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落雪,赤心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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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外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我跪在他的军帐前,

破裂的头盔被雪水浸的发亮——那是我曾摔碎的尊严,也是他亲手递给我的枷锁。

他说草原的月亮原来也会掉进粪坑,我便在每一个被羞辱的夜里,用舌尖抵住狼牙形的印记,

将血咽下,再抬头媚笑。他从没输过,所以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他输一次,输的彻底。

1我叫乌日娜,金雕部的王女,本该高高落在祭台或王帐的毡毯上,

却在这个月亮最圆的夜里落在敌对种族手中。他们把我像死羊一样绑在车辕旁,

手腕粗的麻绳几近勒进骨头,每动一下,都疼得我以为听见了骨头快要断裂。

篝火传来的光线突然一暗,我抬头,那是一个满眼淫邪的蛮子,身上满是恶臭,下一刻,

他的手在我身上开始游移。“想不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尝尝王女的滋味,现在,

你只能在我胯下当**。”我的长辫沾满了泥浆,像蛇一样贴在脸上,我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草原上长大的我太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性了。“王女,快叫啊,叫啊!

”他开始撕扯我的衣服,草原的月亮悬在营栅之上,那么亮,

亮的我可以看清他嘴里喷出的满口臭气。于是我开始嚎叫,不是挣扎,不是呼救,而是狼嚎。

母亲说过,狼群听到同类的声音,会以为是母狼在召唤幼崽。果然,远处的山脊传来回应,

悠长而凄厉。那一瞬,营地内所有的欢笑声停了,撕扯我衣服的人也愣住了,

我用头狠狠撞在他的鼻梁上,鲜血沾满了我的脸。下一瞬,鞭子伴随着咒骂声落下,

我听见自己皮肉炸开的声音,却咬紧了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几鞭后,鞭子不再落下,

我听到有人“啧”了一声,颤抖的抬起头,我看见了他——霍珣。他斜倚在营门,黑甲未卸,

火光在他脸上凿出深深的阴影。他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眼底没有怜悯,没有审视,

只有漠视一切的冰冷。“别打死了,她活着比死了有用,还有,在我的营地里有些事做不得,

你自己清楚。”他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再有下次,你也不用出现在这里了。

”眼睛斜睨,那名蛮子浑身颤抖的单膝跪在原地。他们把我拖到他的身前,他蹲下,

用两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我闻到了铁锈,马汗,鲜血与松脂混杂的味道。“叫什么名字?

”我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在他的靴上。他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牙齿很白,像狼。“带下去,

洗干净,明日天亮前,我不想看到她还是现在这样浑身屎臭味,让人作呕。

”我以为他和所有男人一样,他们却把我扔进空置的地窖里。地窖是夯土,潮湿的能掐出水,

唯一的光,是头顶木栅栏投下的被剪碎的月亮。我缩在角落里,

用唾沫数着自己的伤:右臂一道鞭痕从肩到肘,左腕脱臼,脚底早已模糊一片。后半夜,

一桶冰水将我浇醒,我呛得咳出血丝,火把透出的光里,我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军奴,

他扔下半块冷硬的馕饼,声音和霍珣一样不带一丝温度。“想活着就吃完。”这一刻,

我真的很想自我了断,但内心那复仇的欲望促使我想活下去。我捡起那块饼,

不顾上面的泥腥,啃食着,活像一条野狗。天亮前的水,比夜更冷。他们把我带出地窖,

按进木盆里,动作像按着一匹烈马。有人用鬃刷搓着我的头发,刷子上带着马厩的粪渣味,

有人拿烧酒冲我的伤口,酒渗进裂开的皮肉里,像千万只蚂蚁在啃。我死死咬住嘴唇,

渐渐的,一股甜腥味在口中弥漫,至始至终,我没吭一声。刷到第三遍,鬃刷断了两根。

“骨头真硬。”听到一声嘟囔,我抬头,看见霍珣站在三步外,披着灰色大氅,

像一截被夜削尖的松。他手里把玩着马鞭,鞭梢缠着他的手腕。“会汉话吗?

