歌手”。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几个候选人的VCR。

许佳年的VCR，背景音乐用的是他最火的那首《影子》。

“……这首歌，是我在一个很孤独的夜晚，写给自己的。”

镜头里，许佳年坐在钢琴前，深情款款。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影子。你渴望变成他，又害怕被他吞噬……”

祝延在旁边激动地捅了捅祝念。

“听见没！你家老许太有才了！”

祝念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那首歌，是她写的。

写的是她自己。

她就是那个影子。

大屏幕上，镜头切回现场。

颁奖嘉宾拆开信封，拖长了声音。

“获得本年度最佳男歌手的是——”

全场安静。

祝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许佳年！”

瞬间，掌声雷动。彩带从空中喷洒而下。

许佳年站起身，和身边的人拥抱。

他朝着镜头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然后，他走上舞台，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奖杯。

他站在了光里。

而她，坐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