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开,我就知道自己低估了“翻车”二字的破坏力。
先是声音——我对着耳机“喂”了三声,对面杨小星才把脑袋凑到麦前,奶里奶气地“姐姐”刚出口,我们教室的破音响突然爆出一阵刺啦刺啦的电流,吓得我差点把笔戳进鼻孔。紧接着画面一卡,杨小星那张小脸被定格成表情包:嘴张成O形,鼻尖上沾着一块可疑的灰,活像刚从灶台里钻出来。更惨的是,我们班那群看热闹的,蹲在后排用教室Wi-Fi实时投屏,弹幕一条条往外蹦——【林甸甸脸都绿了!】
【哈哈,小星弟弟的表情包我截屏了!】
【老师,网速卡成这样,讲题还是讲PPT?】我深呼吸,用胳膊肘把苏叶怼到一边:“调麦!”
苏叶白我一眼,手指飞快地在触控板上滑,嘴里还碎碎念:“别急,这叫教学事故,不叫翻车。”
话音未落,对面传来“咚”一声巨响,镜头剧烈晃动,紧接着一只黝黑的小手伸过来,直接把摄像头掰成了仰拍——天花板吊着一盏昏黄的钨丝灯,灯罩里还攒着两只扑棱蛾子。杨小星的半个脑袋重新闯入画面,他龇着缺门牙的笑脸,声音像刚拧开盖的汽水:“姐姐,我准备好了!”
我扯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心里却万马奔腾:准备个鬼啊,我连开场白都被电流吃了。
“好,那我们——”
“姐姐,”杨小星突然把练习册贴到镜头上,纸张糊满屏幕,“先讲这一道!我同桌也不会!”
我眯眼一看,差点原地去世:
【鸡兔同笼,共有35个头,94只脚,问鸡和兔各多少只?】
昨晚我刚在错题本上跟这道“老情人”厮杀三回合,依旧错得离谱。现在倒好,直播公开处刑。
**咳一声,迅速在草稿纸上画了俩圆圈代表头,再戳几根竖线当脚,强行稳住场面:“同学们,我们先设鸡有x只,兔有y只……”
刚写两行,杨小星举手:“姐姐,设脚行不行?我数脚快!”
我愣住:“啊?”
他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我数鸡脚2个,兔脚4个,比数头简单!”
后排传来赵大宇的憋笑,我隔着空气踹他一脚,脑子却飞快转:行,那就按脚的思路讲!
**脆把草稿纸翻过来,画了两排“脚”——密密麻麻94条竖线,活像一群站岗的火柴人。
“假设全是鸡,一共70只脚,多出来24只是兔子的,每只兔多2只脚,所以……”
我边说边拿红笔圈脚,结果笔没墨了,一甩,墨水溅在镜头上,画面瞬间开出一片血花。
全班爆笑,弹幕刷屏:【林老师在线杀猪?】
我咬咬牙,直接上手抹,镜头更糊了,糊到杨小星的脸只剩两颗亮晶晶的眼。
他却兴奋得直拍桌子:“姐姐我懂了!24除以2是12只兔,23只鸡!”
我:“……”
懂了?我讲了半天,他一句话总结,还总结对了?
苏叶在旁边小声补刀:“观众朋友们,这就是传说中的学生带飞老师。”
我还没来得及反击,对面教室突然冲进来一个小女孩,羊角辫一翘一翘,手里举着半截蜡烛:“小星,停电啦!”
镜头瞬间黑屏,只剩杨小星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姐姐别挂,我们有蜡烛!”
下一秒,画面亮起豆大的火光,照出两张小脸蛋,一个缺门牙,一个羊角辫,背景是一屋子晃动的影子。
我嗓子突然发紧——原来他们连电都不稳,却每天守着21:00等我们这边的网。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别抖:“好,那我们就着烛光讲下一道。”
杨小星把练习册翻得哗啦响,羊角辫小姑娘凑过来,小声说:“哥哥,我也想学分数加减。”
哥哥?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弹幕再次爆炸:【林甸甸喜当哥?】
我扶额:“叫姐姐!”
小姑娘歪头,认真改口:“姐姐哥哥!”
行吧,爱咋叫咋叫。
我正准备继续,耳机里突然传来“滴”一声提示音——
【网络不稳定,即将断开连接】
我慌了,赶紧加快语速:“同分母分数相加,分母不变,分子相加,记住——”
“姐姐!”杨小星突然把蜡烛举到镜头前,火苗扑棱棱跳动,映得他眼睛像两颗小星星,“我明天还想听你讲!”
画面卡在那一帧,然后黑了。
教室瞬间安静,只剩投影仪的散热声。
我握着耳机,半天没回过神。苏叶戳我胳膊:“喂,林老师,直播结束了。”
我低头一看,手心全是汗,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火柴人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杨小星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蒲公英。
赵大宇第一个鼓掌:“翻车归翻车,效果炸裂!”
我瞪他:“你行你上。”
他耸肩:“上就上,明晚轮到我,讲英语单词abandon,保证让他们一辈子忘不了。”
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心里某处塌了一小块。
原来翻车也可以这么暖。下课铃响,我收拾电脑准备走,苏叶突然把手机递过来——
班群消息99+,最后一条是杨小星发来的语音,背景有风声和狗叫,他的声音脆生生的:
“姐姐,我今晚学会了鸡兔同笼,明天可以学分数吗?”
我盯着那条语音,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敢点播放。
因为我知道,只要一点,我就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