”我吐出一口血水“会。”“会做什么?”“杀人。”他笑了,鞭梢在空气里抽出一声脆响。

“很好,会杀人,那就应该知道如何不被杀死。”“从今天起,你就叫阿梨。”“我有名字。

”“哈哈哈,我知道,但你,已经死了。”他挥袍离去,水珠从我头发上滴落,我盯着他,

我会把他杀掉,哪怕,付出一切。2入夜,我穿着**侍女的粗布衣,靛青色,

领口磨得发白。我被带入他的军帐,他坐在火盆边,用匕首削梨,梨皮不断,像月光凝的缎。

我盯着他手中的匕首,忽然伸手去夺,不见他的动作,匕首的刃擦过我的虎口,

血珠滚在梨肉上,像是点上朱砂。“想吃?和我说嘛,你看看,出血了,来,赏你的。

”他将梨抛过,脸上带着笑容,但不带一丝温度。我咬了一口,甜的发苦。“阿梨爱吃梨?

不错不错。”“谢将军赏赐。”他看着我,脸上第一次带有戏谑。“会缝甲吗?”“不会。

”“会研墨吗?”“不会。”“会乐器吗?”“不会。”“都不会,那跪,会吧。

”他背对着我,咬了咬牙,我跪了,膝盖砸在毡毯上,声音清脆。“草原上拴马,这里,

拴人。”他转身,手里是一条细铁链,他将链头一端的圆环扣在我的脖子上,轻轻一拽,

我扑倒在毡毯上。“今晚,你就睡在这里。”“记住,现在的你连条狗都不如,

狗会的都比你多。”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在灯火下,是一片被冻住的湖。

我笑了“将军就不怕我这条狗将你咬死?”“咬人的狗不叫,何况,你还不行。

”他吹灭灯盏,黑暗像毯子一样盖了下来。我蜷缩在离他三步远的地上,

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站在他床榻前,看着他的面容,最终还是没有动作。锁链太短,

我只能侧卧,我听见他翻了个身,我笑了,因为我知道,链子是锁不住狼的,

只能让猎人放松警惕。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我的母亲,她站在金雕部的王帐前,

手里捧着一碗马奶酒,看着我的眼睛,眼里是失望。“乌日娜,你跪了,天狼神因你而蒙羞。

”周遭传来部族同胞的指责和责骂,我看到了父亲,他坐于狼皮上,

满脸冷漠“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你自裁吧。”似有弯刀划过脖颈,我惊醒,喘着粗气,

手上是缠在脖子上的项圈。帘帐被掀开,透射而进的光刺的我流泪。霍珣已经穿戴整齐,

黑甲映着光,透着深冷的寒意。“从今天起,会有人教你一名侍女该做什么,你可以不学,

除非,你想一直当一条狗。”远处,金雕部的王旗早已倒下,取而代之的是赤龙旗,

在草原上,像一滩未干的血。3下雪了,草原上的战事多了。雪停了,风却没停。

我抱着扫帚站在帐前,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心中想的,

却是又有多少族人会在这个冬天饿死,又有多少族人会在这个冬天,因为食物而战死。

昨夜扫出的空地,又被新雪填平,像从未有人来过。“再扫。”霍珣的声音从帐内传来,

比这雪更冷。我没动,黑氅扫过我的脸,带起一阵冷风。“侍女的第一条规矩,

”他捏住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主子说一次,做一次;说两次,

做两次;第三次——”他抓住我的后脑,把我按进雪里,雪灌进领口,很冷,我没有挣扎。

“第三次,就没有第三次了。”我从雪里爬起,垂下眼眸,雪片在扫帚下碎裂的声音,

像狼咬断骨头。日出前,军奴小蛮带我去“认差”。他掰着满是泥垢的手指数“洗衣,缝甲,

喂马,磨刀,擦刀,守夜,汲水,劈柴,烧灶,洗靴,倒粪,

暖床——”我停住脚“最后一样?”小蛮吐舌“将军没说,但别的营都这么传。

”我们把木桶抬到河边,水已结冰,我抡镐凿,几镐下去,虎口震裂,血顺着手腕流进冰窟,

冰水浸润裂口,是透骨的寒。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苏离——霍珣的副将。他骑在马上,

银甲映日,身姿不像军中汉子们的粗犷,带着几分贵气。“新来的?”他俯身看我,

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我抬眼,没搭理他。“回苏将军,这是将军新收的侍女阿梨。

”苏离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眼角弯出褶皱。“有意思,霍将军还会收侍女了。”“阿梨,

哪个li啊,我叫苏离,这不赶巧了吗,要不,你给我当侍女吧。”我瞥了眼他脸上的笑容,

转身就走。“呵呵,既然不愿意,那就替我遛遛马吧,两刻钟后,

它若少了一根鬃毛——”他故意没说后果,只是拍了拍马颈,马打了个响鼻,

喷了我满脸热雾。遛马回来,营中已开早饭,我端着木盘给霍珣送粥。掀开帘帐时,

他正坐在案前,用软布擦拭着那顶被我打碎的头盔。裂缝从眉心延伸到耳迹,

被匠人锔了两枚银钉,很丑。我蹲下放粥,盔片忽然当啷一声掉地。他抬眼“手滑?

”我抿嘴不语。“捡起来。”弯腰,指尖刚碰到盔片,他的靴子已踩住了我的手背。“用嘴。

”四周传来亲兵的哄笑。手指握成拳又松开,我俯身,用牙咬住盔片,舌尖尝到铁锈与血腥。

他忽然撤回脚,盔片落地,碎成两半,笑声戛然而止。霍珣弯腰,与趴着的我平视“记住,

这是你第二次弄坏我的东西。”我吐掉铁渣,齿间带血“第一次呢?”“第一次,是你自己。

”第二天,我听到了苏离被打的传言。“你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我的。”营帐中,

我看着他不带情绪的笑容,火光在他眸底跳动,似野火,又有其他东西。

4营中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冬天就过去了一半。这段时日,我学会了小蛮所说的那些事情,

也听到了很多我不想听的事。“这箭矢是你们部族的吧。”霍珣坐在案前,丢下一根箭,

箭羽是鹰翎,我瞳孔畏缩,因为这是我金雕部的标记。我攥住箭杆,指尖发抖。

“这些天草原上很不安分啊,我杀了很多蛮子,你说,他们不会是来救你的吧?”灯火下,

他擦着刀,没有看我一眼。在这之后又过了几日,风雪中,南下劫粮的草原部族趁夜袭营,

马蹄如斯,箭如飞蝗。霍珣所在的地方是前锋营,在马蹄的洪流下如一叶扁舟。

霍珣披甲出战,临走前把短刀抛给我“守帐,别死了。”我持刀蹲在帐角,心跳声大过鼓噪。

脚下一动,我就要冲出营帐,可下一瞬,一支流箭穿帐而过,钉在我脚边三寸,

箭羽还在微微颤抖,一如我的心。攥住箭杆,看着分明的指节,心下一狠,还是冲出营帐。

外面杀声渐远,很明显是支援将近。我看见霍珣在火光里回到,黑氅如翼。人群中,

我看到了他的副将,那个讨人厌的公子哥苏离左胸中箭,跌落下马。咬了咬牙,

我冲出去拽着他的领子往后拉,一支箭矢掠过耳稍,削断了我一缕发。火光中,

我看到了箭羽的鹰翎。霍珣回头,目光穿过浓烟与我相遇,那一刻,

他眼中没有对我违抗他命令的愤怒,只有比夜更深的黑暗。蛮子被击退后,

苏离被抬回了后帐,没死,却需要人照料,等好一点后,估计会被送回城。“谁准你出帐的?

”霍珣扼住我的喉咙,一股血腥与焦土味冲入鼻尖。“箭是冲我来的。

”“所以你更应该死在外边。”“可将军让我活。”我双手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